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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琼筵莽汉

作者:清弦无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皇后问道:“军中也用石斛?”


    “嗯。”萧景焕淡淡道,“是将沙参与石斛同煎,专为将士们清肺生津。北疆风沙大,将士们常觉得喉咙干痛,这药汤倒是管用。”


    他顿了顿,唇角微扬,露出几分难得的笑意:“只是那药苦得很,将士们都不爱喝。朕记得有一回有人不知从哪里听说,药熬得越久越有效,便趁着夜里把药锅架在火上,一直熬着。”


    萧景焕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结果那人自己倒睡着了,等第二天一早,巡营的闻到一股焦糊味,赶过去一看,药锅里的水早就熬干了,药渣都糊在锅底,黑乎乎的,刮都刮不下来。”


    太后笑道:“这可真是……好心办坏事了。”


    “是啊。”萧景焕淡淡道,目光往怀瑾扫去,“朕问她为何不看着火,她倒挺直了腰板,说听人说药要熬够时辰才有用。”


    此刻,坐在末席的沈怀瑾,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熬干药锅……那口废掉的锅……


    都是她干的!


    当时辰哥哥说就算药要熬够时辰也得看着火。她还振振有词说以为军中的锅结实,熬不坏。


    辰璟哥哥气得脸都青了,说她“比敌人还能坏事”!


    丽嫔见皇上提及军中旧事,气氛正好,便娇声接话:“皇上既然喜欢这石斛的滋味,不如让臣妾明日再准备些,送到养心殿去?”


    萧景焕目光仍落在皇后身上:“丽嫔有心了。不过这些养生之事,一向是皇后亲自打点。”他转向皇后,声音明显柔和了几分,“这些年,朕的饮食起居多亏皇后费心照料。”


    纪初珩立即领会,柔声附和:“皇后娘娘一向最是体贴。臣妾还记得去年皇上染了风寒,娘娘亲自在灶前守了三个时辰煎药呢。”


    丽嫔脸色微变,忙低头道:“是臣妾思虑不周了。”


    皇后温和地笑了笑,摆摆手:“丽嫔言重了,这份体贴实属难得。来,都尝尝这石斛酥,确实做得不错。”


    丽嫔松了口气,低声道:“谢皇后娘娘。”


    萧景焕也淡淡地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转而继续品鉴下一道小食。


    宫人将一道玲珑剔透的荷花酥摆上御案,紧接着又是一碟巧夺天工的芙蓉玉露糕。各宫献上的点心无不精致玲珑,将“百花宴”的主题诠释得淋漓尽致。


    沈怀瑾看着眼前这百花争艳般的场景,心里越来越虚,手心的汗也冒了出来。她忍不住悄悄瞥了一眼自己带来的那个食盒……


    完了。


    “这是沈答应准备的……”宫人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声音都有些迟疑。


    托盘上,盖着一块布。宫人掀开布——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然后……


    空气仿佛静止了。只见白瓷碟中,躺着几个……饼子。


    但这饼子实在是太粗糙了。与周遭那些玲珑剔透、宛若艺术品的点心相比,它简直像个误入琼筵的乡野莽汉。


    烤饼表面,依稀能看到一些细碎的、似乎是花瓣的东西,但被烤得失去了几乎失去的颜色,混在面饼里,毫不起眼。


    “噗——”不知道谁没忍住,笑出声来。


    紧接着,殿外响起了窃窃私语。


    “这是什么啊?”


    “好……好粗糙……”


    周常在更是直接开口,声音里满是嘲讽:“哟,这是哪来的粗饼?还是说,沈答应这是想让咱们尝尝乡野风味?”


    众人哄笑起来。


    怀瑾脸都红了。她本来想着,做点粗糙的东西,不引人注意,低调度过就好。她本来厨艺就不精。在家里不仅有下人做饭,祖母的手艺更是一绝,她从来都只有馋祖母做的吃食的份儿,哪里会自己动手?


    所以这次她干脆破罐破摔,心想反正做得难看点、粗糙点,大家就不会注意她了,如果花了百般心思做的精致,不知道会不会又被萧景焕那个混蛋挑衅。


    谁知道大家都做得这么精致,反而她这个粗糙的东西,更加扎眼了!简直就是鹤立鸡群。


    不对,是乌鸡立鹤群!


    纪初珩这时柔声制止:“周姐姐莫要如此。”她转而看向怀瑾,眼中漾满真诚的关切,“许是这饼子……是镇国公府祖传的做法?我们这些寻常人家,定是还不解其中的妙意。怀瑾,快与我们分说分说,也好让大家见识一番。”


    皇后闻言,目光也带着一丝探究落在了怀瑾身上,语气温和却不容回避:“镇国公府祖传的做法?这倒新鲜。沈答应,你便说说看,此物究竟有何妙处,也免得大家心生误解。“


    被皇后亲自点名,怀瑾知道躲不过去了。她抬起头,先是对皇后恭敬一礼,随即目光不卑不亢地迎上纪初珩的视线:“纪贵人说笑了。镇国公府传下的是忠君爱国之志,是战场杀敌之功,若论这灶台间的功夫,臣妾的祖母常训诫,需得亲身历练,方知一粥一饭来之不易,岂敢妄谈什么‘祖传’?”


    说罢,她才重新面向皇后:“娘娘,臣妾厨艺确实不精,这花饼也确实粗陋。但臣妾想着,既是以花为题,便将花瓣揉入面中,虽不精致,却也保留了花的本味。”


    “粗陋?”周常在捂嘴笑道,“沈妹妹这话说得客气了,这哪里是粗陋?这简直就是……喂马的料饼吧?”


