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日光耀眼，刺破云层，将城楼轮廓勾勒得愈发清晰。
沈鱼站在官道尽头，城墙高约十丈，青黑色的墙砖上爬满了暗绿色的苔藓。
巨大的青铜城门如同巨兽微张的口，吞吐着往来不息的人流。门口站着有序的守卫认真排查来往人的信息。
沈鱼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这不是她第一次来，但这一次，心情截然不同。
上一次是漫无目的的寻找，而这一次……她抬起头死死盯着庄严巍峨的木牌，刻着“云澜主城”四个大字
无月少年模样，一袭勾勒着金丝的白衣，站在她身侧半步之前，目光平淡地扫过城墙，仿佛在看一块寻常石头。
阳光落在他身上，却始终驱不散那股生人勿近的清冷。周围的游人一直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三人。
温柔面带微笑的青烛，冷淡貌美的无月，无言却眼神坚毅的沈鱼。
青烛站在她另一侧，轻声道：“千年古城，自有其气运流转。金光中夹杂黑气，这气运……像是被人改过啊”他遮掩后的深粽眸微微眯起，眼底悄悄流过一层绿光，修炼到他们这种等级的大妖，能看透一座城的气运易如反掌。
“走吧。”无月收回目光，率先向城门口走去，衣袂拂动间，没有沾染半分尘土。沈鱼深吸一口气，和青烛一同跟上。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这座城池的压迫感。城门下人群熙攘，车马辚辚，数十名披甲执锐的守卫分列两侧，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入城者。检查的速度很慢，盘问得极为细致。
轮到他们时，一名守卫汉子走上前，他的目光在三人身上一扫，最终落在最前面的无月身上，带着公事公办的审视：“路引文、章，或是通行令牌。”
无月并未动作，甚至没有看那守卫一眼。沈鱼立即上前，从怀中取出那枚刻着“云澜主城”的木牌，递了过去：“大哥，我们有令牌。”
守卫头领接过令牌，反复查验，指腹在边缘的刻痕上摩挲了几下，眼神微动。
他抬头，再次仔细打量面前容貌、气质均不凡的无月与青烛，语气放缓了些，却依旧带着探究：“令牌无误。只是……这二位看着眼生，不似寻常商旅，入城所为何事？”
“寻亲。”沈鱼抢在无月开口前答道，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忧色与期盼，“我父亲多月前进城寻医，至今音讯全无，这两位是我表哥，同我一起寻找。”她替两人捏造了假的身份，以此混淆。悄悄往守卫手上塞了两颗碎银。
守卫头领沉吟片刻，将令牌递还，方才无月无视他这事儿属实令人脑怒，身为云澜主城守卫地位可高过这些平民。
于是他却侧身一步，隐隐挡住了去路，目光落在无月身上：“职责所在，还请这位公子，解下腰间佩剑，让我检查一番。”
无月自入人城自然不得使用法术，走时拿起了多年前其他妖挑战后留下的战利品陨铁，炼化成一把利剑，不过打造出来无月就没怎么用过，此回恰好想起来，刚好派上了用场。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无月终于垂眸，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守卫头领身上，漆黑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却让那见惯了各色人等的守卫莫名脊背一寒。
“此剑，”无月开口，声音平淡无波，“你拿不动。”
守卫头领脸色一沉，手按上了腰刀。周围几名守卫也警觉地围拢过来，气氛骤然紧张。排在后面的行人纷纷噤声后退。
沈鱼心中焦急，正欲再开口周旋，目光却不经意瞥见守卫头领按刀的手腕内侧——那里系着一根褪色的红色金丝缠链，是孩童常会戴的样式，与他一身悍勇之气格格不入。
沈鱼再细细看他眉头紧皱，眼底血丝遍布，虽尽力掩饰，眉间仍藏着一股难以化开的郁结之气，且沈鱼的眼里，这位守卫周身魂光被常人难以察觉的黑灰色厄气缠绕。
电光石火间，沈鱼上前半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低声道：“这位官爷，恕小女子多嘴，您家中幼儿可是近来夜啼不止，唯有佩戴您贴身之物方能稍安？”
守卫头领浑身一震，猛地看向沈鱼，眼中尽是惊疑：“你……你怎么知道？”他家中幼子近日确实如此，请了多位大夫都束手无策，已成他心头大患。本想过几日休假时带着幼子前去找那些神棍道士询问一番。
“小女子略通些相面望气之术。”沈鱼微微屈膝，态度不卑不亢，“观您气色，应是沾染了不洁之物，令郎年纪小，魂火未旺，故而受扰更甚。若信得过，可取三钱铜币，与您日常佩戴的兵器浸泡一夜后，置于孩童枕下，三日可见效。”
她语气真诚，眼神清澈，加之精准道出隐秘，由不得人不信。
守卫头领脸上的戒备与官威瞬间消散大半，虽仍带有怀疑，但有办法就算好的。
他深深看了沈鱼一眼，又转头看了看一旁的无月，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总不至于再去为难，本就只想来个下马威灭灭这年轻人傲气罢了，最终挥了挥手，侧身让开道路，对左右道：“放行！”
