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杰,你听妈说,这些红薯白面是你在村头那棵老榆树后面捡的,是妈让你乘着天黑没人去捡的!”
“永杰,你记住,明天要是有人来咱家,不管是村里,还是公社的,你都说那粮袋是妈让你捡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这这孩子怎么一点不知道轻重,拿公家的白面是要坐牢的!”
“你还是孩子,还没成家,妈还等你生大胖小子,做牢就让妈去!”
“什么罪,你都往妈身上推就行了!”
鲁文秀急得前言不搭后语,语速快赶上机关枪了。
她想着,比起儿子的前程,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已经被张家退了亲,如果再坐几年班房,那儿子真的一生就毁了!
想到这里,本来就止不住的眼泪,又大颗大颗溢出眼角。
鲁文秀那副焦急惶恐的样子,好像马上就有拿枪举着火把的民兵从黑暗中钻出来,然后掏出麻绳把刘永杰五花大绑地带走。
“说话啊,都啥时候了,还跟个木头桩一样?”
“说,说什么?”
“就说这粮食是妈偷的,你一点不知情!”
都火烧眉毛了,儿子还是不开窍的样子,气的鲁文秀恨不得对着他那颗榆木脑袋狠狠来上一棒槌。
“妈,都说知子莫若母,你看你儿子像是敢偷公家粮食的人吗?”
刘永杰无奈地反驳,顺便不着痕迹的拍了母亲一记马屁。
“真没偷?”
“真没偷!”
“那你这白面和红薯哪来的?”
“不是跟您说过是借的吗?您老太健忘了!”
“什么您老,我是你妈。跟谁借的,咱村里有哪户人家,就凭你一个毛头小子,肯借这么多粮食!”
纵然刘永杰解释是那半口袋粮都是借的,也难打消鲁文秀的怀疑。
70年代,农村虽然不再有饿死人的事情发生。
但口粮也仅仅维持饿不死而已。
农民辛苦耕作的收成,交公粮,交统购粮,交集体粮,最后剩下的再通过“人六工四”的原则平均分配。
播种下去的是秧苗,麦苗,收割上来的也是稻米和麦子。
但最后农民辛苦一年能吃到嘴里的,除了红薯,就是高粱,玉米之类的粗粮。
十天半月能吃顿白米或白面,那就是改善伙食了。
至于鸡鸭鱼肉,除非逢年过节能尝个味。
不然一年到头也见不到根猪毛。
所以也不怪鲁文秀担惊受怕,就刘永杰带回来的袋子里的那莹白的面粉,就是刘家村的支书,家里都未必能凑出来。
“我说过是跟村里借的吗?整个刘家村,谁家现在不是在喝红薯粥配咸菜,哪来的白面借给我?”
刘永杰嘿嘿一笑,不屑地反问。
“那你跟谁家……能借这么多粮食!”
鲁文秀还是将信将疑,她的儿子他能不清楚,人一多说话都结巴。
别说和人家开口借粮,就是在集上遇到村里人,都恨不得绕道走,怕打招呼。
“自然是谁有粮食跟谁借,妈你就别瞎操心!”
“我是你亲妈,你兔崽子叫我别瞎操心?”
鲁文秀只感觉心里一酸,又要哭了。
“好了,好了,跟你说,就你一人知道就行了,千万别和爸说,家婆也不能说,妹妹更不能说!”
刘永杰看母亲好像又要哭起来,赶忙出声安抚。
“我这粮啊,是跟村西边那堆知青借的,你可千万不要往外说。”
“知青凭什么借你粮啊,又不沾亲带故的!”
鲁文秀又不傻,乡里乡亲的都未必借到粮,何况是那些四九城来的知青。
“唉,我的好妈妈唉,咱们农民要吃饱饭,人家知青除了饱饭,还要吃荤腥啊!”
刘永杰继续循循善诱。
“什么意思?他们要吃荤腥跟借粮有什么关系?”
听到儿子提起知青,鲁文秀已经信了一大半。
刘家村所在的山南县,虽然环境恶劣,但好在位置距离四九城比较近,可以说是紧挨着。
所以很多在四九城有门路,但门路又不够硬的小干部,能量不足以把子女全留在城里,安排上正式工作,吃上商品粮。
那挨着四九城的山南县,就是个很好的折中方法。
等于是即下乡,又没完全下乡。
城里大人能运动到工作,孩子最多一天工夫,就能火速报到。
如果一时半会没合适工作,那挨着四九城,也不会苦到自家孩子!
一个月总能见次面,大包小包的生活物资没断过。
反正,自从刘家村里设了知青点,安置了十几个知青。
虽然知青种地好比张飞绣花,那是一塌糊涂。
但是,知青点通着四九城啊!
那钱粮滚滚向着刘家村涌来!
反正自从来了知青后,刘家村村民自己舍不得吃的鸡鸭,通通进了知青嘴里,然后换回急缺的钱,票。
“所以我答应了,就这几天我要搞十斤野味还上这笔账!”
最后,刘永杰一脸沉重的给自己善意的谎言画上圆满的句号。
他一点不担心母亲会去证实,因为知青点男女加起来十几个人,他妈除了两三个能叫出名字,其它都陌生的很。
再说,他知道母亲因为出生的成分问题,一向谨小慎微,生怕多说一句话,被扣了帽子。
那就更不敢逮着知青去问了。
思来想去,刘永杰自己都找不到这谎言的纰漏。
真想自己给自己说谎的天赋点个赞,毕竟任何时候,看着诚实比诚实更重要。
就如此刻,纵然是亲妈也不会怀疑自己的老实儿子会说谎。
眼见鲁文秀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刘永杰心里的石头也落了下来。
不管以后从系统里得到的东西还要多少个谎来圆,此刻第一关算是过了!
“妈,哥,快进屋吃饭吧!”
大妹刘永红带着笑容一蹦一跳地出来了。
鲁文秀赶忙转过身,迅速擦去脸上的泪痕。
晚饭是一大锅红薯小米粥,连个贴饼子都没有。
刘永杰稀里哗啦地就把几块红薯吃了,然后端起碗一仰头,剩下的小米粥也下了肚。
要问吃饱了没有?那肯定没有。
借着昏暗的煤油灯,他看的清楚,一大家子人,也就他和最小的那对龙凤胎,碗里红薯最多,小米粥最稠。
其他人的碗里就要稀了不少,看着最小的弟妹,饿到几乎把头都埋进碗里。
他突然想到另一个时空里,那个笑着说,早上吃洋芋,中午吃洋芋,晚上吃洋芋的天真孩子!
不行,得让弟弟妹妹都有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