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唐梨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小院,连一句像样的告别都没能说出口。
关上门的瞬间，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她似乎还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在寂静的空气里回荡。
“怎么会这样？”
躺在床上,明明身体因为通宵副本而疲惫不堪,大脑却异常清醒，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黎明前最深夜色中，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季禾却仿佛能看到词不达意那双在夜色里格外专注,带着清晰爱意的眼眸。
这双眼睛反反复复在她脑海中出现，扰的她心神不宁。
他甚至……给了她一个在星网中联系的地址，告诉她他会在那里等她出现。
星网，论坛上的玩家经常会提到,那是一个比《魔法大陆》这样的独立全息游戏更接近现实,却又同样属于虚拟世界的存在。
在那里见面,几乎等同于在现实中碰面,但又隔着一层数据的保护壳。
不得不说,词不达意真的很能揣摩她的心思,他知道如果提议在现实中见面，她是一定会拒绝的，所以才会想出这样一个缓冲方式。
“总不能每次一离开游戏,就彻底切断联系吧？”词不达意双眸低垂。
看着对方失落的模样，唐梨自己都觉得自己过于决绝和不近人情。
确实啊,她到现在还记得他们下线后自己联系不到他们时的失落,也记得再次见到他们时心中涌现的欢喜。
她确定自己喜欢他们，不想离开他们，但词不达意,她能回馈同样的感情吗？
好吧，也许她能。
但这种感情能支持她从虚拟回归现实吗？
唐梨蜷缩起来，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试图阻隔那些纷乱的思绪。
其实她知道，自己会这么苦恼，归根结底是她内心深处对现实的恐惧与不信任在作祟。
不管是沉睡前还是苏醒后，她始终觉得自己和真正的世界格格不入，她从来不是多么坚强的人，残忍的末日，那些因厄运体质而带来的疏离与挫败，早已在她心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可以重来的《魔法大陆》，反而成了她唯一能感到安心和掌控的港湾。
在这里，她为人处事的笨拙和不讨喜被人接纳，甚至她的厄运也变成一种独特的“天赋”，被人喜欢着。
她从未试图离开过，不仅仅是身体原因，更是心理上的依赖。
可是词不达意……他们的关心和陪伴，透过游戏角色的外壳，真切地传递到了她的心里。
是他们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与人联结的快乐。
她能割舍掉这段感情吗？
如果割舍不掉，她能鼓起勇气，踏出那一步吗？
哪怕只是在星网里，那个同样虚拟的地方？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充满了苦恼和迷茫。
最终，她还是烦躁地坐起身，趿拉着鞋子走出了房间。
院子里，息壤依旧无忧无虑地蹦跳着，果冻般的身体在朦胧的晨光中反射着微光，仿佛世间所有的烦恼都与它无关。
唐梨走过去，蹲下身，轻轻将它抱了起来。
“唧！”息壤发出舒服的叫声，撒娇般的蹭了蹭她的手臂。
抱着这团冰凉柔软的小可爱，唐梨走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目光有些放空。
“息壤，”她轻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它倾诉，“或者说……《魔法大陆》。”
她一直知道息壤的特殊。
除了它，游戏里没有任何生物，可以无视玩家的隐私防护设置，如此自由地出入她的家。
她并非没有怀疑过，只是下意识地不愿去深究。
她信任息壤，这种信任近乎本能，也许是因为她曾经的身体，是组成《魔法大陆》的一部分。
她和息壤，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亲人。
相信息壤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在懵懵懂懂的时候，就努力来到她身边。
“息壤，”她低下头，看着怀中那双纯净的，仿佛倒映着整个游戏世界数据的眼睛，迷茫地问道，“你觉得……我应该赴约吗？”
另一边。
星网，一比一完美复刻白银城外草地的虚拟空间。
词不达意坐在一处开阔的草坪上，静静看着草坪上点缀着星星点点不知名的白色小花。
他第一次见到唐梨，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那时她正和栗子聊天，明明那么漂亮的一个人，却比虚拟的游戏世界看上去更虚无缥缈，与周围行色匆匆或是激烈讨论的玩家甚至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那份独特的沉静与神秘，在那一刻，不经意撞入了他的眼帘。
好奇心是爱情的开端。
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那个名叫唐梨的女玩家，就这样悄然在他心里扎了根，并且随着接下来不断接触，爱情慢慢在他心里开花结果。
