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兰亭镇,长乐客栈内,灯火摇曳。
程久依然昏睡不醒,额头有薄汗。
苏怀堂重新梳洗过,换上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袍,锦绣蛟纹从衣袖蔓延至衣襟,衣襟微敞,露出修长的颈部与挺拔的身形,腰间束上玉带,衬得他更加丰神俊朗,不愧临安公子中数一数二的好颜色。
苏怀堂站在程久床前,略有怔楞。
初见时她是艳惊四座的宝月楼花魁,虽然楚楚动人,实则心机深沉。
如今安然入睡倒是难得的乖巧老实,一套浅蓝色衣衫,更衬得她清丽美貌、任是无情也动人,只是瞧见她脸色苍白,神情中透出几分隐忧。
“怎么还没醒?”苏怀堂探出手搭上程久的脉,疑惑道,“脉息看起来并无大碍。”
“北丐神医还没到吗?”他皱着眉头质问。
立侍左右的六娘恭敬道,“少主莫急,已经着人去请了,神医应该在来的路上了,即刻便到。”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啊呀呀,到了到了!碰见你和薛景珩,老朽真是少活十年!”
北丐神医背着药箱气喘吁吁而来,虽然年过百岁、鬓发早白,但是双目炯然有神。
他轻轻捋起长须,坐于桌旁,先为昏迷的程久把脉。
神医搭脉后眉头紧锁,细细诊治后,谨慎道:“苏公子,这位姑娘是你什么人?”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可怜她孤身一人罢了……可是有何不妥?神医尽管放心诊治,无论多贵的诊金和药方,苏某都出的起。”
“老朽诊治近百年,从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脉象,似乎……”
“似乎如何?”苏怀堂追问。
“似乎缺一块……”话音未落,北丐神医又自己将其推翻,“这怎么可能呢,人若缺则不成活……许是老朽多虑了。”
“公子请安心,这位姑娘天生气弱,今日疲惫劳累,加上吸闻了你特意配的安神香后,故而引发了身体的疲态,睡得有些沉了,只要好好休息几日就没事了。”
“你是说她只是睡着了?”苏怀堂的眉毛轻挑,咬着牙压低了声音问。
“对,就是过于疲累,此刻睡得太沉了。”北丐神医郑重地点了点头。
六娘闻言在背后笑着抿了抿嘴。
苏怀堂站起身,从书案上挑挑拣拣拿过最厚的一本神农医经,重重地在她耳畔摔下去,医经咕咚一声砸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程久吓了一个激灵,弹跳似地从床上惊醒,拽着被子躲在里侧,莫名其妙地看着屋内一群人,“什么声响?”
苏怀堂神色欢愉地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了,乖,你滚出去继续睡。”
六娘跟在苏怀堂身边时间久,知晓他此刻并非恼怒,只是小公子好面子,连忙吩咐婢女将程久请出去,另特意布置了房间,供其落脚。
离开后想了想,又特意折回身嘱咐道:“小心伺候程姑娘,少主对她很是不同。”
七屠坏笑着打趣道,“确实许久没见少主这般了……不过,你刚说对这丫头有多不同,能有陵瑛县主那般不同吗?”
六娘垂眸思索片刻:“少主待她们不一样,对陵瑛县主更小心温柔……还是陵瑛县主更不同吧,毕竟陵瑛县主是少主青梅竹马的心上人。”
七屠叹了口气,“那又如何呢……我倒是更喜欢现在的少主,喜怒上脸,才有人气。”
北丐神医的坏笑在搭上苏怀堂的脉搏后,转瞬便消失无踪,神色忽而复杂,他把脉片刻,沉声道:“你先前在谷底伤了右臂经脉,后又被千面罗刹伤了右腿,之后强行运功导致内息紊乱、功力受损只余四五成,虽不致命,却必须小心调理……”
言辞未尽,苏怀堂收回手腕,一笑置之,“多谢神医。这些年东征西战受过的伤比吃过的饭还多,我心里有数。”
苏怀堂坐在诊案旁,抬起袖子,理了理衣襟,状若无意问道:“还有件事请问神医,可有同心蛊的解药?”
