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回到老宅，夏霖用肩膀撞开了门。
“你怎么才回来？我的香草冰淇淋和菠萝包呢？”王弼飘过来，话问到一半刹住，狐疑地打量她，“你……怎么回事？”
此时的夏霖脸色惨白得吓人，几缕碎发被冷汗黏在额角，眼神涣散，衣服上还沾着不知在哪儿蹭到的污渍，整个人像是刚从灾难现场爬出来。
夏霖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更懒得解释，只用手臂软绵绵地推开挡路的他，声音沙哑地问：“他……有没有好一点？”
“好？”王弼重重叹气，表情凝重得像在宣布讣告，“你今天不在家，他状况急转直下，离嗝屁就差那么一丁点了！”
夏霖哀愁的叹气：“不能再拖了，我得赶紧找外援！”
“别！千万别！”王弼慌忙摆手，“我刚刚记错了，何君他好着呢，那什么，你赶紧的，厨房灶台都凉了，我的存粮也告罄了。”他心里暗骂，只想帮何君让她内疚一下，谁知道她直接要摇人啊。
“饿死你算了。”夏霖放弃挣扎，像一滩烂泥般滑坐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毁灭吧，赶紧的，这倒霉的世界。
有人在敲门。
夏霖生无可恋地走去开门，门外居然是提着两大袋东西的王稚，他穿着件米色毛衣，显得越发俊秀：“霖霖，我今天做多了菜，吃不完。”
在夏霖堪比熊猫的黑眼圈和一身尘土上停留了半秒，聪明地选择了无视，晃了晃手里的袋子，“你肯定还没吃吧？正好一起怎么样？”
听到有吃的送上门，王弼窜到门口，抢过袋子，语气虔诚得如同朝圣：“恩人！这饭简直是救命粮，其实我也姓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认你当我的后代。”
“……”夏霖的血压在飞速飙升：“王弼，滚进去看着何晏，别让我说第二遍。”
“其实，王医生。”夏霖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家里……是买了些菜的。”
“我知道。”王稚转头看她，笑容温和，“可你不会做嘛。”
夏霖一愣，他是怎么知道的？自己好像从来没跟他提过这事。
“上次在超市，看你对着食材区一脸茫然的样子就猜到了，所以让我来帮你吧，方便我去看看厨房吗？”
“方便！太方便了！”夏霖忙不迭点头，最好他能立刻变出四菜一汤来。
王稚虽是第一次来，却对这里了如指掌，径直走向厨房，熟稔地取下那条夏霖几乎没怎么用过的围裙，利落地系上。
打开冰箱，他像是早已对库存了如指掌，取出几样食材。水流声哗哗响起，他低头处理着，刀起刀落，动作流畅得像是重复过千百遍，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沉稳节奏。
这画面实在太过温暖踏实，夏霖看着看着，鼻尖莫名一酸。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眼前的身影，让她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还有烟火气和等待她回家的灯光的时候。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有人为她做饭，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或许是父母离开后，就再也没有过。
王稚察觉到她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头，耳根微红：“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王医生，如果可以的话……你以后做饭，能不能每次都给我留一份？”她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得寸进尺，声音弱了下去，“……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怎么会。”王稚带着显而易见的腼腆，“霖霖要是喜欢，我以后……可以天天做给你吃。”
“喜欢！我超喜欢的！”夏霖激动得如同找到失散多年的异父异母的兄弟。
厨房里温馨的对话，夹杂着轻微的嬉笑，一字不落地飘进卧室。
何晏即便紧紧闭着眼，那声音也像针一样刺入他的耳膜。
王弼恰在此时溜达过来，他蹲在床边，用手肘捅了捅何晏，挤眉弄眼，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拱火：“何君，瞧见没？你这病装得可真值，直接把那位给招家里来了，人家这可是□□啊！”
何晏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把夏霖给我喊过来。”
“叫什么叫？要我说，你干脆将计就计。”王弼撇撇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要是你，我现在索性就装死，装各种不舒服。你看，有人这不就上门贴心贴肺地伺候你来了，你躺着享受不爽吗？”
