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江城秋雨绵绵，乌云压眉。
闻人溪撑一把油纸伞，雨水顺着扇面滴答落下，她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学校老旧的牌匾：
江城三中，破败，落后，一点儿也不光鲜亮丽。
闻人溪的心里也下了场绵绵秋雨，潮湿，黏，最后化成一声轻叹。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来了啊。
加油！
收下雨伞，她抬步走进学校，像闯入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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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门被猛地推开，喧闹声戛然而止。
“吵什么吵什么，整个教学楼就你们班最吵！听不见打铃是不是？”
打头的是个中年女人，脸上架一副显年纪的眼镜，往门口一站，怒发冲冠一声吼，所有人都跟着抖三抖。
即便这话听的耳朵起茧子，一群刺头、半刺头也被骂的看天看地，拿着书本埋头装认真。
毕竟是初生牛犊的时代最怕的生物：老班。
镇住场子后，高跟鞋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再藏不住。
“哒哒……哒哒……”
高跟鞋特有的步调，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抬头的同学越来越多，纷纷看向门边跟进来的身影。
一道窈窕的身影逆着走廊的光站在门口，被教室里昏黄的灯光照亮，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墨镜，红毛，刺青，金项链——刺头感十足。
众人第一印象，谁啊，这么装？
闻人溪踩着恨天高稳稳站上讲台，抬手扶了扶墨镜，另一只手虚虚的抓着伞柄，雨伞滴着水，很快洇湿地面。
班主任皱眉，“墨镜摘了，像什么样子。”【动作】【对话】
闻人溪偏头看看新鲜出炉的老班，视线从镜框上射出去，盯了两秒，不悦。
难道她转学闹的动静太小，这家伙不知道自己身份？把她当普通学生了？
算了算了，不想闹得太僵，给某人留下坏印象。
闻人溪抬手摘下眼镜，甩合，缓缓插进上衣口袋。
她心情明显不好，懒怠地站在讲台上，偶尔透出的目光又凶又狠。
攻击性很强的美人。
教室里静得能听到窗外银杏叶落地的声音。
戴眼镜已经很漂亮，气质桀骜不羁，通身养出来的贵气。
摘下眼镜，看见她那双琥珀色冷淡猫系眼睛，才知道什么叫野性。
矜贵，明艳，一眼鹤立的美。
女生下意识地对比着自己身上的校服，摸镜子的手犹豫不决，脸上露出羡慕又自惭形秽的神情。
天哪，哪家的猫咪变人了！
坐在前排的班长率先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恭敬：“老师……您好？请问您是……新来的助教吗？”
闻言，美人微微一怔，随即，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浅、却足以让窗外阳光都失色的弧度。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被误认的玩味，以及一种理所当然的、被众星捧月惯了的气定神闲。
“助教？”闻人溪声音不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子，像玉石轻叩，“不是哦。”
她目光流转，扫过底下那一张张好奇又惊呆的脸庞，最终，那份带着些许审视意味的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了角落那个一直低着头、对这场骚动毫无反应的清冷身影上——风眠。
黑框眼镜配超长麻花辫，碎花裙，土到爆炸。唯独那张小脸，又呆又楞，青涩得不行。
应该很好骗。
闻人溪眼珠轻转，心情明媚了几个度。
“我是新转来的同学，”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众人，一手按虚虚按在红唇上，做了个飞吻的动作。
“闻人溪。”
“以后，请多指教。”
话音落下，教室里陷入了更深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强烈的尖叫声，欢呼声，气氛热烈到极点。
而那名为闻人溪的少女，只是泰然自若地站在那里，仿佛天生就该是所有的焦点，接受着一切的注目与惊叹。
“咳咳，”被遗忘在讲台角落的老班咳嗽两声，严肃地拍拍桌案，示意看她，“闻人同学是江城一中转过来的高材生，跟你们可不一样，都收敛点，啊？！”
“带坏了好苗子，可仔细你们的皮。”
江城一中是本地有名的高中，每年京大苗子无数，办学红红火火。这所三中恰好与之相反，在走下坡路，生源也一届不如一届。
有调皮捣蛋的学生模仿闻人溪飞吻的动作，扮鬼脸以示反对，脸上写了两个大字：不信。
这人看着就没一点儿好学生的书呆气，像好学生？老班瞎了吧。
觑眼看看闻人溪的打扮，老班脸上挂不住，使劲拍桌子，连忙把人赶下去，眼不见心不烦，“行了行了，你坐那儿，上课上课。”
班主任指了指前排一个空位。
被指空位的同桌同学脸色涨红，幸福得差点晕过去，被后桌狂拍肩膀，掐着人中保持清醒。
闻人溪站在讲台上，摇了摇头。
“老师，”闻人溪一开口，现场自动静音，生怕听漏了美女讲话，“我想坐那儿。”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位看过去，倒数，靠窗，往后多退一步就是垃圾桶。
大美女想不开坐那儿干啥？
闻人溪眉毛挑的老高，气质跟学霸毫无关系，“最后窗边那桌，方便睡觉，坐前面多耽误别人学习啊，您说是不是？”
李老师气了个仰倒，否决道，“风眠同学旁边的座位，已经有同学了。调换座位需要征得对方同意，老师不能直接安排……”
所以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她同意就可以？”闻人溪眼神直勾勾盯着风眠，余光稍微瞥了瞥她同桌，厚厚的刘海遮住大半张脸，一看就知道缺钱。