北丐神医讶异地抬头,“公子怎会有此疑问?同心蛊是苗疆圣物,母子蛊被分别种入两人体内,一旦生效,便会紧紧缠绕住宿主的心脉,生死共连,痛苦共承。炼蛊不易,配置解药更是难上加难,炼制同心蛊的苗疆大祭司失踪二十余年,现存的解药只有两份,如需再配置可是要花费不少时间……老朽随身携带一份在药箱中,另外一份在临安城,若是快马加鞭送过来要小半个月的时间。”
北丐神医将一个红色小瓷瓶的解药递给苏怀堂。
“原来如此。”苏怀堂轻轻点了点头,伸手接过放进袖口。
——
次日,晨光熹微,风中带着湿润的凉意。
程久藏身于运送菜蔬的马车底部,蜷身于瓜果的泥土气息之间,就这样悄然从苏怀堂安排下榻的客栈溜走。
待行至闹市,她觑准时机滚身而出,拍拍尘土,灵巧地钻入市集,像一尾游鱼汇入江河。
她将身上的斗篷紧了紧,快活地混迹在市集中。
东市人声鼎沸,各色摊贩沿街排开。前方是猴戏翻筋斗热闹非常,她挤到第一排拍手赞叹,眼睛亮得像星星,“真有意思。”
街角空地上的一阵喝彩声又吸引了她的注意。
人群中央立着个身着靛蓝色短打的青年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模样周正,身姿挺拔。
“是飞刀柳!他的飞刀表演最好看了!堪称天下第一!”
周围百姓兴奋地朝前挤,想要占个好位置。
“天下第一?”程久挑眉欣喜,奋力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前排。
“各位看官瞧好了!”男子手持三把飞刀,向观众抱拳行礼,“接下来这一招是三星拱月!”
程久好奇地握紧了拳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中央。
只见男子后退十步,突然手腕一抖——三道银光破空而出!
哆!哆!哆!三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靶心位置的老班主依然笑呵呵地站着,而他头顶、左肩和右腰侧各有一把飞刀深深钉入木靶,刀锋距离他的身体不过半寸,衣角甚至被刀风带得微微飘动。
“好!”围观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
“好!”程久情不自禁地拍手,声音清亮。
男子闻声转头,目光落在程久身上时明显一怔。
少女一袭浅蓝罗裙,肌肤胜雪,在灰扑扑的市井中如明珠般耀眼。
更让他惊讶的是,她眼中纯粹的欢喜与惊叹,没有丝毫鄙夷和傲慢——这种眼神他在城中贵女眼中从未见过。
“这位小姐可有兴趣试试?”青年鬼使神差地开口,从腰间取出一把小巧的银刀递向程久。
——
客栈书房内,灯火依旧微弱地跳动,映照着苏怀堂伏案而坐的身影。
他低垂着眼眸,袖口早被不小心洇上的墨迹染得模糊。
案几上堆积的公文已经清减了不少,只余最后几卷。
倦意在他深邃的眉宇间隐现,茶水入口的瞬间,眉头微微一挑,低头看了看茶盏已经凉透,“五邪……”
话音出口,苏怀堂微怔,轻叹了一口气将笔搁下。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六娘急忙添了热茶来,轻声劝慰:“公子您旧伤未愈,又熬夜处理了整晚的军情公务,稍微歇息下吧?”
苏怀堂低沉的声音带着沙哑:“无妨,还有几件急事未了,这几件事军情紧急,你派人飞鸽传书给义父,嘱咐他多加小心。”
“公子……”六娘欲言又止,“您明知独孤迦罗视您为眼中钉肉中刺,还要死心塌地为摄政王卖命?!”