“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何晏一脸认真，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王弼见他听劝，立刻来了精神，凑近些，用一种过来鬼的语气谆谆教导：“何君，我跟你讲，别看你之前有过那么多风花雪月的事，但那都是上千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如今时代变了，要打动一个小姑娘的心，套路深着呢。”
何晏终于缓缓转过头，用那双清冷的眸子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一遍，平静地开口：“可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打断你的腿。”
王弼一腔热情被冻住，哀怨地剜了他一眼，像个漏了气的皮球般缩了回去。
很快，厨房里传来滋啦作响的动静，浓郁的饭菜香气霸道地弥漫开来，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一个角落，何晏不自觉抓住床单。
王稚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端上餐桌，尤其是那盘糖醋排骨，酱汁红亮诱人。
客厅里一时只剩下碗筷的轻响和闲聊，氛围竟显出几分难得的平和。
王弼坐立不安地扒拉着碗里的饭，眼神却时不时往卧室方向瞟，他现在非常好奇那位祖宗什么心情。
夏霖捧着饭碗，也心神不宁地望向卧室：“何晏……他醒了吗？”
一直埋头苦干的王弼头也不抬，声音被饭菜塞得含糊不清：“醒了醒了，刚醒就指名道姓，非要姓王的过去贴身伺候。”
夏霖下意识反问：“你不就是姓王的？”
王弼立刻丢下筷子，双手死死捂住脑袋，嘴里哎哟个不停：“不行不行……这米饭后劲太大，我突然晕碳水，晕得厉害，天旋地转，伺候不了，真伺候不了！”
卧室里传来何晏虚弱的使唤声：“夏霖，水。”
夏霖放下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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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起身。
王稚按住她的肩膀，递过一杯早就准备好的温水：“你吃饭，我去吧，病人需要补充水分，我比较专业。”
夏霖有些担忧：“能行吗？”
王稚端着水杯，从容地走向卧室，在门口与何晏冰冷的视线对上。
何晏看着他，特别是看着他身上的围裙，刻意讽刺：“王医生？真是医者仁心，连别人家的病人，都照顾得如此周到。”
王稚权当没听出他话里的刺，神色如常地将水杯轻轻放在床头柜上：“你身体不好，还是别动气，万一气出个好歹，辛苦的还不是霖霖？”
一句话，精准无误地踩在了何晏的痛点上。
何晏盯着王稚，一字一顿：“你知不知道我和夏霖，是什么关系？”
王稚迎着他的目光：“同居室友。”
“哦？原来你也知道？”
王稚露出为他人着想的恳切，“霖霖一个人照顾病人太辛苦了，我看这里房间似乎还有空余，如果我搬进来，万一你夜间有什么突发状况，我也能及时处理，也能最大程度减轻她的负担。”
此时“负担”本人，何晏撑在床边的手指收紧，“你再说一遍？”
王稚不再刺激他，只是将那杯水又往前推了半寸，确保何晏伸手能够到，然后便转身，从容地走回客厅。
夏霖眼巴巴盼着王稚出来。
“他没有骂你吧？”
王稚摇头，对紧张地望着卧室方向的夏霖柔声道：“没事，他只是需要休息，情绪不太稳定是正常的，你先吃饭，凉了对胃不好。”
夏霖看着王稚，又担忧地瞥了一眼卧室，只觉得嘴里的米饭如同嚼蜡。
这顿饭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氛围中进行着。
王稚不时为夏霖夹菜，介绍着哪道菜有什么营养，适合她现在疲惫的身体，而卧室方向，那股冰冷的低气压持续蔓延，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让人脊背发凉。
何晏的目光淡淡扫向房间角落的阴影，这几日，陈玉卿一直缩在那儿静养，几乎不露形迹。
“我允许你动点手脚。”
陈玉卿的虚影微微波动，显出几分迟疑：“这……不好吧？纠缠生人，是要上地府黑名单的……”
“黑名单我替你撕了，所以，你确定还要犹豫？”
陈玉卿虎躯一震：“这事交给我，包放心的。”
早就察觉气氛不对的王弼，机智地抱着饭碗，溜达到最远的角落，他缩在那儿，扒饭的动作又快又轻，一双眼睛却频频扫过，嘴角疯狂上扬，“打起来！快打起来！”
夏霖食不知味地吃完了半碗饭，再也坐不住了，她放下筷子，对王稚低声道：“谢谢你，今天真的多亏你了，不过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吧？”
王稚听出了送客之意，善解人意地点点头，一边解下围裙仔细叠好，一边叮嘱她：“你别太累着自己，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卧室，“无论是哪方面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