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池的热浪尚未完全褪去,孙春绮踩着凝结的水汽走出闭关石窟,玄色道袍下摆还沾着未燃尽的火星。
她抬手抹去额头的汗珠,指尖刚触到眉心,就见一道流光从天际划过,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在塞莱斯教会的尖顶城堡上空盘旋。
是——刘醒非。
他脚下踩着的长剑泛着青芒,正是刘醒非最心爱的佩剑“腾蛟”。
那厮显然已将她的御剑心得参悟透彻,此刻正借着城堡的高度肆意炫技,剑光划破云层,引得天空气浪排空。
孙春绮的指节捏得发白,胸腔里翻涌的不仅是火池淬炼出的灼热灵力,更有滔天恨意。
那御剑心得是她耗费数百年心血凝练而成,却被这卑鄙小人轻轻松松的给学会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看着对方在天上耀武扬威的飞行。
她几乎要拔剑冲上去,剑尖却在触及剑鞘的瞬间停住——刚出关的灵力尚未稳固,此刻动手讨不到便宜。
青芒骤收,刘醒非稳稳落在她面前,脸上挂着欠揍的笑:“孙道友闭关圆满,恭喜。看来这火池果然没让你失望。”
“我的御剑心得,用着还顺手?”
孙春绮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刘醒非毫不在意地摩挲着剑柄:“道友心得精妙,让刘某茅塞顿开。不过我倒是好奇,剑修之道为何如此单一?像道友这般天资,若兼修符箓或丹道,岂不是更能精进?”
孙春绮嗤笑一声,转身走向石窟外的石阶:“你懂什么。剑修最大的弊病,就是这该死的排他性。”
她指尖凝聚起一缕剑元,青白色的锋芒在掌心流转。
“剑元力主锋芒,刚猛有余却失于灵动。画符需灵力柔和蕴藉,炼丹要控火精准绵长,这些剑元都做不到。就算炼器,剑修也只能在铸剑上略有心得,其他法器炼制起来,远不如专职炼器师得心应手。”
刘醒非跟在她身后,若有所思:“如此说来,剑修岂不是少了许多谋生手段?”
“谋生?”
孙春绮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眼底带着自嘲。
“剑修哪有资格谈谋生。不能画符卖钱,不能炼丹换资源,除了拿命去秘境搏杀,去宗门当打手,还能靠什么活?所以你看那些剑修,个个好勇斗狠,不是在抢资源的路上,就是在抢资源的血泊里——我们苦逼,是天生的。”
她抬手抚过腰间的备用剑,剑身传来冰凉的触感:“就连我这所谓的‘天才剑修’,手上的御剑功法都残缺不全。铁冠道门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教我完整的传承,他们只需要一个能挥剑杀人的工具,至于我未来如何,灵力耗尽后是不是会被剑元反噬,他们根本不在乎。”
山风卷起她的衣袍,露出袖口磨破的边缘。
这些年她为宗门出生入死,换来的却是残缺功法和随时可能被替换的“工具”身份。
火池闭关的三个月里,她想得比任何时候都清楚。
“所以,”孙春绮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锋芒不输掌心的剑元:“我才会打算反了宗门。”
刘醒非瞳孔微缩:“你有没有想过,灭了铁冠道门后结果会如何?”
“那个,你大可放心。”
她望向西方天际,那里是泯江剑派的方向。
“灭了这群把我当垫脚石的伪君子后,我要去寻真正的剑修传承。以铁冠道门的余财为荐礼,泯江剑派也好,剑阁也罢,总有地方能容下一个想求完整道途的剑修。总好过在这里,拿着残缺功法,等着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然后像破剑一样被丢弃。”
话音未落,她猛地拔剑出鞘,白素剑的在阳光下划出凌厉的弧线,将一块挡路的巨石劈成两半。
碎石飞溅中,她的声音带着决绝的冷意:“谁也别想再摆布我的道途。铁冠道门欠我的,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刘醒非看着她收剑入鞘的背影,突然觉得刚才在城堡上空炫技的自己像个笑话。
这女子心中燃烧的,哪里是火池的余温,分明是足以焚毁旧道的烈焰。
而他偷学来的那点御剑心得,在这样的决心面前,竟显得如此浅薄。
山风卷着松涛掠过城堡尖顶,孙春绮将刚磨好的剑穗系在剑柄上,余光瞥见刘醒非正望着天空云海发呆。
他脚下的腾蛟剑还泛着青芒,却没了昨日的张扬,反倒透着几分凝重。
“你刚才问人仙武道?”
孙春绮收起佩剑,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坐下,指尖无意识地叩击着石面。
“怎么,觉得剑修太苦,想换条路走?”