苏怀堂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掩的窗户,阖眸静思半晌道,“独孤迦罗是独孤迦罗……义父毕竟对我有救命之恩,恩同再造……”
两人闲谈间,不知不觉间路过了程久的院落,程久清醒后苏怀堂还没跟她说过话。
六娘揣度着苏怀堂的脸色,出声询问,“少主要不要进去瞧瞧程姑娘?程姑娘性子……跳脱不凡,也不知一应安排合不合她的意。”
苏怀堂只是淡淡地扫了院落一眼,语气平淡到几乎冷漠:“不必了,一应事情由你安排,不必特意告诉我。”
话音未落,目光已经转向了别处。“备车,去蔡尚书府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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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声吩咐六娘,“义父交办的差事要紧。”
马车在晌午驶离柳尚书府邸,苏怀堂靠在车厢暗处,指尖捻着新拟的漕运章程,冷笑道:“蔡云卓这个首鼠两端的老狐狸,在保皇派和革新派中反复横跳……倒真是小瞧了蔡尚书的胃口。”
苏怀堂眉间的不耐还未散去,忽然听闻车外传来一阵极好的女子笑声,似琉璃清脆
——那笑声穿透市井喧嚣,直达他耳中。
——那嗓音烧成灰他都认得。
车帘被雁翎扇猛地掀开三分,惊起的午后阳光擦过他骤然收紧的下颌,将半张脸藏在车壁投落的阴影里。
他隔着马车窗格,一眼便瞧见了她——程久意盈盈地立在飞镖靶子前,为博几个赏钱自甘下贱当起活靶子,一股混杂着恐慌的怒意直冲顶梁。
车厢内的空气骤然凝滞,他眼底瞬间结冰,胸中一股无名火裹着恼怒窜起。
“简直胡闹!”
苏怀堂握着袖中装着同心蛊解药的红色小瓷瓶,气得心口微微发闷。
“真有趣!”程久快活地站到十米外的木桩前,“你若真是天下第一的飞刀,我愿意花十金珠买下你的飞刀。“
“十金珠?!”周围百姓发出诧异的惊叹,“这位小姐好大的手笔,都可以买下兰亭镇最好的客栈了。”
青年闻到擦肩而过时她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握着飞刀的手已经开始颤抖。
“这位小姐……”有阅历的年迈班主想要拒绝,“这太危险了,我们受不起您的赏识……”
“不是说最好的飞刀吗?”程久已经站到木靶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小哥:“怎么,怕了?“
场边人群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小哥耳根发烫,骑虎难下。
他深吸一口气,“那……请小姐务必保持不动。”
他退到十步开外,往日稳如磐石的手腕此刻竟不听使唤——那抹浅蓝色身影太过耀眼,怕伤到她分毫。又想到十金珠的诱惑,蠢蠢欲动。
终于咬牙出手——三把飞刀破空而去,却因手抖失了准头!其中两把明显偏离,直冲程久面门而去!
围观的百姓惊呼,吓得脸色煞白。
可程久却神色未变,甚至唇角笑容的弧度都高扬,盯着飞刀袭来的方向,指尖微动——
她本可以接住的。
但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身影如疾风掠至!
苏怀堂的金丝楠木折扇“唰”地展开,精准格开两把飞刀。
“哆哆”两声,飞刀深深钉入一旁的立柱。
第三把则擦着她的鬓发钉入靶心,削落一缕青丝。
场边一片哗然。
程久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反而伸手接住了那缕被削落的发丝,怅然若失。
“原来是假的天下第一。”
“胡闹!”苏怀堂收起折扇,脸色阴沉得可怕,一把扣住程久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一身玄色锦袍,金线蟒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浑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你我的同心蛊毒还未解开,你自己找死,可别想拖累我下水!”他声音极冷,眼底却翻涌着滔天怒意。
“很痛!”程久颦眉抽开被禁锢的手腕,不慌不忙抬眸,与他四目相对,依旧从容:“不关你的事!我自有分寸。”
言罢便想转身躲进人群离开,却被碧落坊的人团团围住。
“程姑娘,莫让奴婢为难。”六娘和身后一众人等带着温和的笑意,将程久“请”回苏怀堂身边。
“你以为自己还能去哪?”他语气极轻,却含着压人的声势。
程久抬眸看他,语气却轻快得过分:“这里热闹得很,我只想见见人,看看戏。跟你住在一起这也不许、那也不让,未免太霸道了些?”
“……你这般紧张,莫不是……”她话音一顿,凑得更近,几乎能听见苏怀堂绷紧的呼吸声,“……喜欢我?”
苏怀堂眉骨微跳,反握住她作乱的手指,“少自作多情!”
“不是就好!”程久眨了眨眼,语气忽而一冷,“我只对定魂珠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