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刘家村的公鸡还没叫过三遍。
睡眼惺忪的刘永杰就被刘满强从美梦中给拽了出来。
“还睡,还睡,知道今天啥日子不?”
“三伯,啥日子啊?”
刘永杰揉揉眼睛,昨晚父子俩把半瓶茅子给分了。
本来就不胜酒力的他,衣服一脱,头沾了枕头就沉沉睡去,直到被支书刘满强给突然加醒。
今天啥日子,刘永杰是暂时不晓得。
但刘满强今天肯定是还没有刷牙,浓烈刺鼻的酒味混合着旱烟的味道,喷的刘永杰胃里一阵翻腾。
“你个臭小子,今天是你去城里报到的日子,工作还到底想不想要了!"
刘满强猛地惊醒,顿时困意全无。
赶紧地穿衣服穿鞋,忙里忙慌地刷牙洗脸。
十几分钟后,他就背着个厚重的行囊,坐在了往山南县城去的马车上。
马车是村里预备的,但不是专为刘永杰准备的。
他小小年纪,还没这么大面子。
不大的马车,他爬上去落座时,还坐着其它几个人。
刚一屁股坐下,才看清同车的乘客,双方都是一愣,没想到遇到熟人了。
“大伯,二伯,婶子,早上后啊!”
刘永杰惊讶之后,脸上忙换上和煦的笑容,和刘满金他们打着招呼。
开玩笑,即便这几位注定了要去吃牢饭,那也还是他长辈,是挚爱亲朋啊!
他一个晚辈,遇到长辈就得打招呼,毕竟礼多人不怪嘛!
不过很明显,他这次是热脸碰上冷屁股了。
四个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是死死盯着刘永杰,那眼里全是怨毒啊。
“咦,怎么不理人呢?”
刘永杰好奇地嘀咕着,又仿佛自问自答般恍然大悟地说道,
“哦,肯定是你们昨晚没咋睡好,现在还犯困,没听到吧!”
犯困?昨晚四人可是一点不困啊。
两个看守他们的公社人员,陪着刘满强和郭主任喝酒之后,他们就得到了刘家村村民更多的关怀。
那是时不时,就三五个村民过来,逮着他们四个就是拳打脚踢扇耳光。
“好了,排队到我了!”
“悠着点啊,公社郭主任可是交待了,千万别给整死了!”
“知道,知道!你刚才也没悠着点啊!”
排队轮到的村民,上手就是啪啪啪啪啪,耳光抽的是又脆又响。
结果整整一夜,排着队的刘家村村民几乎轮了两圈,而倒霉的刘满金四人硬是陪满全场。
所以现在,四个人的脸都肿成青紫色的猪肉样,别说是咒骂刘永杰,就是大口喘气都疼的要命。
当然,对此刘永杰心里是丝毫没有愧疚感的。
昨天,她们诬告他是敌特分子,那可是奔着要他命去的。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想到这里,刘永杰干脆掀开带着的黄挎包,里面除了一些证明文件,还有他妈给准备的早餐。
虽然只是普通的白面馍,但肚子正饿时吃下肚,麦香随着每一次咀嚼,搭配上咸菜,真是越嚼越香。
当然,他嚼着白面馍的时候,对面四个也没闲着,那是拼命张大鼻孔,吸着西北风啊。
看着他们四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手里的白面馍,刘永杰笑了笑。
“想吃不?”
雪白的半个馍,散发着诱人的麦香,在四人鼻子底下缓缓遛了一圈。
“呜,呜,唔!”
“大家都是亲戚,你们还是我长辈,想吃就说嘛!”
刘永杰一脸诚恳。
这是不说吗?这是脸都被抽的跟猪头样,肿到嘴巴都张不开。
只能发出呜呜声。
刘永杰看着他们这副惨样,心里不禁动了同情之心。
虽然自己连手指头都没碰过他们,但村民们下起手,那是新仇旧怨加倍暴打。
唉,确实太可怜了!
那话是怎么说的,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枉。
刘永杰现在唯一能替他们做的,也就只能把手里的半个馒头,又慢悠悠地从四人鼻子前面遛了遍。
“大伯,二伯,好好记得这麦香味吧!”
“估计你们得好几年都闻不到了!”
“呜呜,呜呜!”
四人气的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可惜身上被麻绳捆的比粽子还结实。
一切冲动都化作了无能狂怒。
道路崎岖,亦有尽头。
刘永杰毕竟是搭便车,进了山南县城后,就主动和刘满强他们告了别。
双脚一踏上七十年代的山南县城,刘永杰就好奇地张望了起来。
县城毕竟是县城,虽然和百里之外的四九城没法比,但几条主干道全是柏油路。
大概是到了年底的原因,街面上也是行人如织。
虽然都是穿着蓝,灰,黑几种单调的颜色衣服。
但乡下进城的农民和城里人还是很好分辨。
身上穿着打补丁的棉衣,手里挎着篮子,或者拿着扁担挑绳的百分百是进城的农民。
他们篮子里或许装着些自家地里种的萝卜,花生,看到哪里没有戴红袖章的,就把篮子往地上一摆,然后小声吆喝起来。
而那些穿着板正,衣服虽旧,却上下找不到补丁的,不用说就是城里人。
听到叫卖吆喝声,就围到篮子前面。
三言两语说好价格,几张分币毛币递上,拿上战利品,就急匆匆的立刻离开。
刘永杰饶有兴趣的站着看了好一会,直到摆摊卖花生的几个农民,全朝着他投来警惕的目光。
呃,自己是被误会成戴红袖章的了。
“我身上棉服的补丁,比你们还多呢,像城里人吗?”
刘永杰不禁摇头苦笑。
他抬起胳膊,看到光秃秃的手腕,才想起来,自己在这个世界好像真的很缺一块手表啊。
当然,眼下拥有一块手表,对农民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
整个刘家村里,除了知青点的知青有几块表之外,支书刘满强也不过家里有座钟罢了。
“唉,同志,你好,请问第四棉纺厂山南办事处怎么走?
刘永杰拦下一个衣着整洁,前兜还插着钢笔的青年.客气地询问道。
“不知道!”
刘永杰是挺客气的,关键是那年轻人一看刘永杰一身旧棉衣打着补丁,肯定是乡下来的,直接丢下三个字,理也不理。
唉,谁说七十年代都是活雷锋的。
刘永杰又连续找了好几个看上去像城里人的问路。
可答案除了不知道外,剩下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
第四棉纺厂山南分厂,自然不可能有四个。
所以答案都是乱指的。
“唉,都什么人呐!”
刘永杰蹲在马路牙子上,看行人匆匆,眼里全是迷茫。
明明昨晚自己刚给刘满金他们上完课,现在就轮到自己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