刘醒非转过身,语气难得正经:“我听闻人仙武道同阶无敌,越级杀敌如探囊取物,这等威能……”
“威能是真的,难也是真的。”
孙春绮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
“你觉得剑修惨?人仙武道的难处,是剑修的十倍百倍。”
她捡起一块碎石,运力捏碎,粉末从指缝间漏下。
“人仙武道有个最大的坎——原初之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原初之罪?”
“仙门道庭的说法。”
孙春绮仰头望着云层深处,那里隐约有仙宫虚影流转。
“人仙武道修的是肉身与神魂同臻不朽,走的是逆天争命的路子,不尊天道秩序,不拜仙门谱系。从诞生那天起,就被仙门道庭视为异端,处处打压。”
她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你以为实力够了就能晋升?错了。人仙武道的每一级晋升,都需要‘果位’。就像朝堂的官位,得有空缺才能补上。可仙门道庭死死攥着果位名额,每年能给人仙武道的空位寥寥无几,哪怕你实力早就够了,没有果位,一辈子都只能卡在当前境界。”
刘醒非的眉头越皱越紧:“就没有办法打破限制?”
“有啊,死一个,空一个。”
孙春绮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血腥味。
“多少人仙武者卡在瓶颈,不是因为天赋不够,是因为前面的人不死,他们就永远没机会。仙门道庭就用这法子,死死掐着人仙武道的命脉,让他们永远成不了气候。”
她想起曾见过的人仙武者,明明有越阶斩仙的实力,却因没有果位,终生困在凡尘,最终在寿元耗尽时不甘而亡。
那双眼眸里的绝望,比剑修的苦逼更令人心头发寒。
“这么说,人仙武道根本就是条死路?”
刘醒非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也不能算死路。”
孙春绮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
“只是太难。每一步都得踩着荆棘走,不仅要跟同级修士斗,跟高阶敌人杀,还得跟仙门道庭的规则死磕。你实力再强,没有果位,在仙门眼里就是野路子,随时能找借口抹杀。”
山风吹起她的发丝,露出眼底的锐利:“我劝你还是老实修你的剑。至少剑修的苦,是明面上的苦;人仙武道的难,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绝望。”
刘醒非沉默了许久,突然抬头,眼里的光芒却比刚才更盛:“我还是想试试。”
孙春绮挑眉看他。
“若同阶无敌是真,若越级杀敌是真,那这困难,便值得闯一闯。”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指节发白。
“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仙门道庭能卡果位,难道就不能抢吗?他们能限制晋升,难道就不能杀出一条路吗?”
孙春绮看着他眼里的执拗,突然想起自己决定反出铁冠道门时的样子。
都是一样的疯狂,一样的不肯认命。
她嗤笑一声,转身往石窟走去:“随你。反正人仙武道的坟茔里,从不缺自命不凡的白骨。你若真能走通,记得回来告诉我一声,让我也开开眼界。”
刘醒非望着她的背影,又望向云海深处的仙宫虚影,缓缓握紧了剑柄。
前路纵有千难万险,纵有仙门打压,这条能让他真正掌控力量的道路,他终究还是想亲自走一遭。
哪怕最终会埋骨途中,也好过在规则的牢笼里,做个仰望天空的囚徒。
晨光透过云海,在塞莱斯教会城堡尖顶上投下斑驳光影。
孙春绮指尖轻扬,两道流光自剑匣中跃出,在空中划出一青一白两道弧光,却不再是往日熟悉的攻防分野。
白素剑嗡鸣着掠过青石,剑痕比往日深了近寸,凌厉的剑气甚至让空气泛起微颤。
青蓝剑则在她另一侧盘旋,原本温润的蓝光中多了几分锋芒,划过之处竟也带起细碎的破空声。
孙春绮眉梢微挑,手腕翻转间双剑交错,原本该由白素剑主导的刺击,却让青蓝剑先一步递出,带起的劲风让她自己都微怔。
“倒是要重新编排剑路了。”
她轻笑一声,双剑再次升空。
往日里白素剑主攻如烈火,青蓝剑主守似寒潭,二者相辅相成早已刻入本能。
可如今两道灵兵都经她以云纹禁法重炼,禁制增幅下威力暴涨,青蓝剑的守势中藏着的杀招竟比主攻的白素剑还要隐晦难防。
她踏着步罡,指尖不断变幻法诀,引导双剑在不同的轨迹中碰撞、衔接,每一次交错都伴随着灵兵的嗡鸣,像是在与主人一同探索新的可能。
而在塞莱斯教会的地下深处,火池禁地正翻腾着橘红色的热浪。
