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之巅，死寂。
风停了，呼啸声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柄被弹飞的古朴长剑，一半剑身没入远处的崖壁，剑柄兀自发出不甘的嗡鸣，像一条被钉住七寸的龙。
虚拟战场，新生观战区，上万名学生，此刻都像是被集体施了定身术，连呼吸都忘了。
巴掌受害者联盟群聊里，刚刚刷屏的“为我等讨回公道”，还停留在屏幕上，显得那么刺眼，又那么可笑
萧然低着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还在微微颤抖的右手。虎口处，一片撕裂般的剧痛，但远不及他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
剑，脱手了。
自三岁握剑以来，这是第一次。
他引以为傲，将精气神凝聚于一点，自以为已经触摸到“道”之门槛的剑，被人用两根手指，轻描淡写地夹住，然后，弹飞。
那不是力量的碾压。
而是一种“质”的差距。仿佛他手中的是一柄木剑，而对方的手指，是神金铸就的山岳。
耻辱，困惑，茫然，种种情绪在他心中翻滚，最后，尽数化为一簇疯狂燃烧的火焰。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亮如星辰的眸子，此刻已被一片血色浸染。古井无波的剑心，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还没……结束！”
一声嘶哑的低吼，从萧然的喉咙里挤出。他伸出颤抖的右手，遥遥对准了远处的崖壁。
嗡——
那柄长剑发出一声高亢的剑鸣，从岩石中挣脱而出，化作一道流光，重新落回他的掌心。
观战区死一样的寂静被打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他……他还要打？”
“疯了吧！这还怎么打？脸都不要了吗？”
“不，你们不懂剑客。剑，就是他的命。剑断了，可以再续。剑心碎了，就全完了。他这是在用命，去补全他的剑心！”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死死锁定了那方绝巅。
握住剑柄的瞬间，萧然整个人的气势再次暴涨，甚至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凌厉。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一柄藏于鞘中的利刃，那么此刻，他就是一团即将爆炸的，由无数剑气组成的风暴。
“接我天剑州萧家，七十二式，狂风骤雨剑！”
话音未落，他人已动。
这一次，不再是那凝于一点的直刺。
而是漫天剑影！
一道道剑光，如狂风，如骤雨，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朝着楚凡席卷而去。每一道剑光都快得不可思议，凌厉得足以斩断钢铁。无数道剑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将楚凡所有的闪避空间，彻底封死。
这才是真正的，极致的攻击！
然而，面对这狂风骤雨般的攻势，楚凡第一次，没有选择硬碰。
他的身影，在剑网及体的刹那，忽然变得模糊，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幻影迷踪》。
他的身体，像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在那片由无数剑锋组成的死亡风暴中，开始飘摇。
剑光从他的发梢掠过，削断几缕黑发。
剑锋贴着他的衣角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剑气擦着他的脸颊扫过，带起一丝冰冷的寒意。
他就这样，在剑网之中穿梭，闪避，游走。每一步都踏在剑招与剑招之间的空隙，每一次侧身都恰好避开最凌厉的锋芒。
险之又险，却又偏偏游刃有余。
观战区的所有人，都已经看傻了。
屏幕上，一边是狂暴绝伦，仿佛要将整座山巅都削平的绚烂剑舞。另一边，则是一道在剑光中闲庭信步，仿佛在刀尖上跳舞的鬼魅身影。
一个，是极致的攻击。
一个，是极致的闪避。
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匪夷所思的，充满了暴力美学的艺术表演。
“我……我收回刚才的话。”巴掌受害者联盟里，有人颤抖着打字，“这已经不是脸的问题了，这是膝盖的问题。我的膝盖，它有自己的想法。”
剑问苍天：“……”
一拳碎天：“……”
幻影鬼步：“我就说，霸王出征，寸草不生！你们这群叛徒，好好看，好好学！”
战圈之内，萧然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的剑越来越快，剑招越来越密，几乎将空气都切割成了碎片。可无论他如何疯狂地催动剑势，对方就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游鱼，总能提前半步，预判到他剑锋的落点，从容避开。
这种感觉，比之前被一指弹飞长剑，还要让他憋屈，还要让他疯狂。
那不是闪避。
那是……戏耍！
“为什么不还手！”
萧然的咆哮声，在狂风与剑鸣中响起，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崩溃。
楚凡的身影，在又一次避开三道致命的剑光后，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剑幕，传入萧然的耳中，也传入了每一个观战者的耳中。
“我在学习。”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却像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萧然的剑心之上。
学习？
他竟然，在用自己引以为傲的家传剑法，当做学习的素材？
自己这拼尽全力，燃烧剑心的狂攻，在对方眼里，只是一场现场教学？
“噗——”
萧然一口气没提上来，心神剧震，剑势瞬间出现了一丝凝滞。
也就在这一刻，楚凡的识海之中，那片浩瀚的星图，疯狂运转。萧然那七十二式狂风骤雨剑的每一招，每一个发力技巧，每一个能量运转的轨迹，都被星图无情地解析、吸收，然后化作最纯粹的数据，烙印在识海深处。
一颗全新的，代表着“剑”的武道烙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无到有，缓缓凝聚成型。
够了。
楚凡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了剑网的中心，任由那漫天剑光向自己涌来。
萧然瞳孔骤缩，以为对方终于露出了破绽，下意识地便将所有力量，汇于一剑，刺向楚凡的胸膛。
这是必杀的一剑！
然而，楚凡动了。
他抬起了右手，并起食指与中指，化作剑指。
没有引力场，也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
迎着萧然那凝聚了全身力量的剑锋，一指点出！
姿势，角度，甚至连指尖吞吐的那一缕锋芒，都和萧然最开始那惊才绝艳的起手式，一模一样！
不，甚至比萧然的那一剑，更加纯粹，更加凝练，更加返璞归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倒流。
萧然的剑，停在了楚凡的剑指之前，再也无法寸进。
他看着那根近在咫尺的手指，看着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大脑一片空白。
他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你的剑，心乱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楚凡的剑指，轻轻向前一递，点在了萧然的剑尖上。
“叮。”
一声轻响。
萧然手中的长剑，寸寸碎裂，化作漫天光点。
【KO！】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响彻整个虚拟战场。
绝巅之上，只剩下楚凡一人，负手而立。
在他的对面，萧然的身影，已经化作光点，消散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