攻略她可比攻略风眠简单多了。
班主任点头。
闻人溪径直走过去，站定在女生课桌前。旁边的风眠连头都没抬，笔尖在草稿纸上快速滑动，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啧，学霸了不起，天大的热闹也赶不上人家解出来两道题。
“同学，”闻人溪视线转向风眠同桌，声音清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直白，“我们换一下座位。”
女生涨红了脸，支支吾吾，“我……我坐这里挺好的……”
闻人溪没再多说。
她利落地解开腕上那块设计简约却透着昂贵质感的手表，“啪”地一声轻响，放在了女生的手上。
“这块理查德米勒，买来时一百二十万。折旧算七十万。换你这个座位，一年。”
闻人溪甚至严谨地回头问班主任，“你们这儿下学期不换同桌吧？”
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水面，整个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同学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块闪闪发光的手表，又看看一脸平静的闻人溪。
吹牛能这么吹？七十万说给就给啊？真的假的？
那个女生彻底懵圈，看着眼前的天价手表，手都在抖。
“闻人溪同学！”班主任终于反应过来，声音带着震惊和怒气，快步走过来拿起手表塞回去，“你这是什么行为？快把东西收起来！在学校里，怎么能用金钱逼人做这种交易？思想很有问题！”
“等等，老班，你意思是，这手表价格是真的啊？？”
“我去！一个手表七位数，折价都比我贵……”
“牛！我亲戚被撞死赔保险都没这么多……”
班主任咬牙：“……假的。”才怪！她拿表的手都在颤抖，小心翼翼放闻人溪手里，立马站三步开外。
好死不死，这表她同事有一块，标识一模一样，可嘚瑟。
不开玩笑，磕到一点她都得赔光积蓄。
贵重物品到底为什么拿出来炫啊！焊死在本人手上就挺好的！！
闻人溪视线盯着人，差点没把人盯的缩桌肚里面去，“算……算了，我爸妈会……会打死我的……”
显然同桌也没胆子要。
闻人溪：奇了怪了，世界上竟然有钱掉眼里都推出来的人。
这学校真奇怪。
在一中，拿钱买几乎是共识，尊严，时间，劳动，情义，统统都是明码标价，愿买愿挨。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风眠，终于停下了笔。
风眠缓缓抬起头，那双清冷的眸子先是扫过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然后，像掠过什么无关紧要的尘埃，最终落在了闻人溪脸上。
风眠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只有明显被打扰到的厌烦，没有后来见面时几乎将人冻结的厌倦和疏离，显得很清纯，清澈好懂。
教室里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其他人在等闻人溪的反应，只有闻人溪在等着风眠的反应。
她呢，会怎么想。
“风眠？是叫这名字吧？”闻人溪装作很不经意的样子，上下抛着天价手表，“要不，这表送你，帮我说说情呗，我们当同桌，怎么样？”
风眠微微侧头，看向闻人溪，唇边似乎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就好像早已看透她的伎俩。
“闻人溪同学，”风眠直白地刺道，“捉弄人有意思吗？表演完了吗？”
“既然无意，何必表现的很在意呢？收起你高高在上的施舍吧。”
风眠顿了顿，清晰地吐出四个字：
“请你离开。”
闻人溪拿着手表的手，僵在了半空。脸上那层刻意维持的、用于伪装镇定的面具，仿佛被这句话“啪”地一声击碎，露出底下瞬间的苍白和难堪。
她的眼神那么清亮，只需一眼，就能明明白白的映衬出别人心底的算计，考量。
闻人溪下意识反问，“有吗？我真心换个座位，花钱还能花错了？”
风眠只是勾起唇角，笑意不达眼底，“是么？你真的不知道，天价手表，于你只是装饰，于我们，却无异于小儿抱金砖？”
“没有人会接受。”
你在空手套白狼。
风眠眼底嘲讽，不屑，一眼看穿闹剧。她没有明说，很淑女的留下一丝余地。
闻人溪心神巨震。
想辩解说自己不知道，只是习惯了。电视剧里面，女主不都是随手拔根金簪、褪个手镯做信物的么？自己总不能拔个发卡送人吧？
换成手表不是很合理。
闻人溪视线不小心跟风眠对视，本就不多的壮气卸下去，莫名心虚。
原来风眠能短时间成长为风投神话，看来不是画风突变，而是早有端倪。
就算年少时期，敏锐度、洞察力亦非同一般。
内心泪流满面：想攻略风眠，没有计划中那么简单啊！
闻人溪尴尬地戴回手表，“我记住你了，等我回来！”
班主任语气严厉，“听到没有？赶紧回你的座位去！再不遵守课堂纪律，我就只能请你家长来谈谈了！”
最终，闻人溪焉哒哒坐在了第一排空位上。
首战败北。
风眠……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又臭又硬，难以接近。
闻人溪轻轻呼出一口气，眼中挫败的情绪渐渐被一种更坚定的光芒取代。
好事。至少第一次见面，风眠跟自己说了八十一个字，比上辈子只说“你好”多了七十九字，真是巨大进步呐！
再接再厉！继续努力！
班主任教数学，嗓门时大时小，像打雷。
抬手打一个哈欠，闻人溪很想给数学一点面子，不过她很久没起这么早，身体不习惯高中作息，她困的上下眼皮直打架。
在老班时高时低的催眠曲中，闻人溪两眼一闭，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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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转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