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点事情,我到了,挂了。”
林森梵从禅房出来时,距离进寺已经四个小时了。
云礼跟林森梵聊了半个小时后就把时间留给他自己,有些事情旁人帮不上忙,须得自己想通。
江清浅带着女儿匆匆赶到时,林森梵站在祈福树下,望着头顶的挂牌与红绸。
看着林森梵的背影,江清浅是真的有些慌乱,以至于眼泪不受控的漫出,她怕林森梵真的出家。
“爸爸!”
听见女儿的声音他转过身去,看见一大一小站在不远处,小人还在朝他挥手。
他快步走过去,“你们怎么来了?今天不用加班吗?”
印入眼帘的是江清浅那双通红的眼睛,语气放轻,“怎么又哭了?”
从身上递了张纸巾给江清浅,江清浅也不接,抬手抹了抹。
“你说给你时间,我也给了,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
“意向合同都已经签了。”
林森梵伸出拳头抵住嘴唇,掩盖住已经泄出的笑意,他明白江清浅的意思,让他不准反悔,这对意向合同来说是霸王条款。
“我确实一直在想几个问题……”
“有答案了吗?”
“有了又没有,有了是我自己的答案,但有一些我想听你说。”
江清浅有些紧张,将一一交给何延带去一旁玩了。
“你说,我能回答的都可以问。”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江清浅从包里掏出一块木牌,林森梵看着答案,果不其然,他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块祈福牌。
“那你是因为这块木牌才对我这样的?”
江清浅走近一步,认真地看着林森梵的眼睛,“不是,只是这块木牌让我下定了决心。”
“你不怕我是……”
“不怕。你不知道,在你出现前,我从没有起过心思会……想把一个人留在身边。”
“那你知道我不是你看到的这样吗?我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样。”林森梵不知道怎么直接说他不是男的,他其实是个女的这事。
江清浅莞尔一笑,“你是说你跟我一样吗?我有想过这个可能性。”
林森梵诧异了,他的名字这么明显吗?但也很多姓名不符合刻板印象的人啊。
江清浅温和的声音随着风飘进林森梵耳朵里,“因为你过去做的种种事情,在我的认知经验里,没有真正能共情的异性,因为性别处境不一样。但你不一样,就算你不是现在这样,我也会喜欢你。”
林森梵心里的热意愈发上涌,江清浅坚定的选择让他浑身经络都热烈起来。
耳边回响起云礼大师的话:“迷时师度,悟时自度,只合自性自度………三界之中,以心为主。真观心者,究竟解脱。不能观者,究竟沉沦。施主,你还不明白吗?”
是,他一直被妄念困住了,不能自度。
“如果你觉得因为林森梵我才喜欢你……”江清浅无法否认的是,确实是因为林森梵她才跟她有了避不开的接触,而又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接触中,逐渐起了心思。
“如果你介意的话,我……”江清浅有些词穷了,毕竟她确实跟“林森梵”有因果,甚至一一就是最大的证明。
林森梵没说话,他也在想着措辞。
想着某种可能性,她捏紧了包袋,如果是这样,她也不强求,她们终归不是一路人,她可以放弃的。
只是眼眶仍旧会发酸,这不是她的理智能够控制的。
林森梵知道她要说什么,微叹了口气,怎么这么爱哭呢?明明之前可厉害了。
上前一步,林森梵看着对面人仍旧湿漉漉的眼眸,问她:“你冷吗?”
“啊?”江清浅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林森梵,跟不上话题跳转。
林森梵轻笑,接过她手里的包背到肩上,又拉过她的手放进自己手心揣进衣服口袋里。
江清浅知道,林森梵不是介意,她手被握住,于是低头让眼泪啪嗒啪嗒落下。
林森梵脑海里弹出一个词:哭包。
总算知道一一爱哭是从哪儿来的了。
他低头看江清浅,江清浅对他笑笑,又撇过头不让他看。
伸出手给她擦干眼泪,林森梵温声说道:“没有林森梵当然没有我们接触认识的机会,哪还有后来的这些事呢?所以我不会介意这个。一开始我只是怕你因为我做的那些微不足道小事就忘掉过去,原谅他。后来是我退缩了,因为我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我只能用林森梵的身份跟你相处跟这个世界相处,这对你来说对我来说都不是真的。虽然我可能会用这个身份一辈子,但人总是希望被人接纳最真实的自己,而你要是真的是对林森梵有意我该怎么办呢?”