刘醒非盘膝坐在火池边缘的黑曜石台上,手中腾蛟剑泛着黯淡的灵光,剑鞘上的云纹禁制倒是流转着微光——那是孙春绮亲手为他炼制的部分,确实精巧。
他指尖抚过剑身,能清晰感受到剑体内部的禁制脉络。
比起孙春绮为自己重炼的双剑,这腾蛟剑的增幅确实只能算聊胜于无。
换做从前,他或许只会感激朋友相助,可自从学了云纹禁法秘术,他一眼便看出剑体深处未被完全激发的灵纹,那些本该让飞剑灵性大涨的节点,都只是被最基础的禁制浅浅覆盖。
“果然还是得靠自己。”
刘醒非低声自语,将腾蛟剑浸入火池边缘的灵火中。
灼热的火灵力顺着剑身攀升,他指尖掐起禁法印诀,口中念诵着刚学不久的炼器咒文。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不同于孙春绮炼剑时的灵动飘逸,他的手法带着几分生涩,却异常专注。
火池中的灵火随着他的咒文起伏,腾蛟剑的剑身渐渐泛起赤红。
刘醒非能感觉到,剑体在灵火与禁法的双重作用下开始震颤,那些被忽略的灵纹节点正一点点苏醒。
他想起孙春绮说过的话:“器物如人,需知其骨、明其性,方能炼至通灵。”
从前他只当是炼器法门,此刻才真正明白,别人炼的终究是别人的理解,唯有自己亲手炼化,才能让兵器与心意相通。
火池的热浪中,刘醒非的额角渗出汗水,却眼神明亮。
他看着腾蛟剑上渐渐亮起的新灵纹,心中愈发笃定。
孙春绮的帮助是情分,但真正能让兵器与自己同频共振的,终究只有自己亲手铸就的禁制与灵犀。
一上一下,一明一暗,两道身影各自沉浸在炼器与练剑的世界里。
孙春绮的双剑在晨光中愈发灵动,新的剑路在一次次试错中逐渐成型。
刘醒非的腾蛟剑则在火池深处慢慢蜕变,属于他自己的禁制纹路正一点点爬满剑体。
不同的道路,却同样是修行者与兵器之间最真诚的对话。
火池禁地的热浪渐渐平息,橘红色的灵火缩成一簇簇跳动的火苗,舔舐着黑曜石台的边缘。
刘醒非指尖最后一道禁法印诀落下,腾蛟剑猛地挣脱火池,在空中划出一道赤红弧光,剑体上的云纹禁制终于完全亮起,灵纹如活物般在剑身流转,比起先前黯淡的模样,此刻竟透着几分灵动。
他正欲抬手召回飞剑,剑鞘中却突然漾起一缕柔和的白光。
那光芒比火池的热浪更暖,比灵兵的锋芒更柔,顺着剑鞘的纹路缓缓攀升,最终在半空凝聚成一道朦胧的身影。
“锦绣?”
刘醒非微怔。
那身影轮廓纤细,周身萦绕着与剑鞘同源的灵光,正是沉睡在腾蛟剑鞘中的器灵。
锦氏的身影轻轻飘落在腾蛟剑旁,纤细的指尖抚过滚烫的剑身,原本躁动的剑鸣竟瞬间温顺下来,像是找到了归宿的灵宠。她侧过头,对刘醒非浅浅一笑,声音带着初醒的微哑:“你总算把它炼活了几分。”
刘醒非看着她将腾蛟剑轻轻搂在怀中,剑身上的灵纹在她触碰下愈发明亮,却又透着种小心翼翼的脆弱。
“这就是……剑灵?”
他问道,能感觉到剑体中确实多了一丝微弱的意识,正怯生生地回应着锦氏的安抚。
“算是吧。”
锦氏指尖划过剑脊,那里的灵纹最是黯淡。
“你用云纹禁法打通了剑体灵脉,勉强让它生了灵智,但根基尚浅。就像刚破壳的雏鸟,看着有了生气,实则弱不禁风。”
她抬眼看向刘醒非,眸光清澈:“孙春绮的双剑是与她一同成长的老伙计,灵智早已稳固。但这腾蛟剑先前被荒废太久,你这次虽补足了禁制,却没能温养灵核。想要它真正发挥威能,甚至像我这样化形显灵,还得靠你日日以灵力蕴养,让灵智在你的气息中扎根、壮大。”
刘醒非伸手接过腾蛟剑,入手的触感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像是有颗小小的心脏在剑体中轻跳。他终于明白为何孙春绮的双剑总能与她心意相通——那不是单纯的禁制增幅,更是长久相伴养出的灵犀。
“我明白了。”
他握紧飞剑,能感觉到剑灵在他掌心轻轻蹭了蹭,带着全然的依赖。
“器物终究要靠主人用心焐热,旁人帮得了一时,却给不了这份灵犀。”
锦氏的身影渐渐淡去,重新融入剑鞘之中,只留下一句轻语在火池边回荡:“用心养着吧,等它真正醒透了,会比你想象的更可靠。”
火池的热浪依旧,刘醒非却觉得掌心的腾蛟剑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
他望着剑身上流转的灵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所谓“神兵”,从不是单靠炼器术铸就的死物,而是主人用耐心与心意,一点点养出来的活物。
这路,终究得自己一步步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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