乐礼侧了侧身，少年当即就挤了进来，耳尖听到她嘀咕了一句，“你在学校风评还挺好的。”
这话不假。
班恪在学校风评很好。
乐礼之前还没感受太多，然而经过这次的比赛后，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懂了，小时候会因为没有人和他玩而哭鼻子的小男孩现在成为学校里最耀眼的天之骄子。
而自己却还在原地踏步，封闭自己。
班恪顿了顿，侧身对着她，接着屈起手指刮了一下她的脸颊，“怎么了？”
而少女则下意识伸手抓住他的腕骨，两人随着彼此的动作而目光相撞。
恰时秋风也推波助澜，少年衣角吹起，柔软带着微微湿润的布料留恋地舔舐少女的手背，他目光灼灼，很是烫人。
班恪身上耀眼的光，灼得她眼睛有些疼。
怎么眼睛又红？
他心脏久违一紧。
在班恪记忆里，乐礼很少红过眼睛。
在他眼中她从来都不按部就班，也不水波逐流，小时候乐礼也没人和她玩，然而反应却和自己截然相反。以至于班恪到现在都还记得，她说，嘘，我自己在我自己玩。
很酷。
然而中考后，她就变了。
班恪想到这里，突然弯腰将奖杯塞进少女的怀里，动作不由分说。
“干嘛？”乐礼疑惑地眨了眨眼。
班恪欠嗖嗖道：“显摆。”
“哇，你这人！”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
被他这么一气，她心里反而没那么难受了。
“咋？”班恪吊儿郎当地向后一靠。
乐礼白了一眼他，二话不说推着少男的后背，“我现在不欢迎你了。”
班恪啧了一声，少年默默敛了脸上的笑，在要出门的那一刹那他突然转了身，浓密英挺的剑眉微微下沉，有些无奈。
乐礼有些惊诧，抬头看了过去。
少年那双吸了墨一样黝黑深邃的眼眸有着看不透的深意，目光审视道：“高三你还准备继续？”
乐礼一怔。
一字一字直击她的内心深处。
继续控分，继续不发光也不发热。
也继续无所意义下去。
“你就甘心？”
／
十一之后天气渐渐冷了，津南的考试也越来越频繁，一旦被试卷包裹，日子就快极了。
乐礼换上厚厚的毛衣，外面依旧套着校服，再过一段时间她估计就要换下校服了。
班主任抽着空在班上讲，“过几天，咱们学校要弄那个起点誓师。”
学校为了给他们高三的打鸡血，弄了一个考试，名字叫起点考试，因为这个考试是在他们第一轮复习之后，象征是一个新起点。
“到时考得好的都会上台。”
“你们不要觉得自己没可能，我跟你们讲，高三最后能冲上来的人还不少呢。”
“……”
乐礼按着自动铅笔，目光盯着笔芯。
你这样谁也影响不了。
脑海里又想起班恪说的话，她咬了咬唇，像卸了力一样整个人趴在桌子上。
少女将手放在心口处，闭眼仿佛又回到那天，心跳开始加快，肺部剧烈呼吸起来。
北桦附中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成了她的执念，她总觉得自己不属于津南七中，而是北桦附中的人。
她固执地认为即便在津南七中考了第一，也不敌北桦附中的倒数。
对，没错。
初中已经完全让她成为一个极端的优绩主义者，一定要去最好的学校，去稍微差点的学校即使拿了第一，你也是最差的。
因为你并没有到最好。
有时候乐礼也觉得挺好笑的，那么差的初中居然是她优绩主义者的培养基。
人会因为挫折而开始自贬和自毁。
这是东亚女性特有的生长痛，伴随着成绩。
优绩主义让她痛苦，所以高中乐礼不再对成绩上心，选择用虚无来缓解自己的阵痛。
这时，桌兜发出一声振动。
乐礼猛地睁开眼，掏出手机。
言：【你想来北桦？】
她平息了呼吸，快速敲了一个嗯。
言：【可以，我给你买票吧】
他和班恪都是下半年的生日，都成年了，乐礼明年才成年，不过高铁票十七岁也能自己买。
所以乐礼回复他，不用，我自己也可以买。
言：【好】
乐礼想去看看，北桦附中到底是什么样的。
或许这样她的执念会消退。
……
食堂。
赵朝朝对成绩已看开，用她的话来说，这世界总有人会上专科、上一本或者上211985，而她最努力也就考一个双非。
胡菲成绩和她差不多，勉强能上一本。