江清浅安静的听着林森梵的话,也没打断他,林森梵是在跟她交底了,她很开心。
“要是到时候林森梵又回来了你又会如何?你大概会绝望,我不想变成给你制造绝望的人。所以我给你送离婚协议,跟你保持距离。”
“可是那天你到l市来找我,叫我的名字,我承认,我快挡不住了。今天你又跟我说我跟你一样你也会喜欢我,我投降。”
“别哭了,哭包,一一像你是小哭包。”
江清浅没忍住笑了一声,之前她都想好了,如果林森梵要出家,她会说服他修佛什么地方都可以,连佛教先祖鸠摩罗什也并未要在寺庙里。
结果却截然相反,林森梵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江清浅这时缓过来,跟林森梵牵着手在青龙寺里闲逛着,这是第一次他们脚步一致并肩走过同一段路,心情完全不一样。
林森梵突然定住,“只是……”
碍于林森梵的前科,江清浅还是手一紧,虽然知道林森梵说出来的话就不会改,但不妨碍她紧张。
“我没谈过恋爱。”
江清浅噗嗤一笑,“那我们扯平了,我也没谈过。”
江清浅伸出手,“请多指教。”
林森梵笑着回握,如同商业合作达成一般,“合作愉快。”
来是分开来的,回去是一家三口一起回的。
徐水华看见三人一起回来不奇怪,奇怪的是这氛围不太一样了。
林森梵原本就打算去了青龙寺就搬回市区,翌日再三保证没事后,三人带着淑姨回到了香楠壹号。
一一刚到家,谢文斐就从门口起身,两只小短腿狂捣,奔到一一面前,呜呜呜呜总算回来了。
林森梵滚下山这事也在c市几家人里传开了,谢淮看着人恢复挺好的,也为了让他梵哥静养,带着两位小朋友去小区儿童乐园玩了。
江清浅这几天也不打算回办公室办公,就按原计划让苏珊两头跑,她还是有点不放心林森梵。
在书房翻出之前签上名字的离婚协议,江清浅感觉恍如隔世,林森梵也有些唏嘘。
“你还离婚吗?”
对上江清浅打趣的眼神,林森梵拿过离婚协议,“法律上我们是夫妻。”他将离婚协议投入碎纸机,纸屑如雪纷飞,“情感上...”他转身望着江清浅的脸,“我贪恋红尘。”
话毕,先打趣的人倒是不好意思了,清了清嗓子,低头开始看文件,林森梵也不拆穿她,耳朵那么红,掩饰不住。
林森梵走出书房,在客厅看起了纪录片。
还是养家的人辛苦啊,这软饭吃得不要太香。
手机震动,林森梵拿起来一看,江清浅发的。
【之前的那些股份、你的财产自己打理,我分身乏术。】
在家里还发微信,撇了撇嘴,回了个ok的表情包。
想起刚才临出门前,伏案处理工作的江清浅,恢复了原来的清冷干练,这段时间的脆弱、热情仿佛错觉。
林森梵恍惚了,好像没有实感,江清浅热烈起来,让人招架不住。
就像翻开肚皮的小奶猫,没有任何防备,你对它做什么都可以。
纪录片过半,江清浅款款下楼,睡裙随着脚步翩然起舞,径直走到林森梵身边坐下。
“你那些抄经的东西,我已经放在书房里了。”
言外之意就是,书房向他开放了。
林森梵闻言歪头看着江清浅,也不说话,就对着她笑。
江清浅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起身去厨房接水了。
林森梵这才闷笑出声,早在青龙寺他就已经想明白了。
佛学并不等同于佛教,佛学是出世的学问,是一种哲学,并非非得是宗教,他明白。
只是,他以往觉得佛教可以是他的归宿,能收容他无处安放的心。
不住一切处心即是佛心。
如今,这颗心落在了人身上,倒也不必非去寺里当和尚。
他确实六根不净。
这婚,离不了了。
这辈子都离不了。
喝完水回来的江清浅,也给林森梵接了一杯,看着坐在沙发上发神的人。
把水递给他,“想什么呢?”
“想…你啊。”
眼看着江清浅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粉色,他觉得大人爱逗小孩不是没原因的。
眼看着江清浅要起身,他立刻拉住她的手,“陪我坐会儿。”
林森梵是真有正事要跟江清浅聊聊,二人牵着手在客厅沙发上就林森梵未来职业规划进行了探讨,直到纪录片播到片尾。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在进房间前,林森梵问江清浅:“周末要加班吗?”
江清浅不明所以,用眼神传达了问号。
“不加班的话,把时间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