三人顺利穿过厚重的城门洞，喧嚣与阳光扑面而来。
就在他们踏入城内的瞬间，无月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怎么了？”青烛敏锐地察觉。
“无事。”无月淡淡道，眸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金芒。
就在刚才，他清晰地感知到，城内弥漫的气息——人类的欲望、妖类的气息，以及那缕熟悉的、阴冷的魇妖气息，却只是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平静湖面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身旁正打量四周街景的沈鱼，看来只有自己察觉到了，。
是因为她，还是因为几百年前杀死魇妖的自己？
主城内的景象，与城外截然不同。
宽阔的青石板街道两旁，楼阁林立，商铺鳞次栉比。
叫卖声、议价声、车马声交织成一片热闹的市井交响。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香料、皮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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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先寻一处落脚之地。”青烛建议道，目光扫过街边一间气派的客栈，“看起来……”
“不去那里。”无月打断他，视线投向一条稍显僻静的侧街，“太吵。”
最终，他们在主街后方的一条干净巷子里，找到了一家名为“归云”的客栈。客栈不大，但胜在庭院幽静，老板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收了银钱，便引他们去了后院相邻的三间上房。
安顿下来后，三人聚在一起。沈鱼取出殷泊赠与的那枚刻着“殷”字的木质符牌，青烛和无月没有下过山，自己也只来了几次，殷泊的身份确实很方便，捕快，也更好从他身边套出一些线索。
“我们现在去找殷公子吗？我们对这里并不熟悉。”沈鱼一早便和青烛说了那日的事情，捏着木牌询问着两人。
无月坐在窗边的椅上，看着远处喧嚣的街道，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敲了敲，他想起入城时那股气息。
“不急。”他抬眼，看向青烛，“你和沈鱼留在客栈。我出去走走。”
他需要亲自确认一些事情。这座城给他的感觉，远比预想的更要……复杂，六百年前与现在终归是不同了。
在弄清楚那股波动的来源和背后人的深浅之前，他不打算让沈鱼过多暴露，自己的命等同与沈鱼牢牢捆绑在一起，自己不一定有下个几百年等有缘人和去实验成功九尾办法了。
沈鱼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看到无月那双不容置喙的眼睛，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无月起身，身影一晃，便已从房中消失，如同融入空气。
房间里只剩下沈鱼和青烛。沈鱼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巷子里偶尔经过的行人，轻轻叹了口气。
“担心他？”青烛温和的声音响起。
沈鱼回过头，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复杂的情绪：“不是。我知道他很厉害。我只是……有点着急。”她摩挲着手中的殷字符牌，“感觉被隔在一层雾后面，我和阿父只是普通人，最近这一切发生的太离奇。”
青烛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望向窗外：“云澜主城的水，可能比我们想的要深。无月实力很强大，先行探查，才是最稳妥的做法。”他顿了顿，温柔地看向沈鱼，“你方才在城门口，反应很快，很厉害。”
沈鱼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碰巧看到那根缠绳……小时候我因为那些鬼魂也会经常生病，这边有个习惯孩子生病后带上金丝缠绳再去带给父亲，阳气就能驱扰病气。至于为什么是见了阴魂之物所致。”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它告诉我的。”
青烛眼中流露出些许赞赏，说道：“你这双眼睛可真是独特，你可以……好好利用它。”
沈鱼轻轻抹上了自己的眼睛，匹夫有责，怀璧其罪。自己比任何人都知道这八个字的意思，做瞎子的几年，日日夜夜被惊吓的几年，被嘲笑的几年。自己也曾多想如果没有这双眼睛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但自己现在最大的依靠，也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