乐礼和袁梦则在她俩上面一点，这次乐礼考试时想起班恪的话，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说中了。
胡菲：“啊，这次考试好难啊。”
赵朝朝：“是的，我还准备求礼礼再问她竹马要北桦的那个题给做一遍，结果狗屎金太阳。”
乐礼笑了笑，回想了一下题，确实比较怪。
你就甘心？
她当然不甘心。
这次考试时她很流畅地像之前一样把基础分拿下，但当她想要写第二问的时候，她迟迟下不来笔，明明答案思路都在脑海里，但她就是写不下来。
少女陷入了一个矛盾，她写了，不就又陷入优绩主义者了吗？
她好像有些ptsd了。
乐礼甩了甩头，用力攥紧饭盘，不要想那么多了，她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认真听赵朝朝和胡菲的聊天。
“你们说这次第一会是谁呀？”
“我感觉还是沈大佬，成究和班恪两人都有自己的个性。”
“哈哈哈一个打死不写解，另一个打死不练字。”赵朝朝发挥她的瓜王特长，“唉，你们说他俩是不是玩的也挺好的？”
唉？
这个她倒是不知道。
乐礼下意识看向袁梦，见少女敛去眼底的神色，像在听一件无关的事。
“不知道。”
“……”
不远处。
班恪和身边的朋友聊天，彼此交换了自己的答案，少年格外的气定神闲。
“靠，我感觉你这回该不会第一吧。”
“是吗。”班恪则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笑得痞痞的，“那借你吉言喽。”
张昊搭了过来，“请客，必须请客。”
班恪无所谓，但还是用胳膊肘击了他，笑骂道：“滚一边。”
接着少年目光一顿，很快又恢复正常，他开口道：“请肯定是会请的。”
“班哥就是大方。”
“……”
张昊想起什么，“听说四中有女生加你联系方式，他们学校妹子怎么样？”
反正他们男生都觉得他顶着这么帅的脸也不谈恋爱，简直是暴殄天物。
“什么怎么样？”班恪淡淡来了一句，不过这回答也没否认。
张昊摸了摸下巴，分析道：“当时拿了奖你就跑那么快，绝对是找妹子去了。”
“是不是喜欢的？”
班恪扯了扯唇：“什么喜欢。”
……
小孩子的喜欢不作数，因为他们喜欢的东西是在太多了，而且也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带着天然的纯真。
一年级。
老师在黑板上写下喜欢的拼音，然后又写下喜欢的汉字。
“好了，安静，我们来看这个词。”
“跟我一起念，喜——欢。”
班上的人都拖拖拉拉的照葫芦画瓢大声念了出来，“喜————欢————”
乐礼念得很快，她从小就聪明。
“喜欢。”
小女孩扎着漂亮的双马尾，绑着红色的头绳，衣服也很干净清新，她这张小脸也格外的漂亮，像小天使一样。
班恪和她坐在一起，男孩抿紧唇不发任何声音，他的皮肤很黑，整个人又很瘦，班上有人喊他黑猴子，班恪讨厌他们，但他更讨厌的是自己身上的衣服。
他眉眼阴沉，手指狠狠扯着身上的衣服，粉色的，带有蕾丝属性，一个小男孩穿成这样注定会被同龄人所嫌弃和排挤。
没人愿意和他做同桌，只有小天使愿意。
他们都指着说他是小变态。
班恪的妈妈彭丽很时尚，很会追国外的潮流，当时国外流行性解放，提出社会性别的概念。
加上她自己本身也很想要一个女儿，但是生的却又是一个男孩，在班恪没出生之前他父母准备的所有东西也都是女孩子的。
而彭丽并没有气馁，她也觉得应该要打破性别刻板印象，男孩可以打扮的漂亮阴柔，而不是要“变成女孩”才能穿上裙子。
于是……
小班恪现在正在用力揪着身上衣服，眼底里是厌恶和深深的自我怀疑，因为他妈妈真的很热情，每天会给他做好吃的饭，没有人不喜欢他妈妈，但妈妈为什么在衣服上要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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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对他？