他并非没有挣扎过。
她明显在回避现实，将自己紧紧包裹在游戏的壳里。
他看出来了，理智告诉他应该尊重对方，维持着游戏伙伴的界限。
可是，感情从来不受理智掌控。
看到她因为实验成功而眼睛发亮的样子，看到她被队友调侃时强装镇定却耳尖微红的样子，看到她面对强大BOSS时沉着冷静施展法术的样子……她的每一面，都让他想要靠得更近。
想要更了解她，想要站在她身边，想要她的心里全是他。
最终，他还是向自己的内心投降了。
他幻想过无数个告白场景，但最终他好像还是搞砸了一些。
他也不知道今天凌晨自己哪来的勇气，近乎笨拙地发出了那个邀请，留下了这个地址。
她会来吗？
词不达意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他明明了解她的顾虑，知道那层保护壳有多坚硬，但还是逼她了。
他坐在草坪上，从晨光熹微等到日上三竿，又从午后等到夕阳西沉。
夜幕再次降临。
星网模拟出的星辰在天幕上闪烁，晚风轻柔地拂过草坪，带来青草的香气。
周围偶尔有其他精神体光影闪过，但都不是他等待的那个人。
一小时，一天，一夜……时间在等待中显得格外漫长而煎熬。
他从来不知道寂静的夜安也可以这么可怕。
他固执地坐在原地，仿佛成了一尊雕像。
脑海里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她或许会犹豫，会迟到，会需要更多时间……但只要有一丝希望，不管多久他都愿意等。
然而，当第二天的太阳再次从地平线升起，金色的光芒洒满草坪，驱散了夜的寒意，也照亮了他眼底最后一点希冀的光芒时，她依然没有出现。
那簇从昨夜开始就在他心中默默燃烧的小火苗，在晨光中，一点点地，艰难地，最终还是熄灭了。
浓密的睫毛垂下，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黯淡的阴影，他缓缓抬起头，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草坪尽头，嘴角牵起一丝微不可查的，苦涩的弧度。
果然……还是不行吗？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失落席卷了他。
他终究，还是没能敲开那扇心门。
他站在原地，又静静地待了一会儿，仿佛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星网中模拟出的带着青草味的清新空气，身影化作点点流光，消失在了这片他等待了整整一天一夜的草坪上。
只剩下微风依旧，吹动着那些不知名的小白花，轻轻摇曳，仿佛在无声地叹息。
词不达意又一整天没有上线。
游戏里，唐梨怔怔地看着他灰色的ID，纠结要不要联系对方。
“你在等我上线吗？”
唐梨连忙看去，词不达意正静静站在她身前不远处，含笑看向她。
她又垂下眼睛看向好友页面，原来在她发呆的时候，某人的ID已经重新亮了起来。
“我……”
“我……”
两人同时开口。
“我先说吧，”词不达意走近唐梨，“我等了你一天，你一直没来……”
“对不起。”她很愧疚。
“没关系。”词不达意笑了起来。
注意到女孩有些惊讶的目光，词不达意目光温柔：“没关系的，就算没有等到你，我们不是还有游戏吗？在这里我总能见到你的。”
昨天没等到人，他确实想过放弃，但最终，他还是收拾好心情重新上线。
游戏就游戏吧，不管是虚拟还是现实，只要她能允许自己陪在她身边，他就满足了。
“唐梨，等不到你的话，我会主动靠近你的，所以你别担心，我永远都在。”好像想告诉你我有多爱你，可笨拙让我词不达意。
热气在他眼中氤氲，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过。
他强撑着倔强看向唐梨，生怕自己的情谊少表露一丝，就会错过打动她的机会。
“你……”这一刻，唐梨的心跳快的吓人，“其实我想和你说……我不是有意失约的，关于怎么去星网，我……不太熟练。”
怎么注册星网账号，怎么绕过主脑拿到现实身份，昨天她和息壤鼓捣了好久，好不容易逃过主脑的追击拿到东西，她就精神力耗尽晕过去了。
今天早上醒过来，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她原本以为词不达意不会再原谅她了。
没想到就听到了这样一番话。
词不达意因为这句话，原本枯竭的内心再次心花怒放，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唐梨，
眼神烫的吓人。
“对不起。”词不达意道歉，他不该怀疑对方的，还好他今天上线了。
“明明应该是我说对不起。”唐梨低头看向脚尖。
“那个徐、徐辞，要不我们试试吧？”
词不达意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真的，”看着傻傻站在原地的徐辞，唐梨原本有些飘的心情也沉淀下来，她深呼吸，认真看着对方“我们试试吧。”
“谢谢你！”徐辞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没听错，当即上前一步，紧紧将唐梨揽在怀里。
“谁会在别人说试试的时候回答谢谢啊……”被抱在怀里不能动弹的唐梨无奈道。
“我表现的一点都不好，你还愿意答应我，所以我……”
“我也不好啊，我很多事情都做不好的。”
“才不是，你很好。”
“好吧好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