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停下脚步,抽回自己的袖子,脸上没什么表情:“芸姐姐多虑了,我并未在意。”
话是这么说,但那冷淡的态度,林芸芸感受得清清楚楚。
她看着林疏桐头也不回地离开,懊悔地攥紧了拳头。
完了,她太心急,情绪失控,把好不容易可能搭上的线给砍断了!
可让她低声下气去真诚道歉?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这么做。
而且,她内心深处依然觉得,就是林疏桐毁了她唯一的机会!
凭什么?
马车上,林墨珩看着自从上车后就有些闷闷不乐的女儿,用扇子轻轻敲了敲她的小脑袋:“怎么了?谁惹我们家桐桐不高兴了?是不是齐王府那几个丫头给你气受了?”
林疏桐摇摇头,靠在爹爹身上,把刚才林芸芸的话,还有自己的反驳,简单说了一遍。
末了,她有些困惑又有些感慨:“爹爹,我只是觉得,她好像把所有的不好,都怪到了别人头上。”
林墨珩听完,嗤笑一声:“桐桐,你做得对。”
他揽住女儿的小肩膀,正色道:“那个林芸芸,字写得再好,心思却不正。她失败,不是因为你不该抢了她的风头,而是因为她肚子里,除了怨天尤人,没别的货色。空有皮囊和技艺,没有胸襟和德行,也是走不长远的。”
“你心系那些百姓,愿意为他们发声,这份仁心,比写一百个漂亮的字都珍贵。爹爹为你骄傲。”
林疏桐闻言开心得眨了眨眼睛。
林墨珩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由得提起了往事:“你这点,很像你皇祖父。”
林疏桐抬起头,好奇地看着他。
“你皇祖父,他不太喜欢我,觉得我顽劣不堪,难成大器。”林墨珩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点复杂的东西,“但他是个好父亲,也是个好皇帝,心里装着江山,装着黎民百姓。”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怅惘:“他走了,我大哥也走了,还有你祖母……都走了。”
车厢里安静下来。
林疏桐听着爹爹的话,看着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落寞,再想到那些从未谋面的亲人,一股巨大的恐慌突然涌上心头。
她猛地伸出小手,紧紧抓住林墨珩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滚落下来:“爹爹!你不要走!你不要像他们一样离开桐桐!桐桐不要你走!”
哭得伤心极了,小小的身子瑟瑟颤抖。
林墨珩被女儿的话一怔,随即心中涌起一股热流。
他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
“傻桐桐,爹爹在呢,爹爹不走,爹爹一直陪着桐桐,看着桐桐长大……”
“好,爹爹说话算数!”
马车碾过京城的青石板路,一路向西。
林疏桐靠在窗边,小脸被透进来的阳光照得暖融融的。
她悄悄掀开帘子一角,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街景。
忽然,马车慢了下来。
“怎么回事?”林墨珩闭目养神,头也不抬地问。
车夫在外头回道:“王爷,前头是红袖馆那条街,围了不少人,马车得慢些走。”
林墨珩这才慵懒地直起身,随手撩开车帘。
林疏桐也趁机往外瞧,只见昔日灯火辉煌的红袖馆如今已成了一片废墟,几个工人正在清理残垣断壁。
一个穿着大红色锦缎的身影格外显眼,正是红袖馆的老鸨王妈妈,此刻她正拿着手帕,一边抹泪一边指挥工人干活。
“活该。”林墨珩嗤笑一声,放下车帘。
林疏桐心里跟明镜似的。
她当然知道这把火是谁放的,除了她的纨绔爹爹,还能有谁?
她偷偷瞄了眼林墨珩,见他已恢复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由得暗自佩服这份演技。
“爹,”林疏桐忽然开口,声音软糯,“翠芫姐姐以后还能来教我吗?”
林墨珩挑眉看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翠芫师父是红袖馆的头牌,如今红袖馆烧了,她是不是就没地方去了?”林疏桐眨着大眼睛,一脸的天真,“爹,要不就让翠芫师父别回红袖馆了吧?她琴教得好,人也温柔,女儿喜欢她。”
林墨珩若有所思地看着女儿。
这小丫头,明明知道翠芫是他安插在红袖馆的眼线,却偏要绕这么个弯子。
林疏桐见他不说话,又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爹,我觉得咱们身边该多几个像翠芫师父这样的人。既聪明,武功又高强,关键时刻能保护咱们。您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林墨珩心中一动。
他这些年来在朝中装疯卖傻,总以为低调行事就能避免祸端。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越是退让,那些兄弟越是得寸进尺。
这次红袖馆的事就是个警醒,如果不是他先发制人,恐怕现在倒霉的就是他自己了。
“有道理。”林墨珩轻轻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总是等着别人来害咱们,不如早点做准备。”
林疏桐知道父亲听进去了自己的建议,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她这个爹啊,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过谨慎。要不是她这个六岁的小丫头说出来,怕是还要犹豫好久呢。
当晚,回到燕王府,林墨珩就把翠芫叫到书房谈了半天。
林疏桐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但第二天一早,她就看见翠芫已经换上了一身素雅的浅青色衣裙,发间只别了一支简单的玉簪,再没有往日红袖馆头牌的那份妩媚。
“王爷,小姐,”翠芫恭敬行礼,“从今往后,翠芫就是小姐的琴艺师父,也是燕王府的女护卫了。”
林疏桐开心地拉住她的手:“太好了,翠芫师父!”
林墨珩看着这一幕,嘴角微扬:“走吧,今日陪本王去红袖馆看看。”
翠芫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恭敬应下。
于是三人乘着马车,再次来到红袖馆的废墟前。
这回他们下了车,走近那片焦黑的地方。
烧焦的木梁横七竖八地堆着,几堵残墙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墙上还留着烟熏火燎的痕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糊味,与昔日这里的脂粉香气宛若两个世界。
王妈妈正和一个工头模样的男人站在废墟前比划着,一转头看见林墨珩他们,连忙小跑着过来。
“燕王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王妈妈脸上堆着笑,眼角却还带着泪痕,看着很是别扭。
林墨珩叹了口气,一脸同情:“昨夜听说红袖馆走水,本王心里实在不安。这可如何是好?损失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