这时，一只软白的手握住了他扣得快要出血印的手，柔软温柔。
女孩清甜带着稚气的嗓音，“你怎么了？”
小班恪卸了气，沮丧道：“我不喜欢身上的衣服。”
小乐礼眼睛亮晶晶，握住他的手道：“哇，那你很厉害，老师刚刚才说了喜欢，你就……”
她有些卡壳，后面的词不知道怎么说，毕竟她才六岁，很多词汇都不会。
小班恪闷闷道：“这有什么。”
但他心情确实好受了不少。
小乐礼转溜着黑葡萄大眼，抓了抓脸，非常认真道：“嗯……不喜欢一定要说，像我就很讨厌一条裙子，然后我就和我妈妈说了，我妈妈就不让我穿了。”
这时老师突然拍了桌子，许是发现了她在说小话，“乐礼，你起来模仿老师刚才说的话！”
小班恪心里一紧，而小乐礼则淡定地站了起来，“我喜——欢太阳。”
下课后，小男孩问她，“太阳？”
小女孩点头，“嗯，很耀眼哦。”
在此之后他开始有意识便变得阳光起来，也和彭丽说了自己的不喜欢，彭丽有些失落，而班恪的爸爸此时也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
不过即使他穿回正常的衣服，还是没有人愿意和他玩，因为那时候的班恪长得不好看。
小孩子并没有太多的性别观念，男生女生都会混着玩的，不过他们对于长得好看的会格外的喜欢，小温如言当时是班上最讨人喜欢的。
而小班恪只跟着小乐礼。
然而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他发现小乐礼开始和小温如言玩，而且第一次见面就亲了人家！
也并不是没有人和她玩，她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何况自己还长得不好看，这让他第一次有了无处可放的自卑破碎感觉，他们俩是不一样的。
小乐礼可以有很多的朋友，把喜欢给很多人，而小班恪当时把她当成唯一的朋友，只把喜欢给唯一。
再大了一点儿，他突然意识到这不公平，然后开始频繁和乐礼反着来，两人开始斗嘴吵架，其实在此之前班恪一直都很听她的话，就像小信徒一样。
奇怪的占有欲又或者说攀比欲，让他不由自主频繁和温如言比较。
温如言是月亮，他就成为太阳。
而这一变化在他渐渐张开后变得轻而易举，他五官随了彭丽，从小骨骼感很重，小时候有婴儿肥被遮住了，长大后便帅得很轻松。
颜值长开后，他也不缺朋友了。
班恪也开始不在意乐礼当不当自己是唯一的朋友，呵，反正他朋友也多！
谁稀罕？
／
晚自习。
估计是压抑了一天，一到晚自习，大家就格外的兴奋，特别是要即将下课的那几分钟。
赵朝朝压低声音道：“你们听说过了没？我在网上刷到了一个小科普。”
乐礼拿起试卷，装得像是在讲题。
“什么呀？”
“据研究表明，男性青春期越瘦，他的小弟弟就越大。”
嗯。
能说吗？
这个她早就知道。
赵朝朝惊讶地看向自家乖得不行的同桌，有些不相信道：“礼礼你真的知道吗？”
乐礼张了张嘴，她小时候很爱看书，很爱了解课本之外的知识，这些并不会让她觉得枯燥。
于是少女非常连贯且认真地解释道：“为什么会有这个传言，是因为过多的脂肪细胞会将雄性激素转化为雌激素，打破体内激素平衡，可能影响他们男性的□□和□□功能。”
那两个字就水灵灵的从她的口中说了出来，而少女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在平淡地解释。
少女扶了扶眼镜，继续一口气道：“而肥胖也是导致心血管疾病的风险因素，良好的血液循环对男性的□□至关重要。”
赵朝朝惊呆了，想出声阻止她不要说了。
然而乐礼却想了想，又补道：“嗯，男性大腿和腹部脂肪过多会使□□温度升高，这不利于精子的生成，所以他们可能会不行。”
一直到她说完这些科普，才发现大家都看了过来，表情各异。
乐礼：“……”
这算不算社死？
……
七班。
“我靠，你们知道吗？”
“我刚刚听说五班有一个女生在晚自习上大谈咱们男生小弟弟之事。”
“我去，女流氓啊。”
“不是，那女生平时很文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