    众人笑得更厉害了。


    欣嫔微微皱眉。陆若霜则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似乎在琢磨着该如何开口。


    怀瑾的脸涨得通红,但她咬了咬牙,声音有些颤抖:“周姐姐此言差矣。古人云,大俗即大雅。”


    众人一愣。


    “阳春白雪固然高雅,下里巴人也自有活法。”怀瑾那双眼睛圆而明亮,眼底闪烁着不甘示弱的光,“皇后娘娘举办百花宴,与民同乐,体察民情,乃是仁德。臣妾这花饼,虽貌不惊人,却代表着寻常百姓在艰苦环境中亦能发现美、创造生活的坚韧精神。这难道不正是响应娘娘与民同乐、体恤下情的初衷吗?”


    她这番话,硬是将一个粗陋的饼子拔高到了体恤民情的高度,听得众人一时怔住,连周常在一时都找不到话来驳斥。


    就在这时,一直静观其变的萧景焕忽然轻笑一声,打破了短暂的寂静。他身体微微后靠,目光落在沈怀瑾身上,仿佛在看一只落入陷阱却还在奋力挣扎的小兽。


    “沈答应此言,倒也有几分歪理。”他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所有人屏息凝听,“今日众爱妃所献花食,或精巧,或雅致,或香艳,确实让朕与太后、皇后大开眼界……”


    他刻意顿了顿,视线在沈怀瑾面前那碟粗陋的花饼上饶有兴致地打了个转,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沈答应出身武将世家,想必于这风花雪月之事上,不甚精通,也是情有可原。”他话锋微转,语气依旧平淡,却给怀瑾带来无形的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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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力,“只是今日大家都用心备宴,沈答应,你莫非是随意备了份东西来糊弄?”


    众妃嫔都窃窃私语起来。


    怀瑾咬着牙,心里把萧景焕骂了个遍。这人分明是在看她的笑话!表面上是在给她开脱,说她出身武将世家所以不懂这些,实际上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供火看她怎么下台!


    她脑子飞速一转,突然换了个温婉的语气:“皇上恕罪,臣妾不敢。臣妾虽是不擅厨艺,但却是万万没有糊弄。妾并非随意准备,而是所选之花,与众不同,正是一片独一无二的用心。”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妃嫔:“臣妾这就想问问在座的诸位,可能猜出这花饼里用的是什么花?”


    萧景焕挑了挑眉。他的目光落在那几个粗糙的饼子上,饼子表面坑坑洼洼,能看到一些细碎的紫红色花瓣混在面里。


    *


    六年前北疆军营。


    那天他和沈怀瑾偷偷溜出营地去打猎。说是打猎,其实就是想改善伙食。军中的饭食实在难吃,天天都是粗粮和咸菜。


    结果回来时误了饭点,炊营早已熄火。两人饥肠辘辘,又不愿声张。


    “饿死了,都怪你,就要到手的鹿都射不中!”沈怀瑾空着肚子抱怨。


    “你!让你小心点,要不是你踩到枯枝,把鹿吓跑了,我们能空手而归?”萧景焕嘴上不饶人,胃里却也饿得发慌。


    就在这时,沈怀瑾眼尖,猛地扯住萧景焕的袖子,指着营地边缘一丛丛紫红色的小花,压低声音兴奋道:“快看!是地榆!还有旁边的榆钱儿,正嫩着呢!”


    萧景焕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眉头微蹙,语气带着怀疑:“这东西……真能吃?别是毒草。”


    “当然能吃!”沈怀瑾信心十足地说道,动作干脆利落,已经开始采摘花穗和嫩嫩的榆叶,“西北的军士在饥饿的时候,就是靠这个充饥的。味道虽然一般,但绝对不会有危险,还能去火。”她转身看到萧景焕依然带着疑惑的表情,“别担心,辰哥哥,我在军中混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认错救命粮呢?”


    看着她自信的笑容和熟练的动作,萧景焕不再多问,也蹲下身,学着她的样子采摘起来。


    接着沈怀瑾又脚底生油,从炊营里“借”了些面粉和油。


    两人凑在一起,开始捣鼓。沈怀瑾把地榆花和叶子洗干净,切碎,和面粉混在一起,加水揉成面团。


    “你确定这玩意儿……能吃?”萧景焕盯着那团绿中透紫、疙疙瘩瘩的东西,喉结滚动了一下。


    “当然能!”沈怀瑾拍着胸脯,“地榆花清热,榆钱儿香甜,混在一起就是……就是药膳!大补!”


    萧景焕将信将疑,但饥饿战胜了理智,只能硬着头皮往灶里猛添柴火。两个人捣鼓半天,弄出烤的黑乎乎的地榆花饼。他们两把那一堆饼子全吃完了,虽然难吃,但总算填饱了肚子。


    “沈怀瑾,答应我,以后离厨房远点,为了大家的安危。”萧景焕一边嫌弃地擦嘴,一边忍不住笑道。


    “哼,有本事下次你自己来!”她气鼓鼓地回怼。


    *


    萧景焕回过神来。


    这一次,饼子只是卖相不佳,却并未烤焦。


    他太清楚那里面是什么花了。


    但如此承认,不就打自己的脸,承认自己不仅了解,还动手做过这“不甚风雅”的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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