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清早，霜风卷着寒意，打着旋儿掠过覆雪的屋檐。
步云华对着轩窗给自己扎了个罗腰髻，她今日还要大事要做，穿得不甚繁复，只着一身青衫常服。
少女对着铜镜照了又照，给自己苍白的脸上了点胭脂，显出好气色来。她对着镜子盈盈一笑，镜中人立马也回了个标准笑容给她，步云华心下满意，就该以这样的精神头去办事。
她端起木盆踏过门槛，正欲将盆中污水倒入水沟，斜刺里忽地撞来一人。
她躲闪不及，手中木盆猛地一倾，盆中污水“哗啦”全泼洒在她身上。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了院中诸人，不少牙人纷纷侧目来看，脸上皆是惊愕之色。
步云华眉头一蹙，抬头便望见佩云儿那双洋洋得意的眸子。
“哼，流风把真相都告诉我了，你根本不会什么巫蛊之术，居然还敢来吓唬我？！”
流风便是裴世珩身边跟着的护卫，昨夜将二人谈话听去个尽。
步云华甩了甩湿哒哒的袖角，轻叹口气，“云儿姑娘，昨夜我并非有意吓唬你，实是无奈之举，多有得罪，对不住了。”
“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我，你哪里有机会见到行老？”不提还好，一提这个佩云儿心中怒火就蹭蹭长，无比厌恶面前这个谎话连篇的人，“你这狐狸精到底给行老灌了什么**汤？他怎么答应你留在牙行的？”
佩云儿不依不挠，步云华却不愿再辩，她今日还有要事在身，既已解释过了，她径直绕开不愿再过多纠缠。
“喂！本姑娘跟你说话呢！”佩云儿气她不回，一把攥住人手臂。
步云华吃痛，目光幽幽看着她，语气又轻又柔，“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巫蛊之术，便拿你没办法？”
“什…什么？”佩云儿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却见步云华上一秒还让人胆战的神色，下一秒却突然怯懦下来，她两眼一眨，登时流出两行清泪。
她眼下微红，神色楚楚可怜，带着哭腔说道：“云儿姑娘这是作何？姑娘虽比我早入牙行，但也万万没有欺生的道理。我敬你尊你，你又为何咄咄逼人，莫非欺我是孤女，无人能撑腰？”
这般含泪分辩了几句，又刻意扬高声音，周边几个牙人果然如她所料，皆前来劝阻。
“云儿？这又是怎么了，干嘛找人不快？”一身量高挑的女子快步走到佩云儿跟前，低声细问，转眼又对步云华说道，“步姑娘，云儿年纪小，性子急，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任姐姐！你怎的也帮着外人！”佩云儿没料到步云华变脸如此之快，连自己姐妹也被她骗了过去，又气又急。
“云儿…”，任今瑶轻声安抚。
……
远处廊道下，裴世珩站在暗处，不知看了多久。
流风持剑在他身侧，终是按耐不住，压低声音问道：“裴爷，这步女心计颇深，绝非表面那般柔弱，而且，她毕竟是步氏的人，其心难测，您为何要留这样的人在身边？”
裴世珩长睫低垂，压下晦暗眸色，语气淡漠如初雪：“她欲借我夺回步氏，我也需她为裴氏争礼，利益共牵的关系，才最为稳固。”
-
步云华昨夜答应裴世珩之事，并非信口开河。
这长安城中平民百姓众多，确是个极大的商机。裴氏牙行根基虽深，却也有不精的业务，她从裴世珩那里要来些权限，倒是可以放手一博。
日头正高，街上人流如织，步云华发动系统技能，目光细细扫过人群。
终于，她在一人身上落定。
【系统技能——客户需求分析】
【客户：张生】
【性格特点：性格急躁鲁莽，爱占小便宜。】
【购房动机：初入长安，欲安家立业。】
【具体化象征：频繁更换临时住所，反复比较房价高低。】
此人身量高大，行色匆匆，正快步在道上走着，像是有什么急事。步云华暗一思忖，抱着些卷轴快步跑去，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她仔细护好手中的东西，抽身转进一条巷道，迎面正是面带不愉的张生走出来。
嘭！
两人迎面相撞，步云华顺势松手，卷轴“刷啦”掉了一地，个个铺陈开来，顺着地势骨碌碌向巷子深处滚去。
“啊！我的卷轴！”她惊呼一声，慌忙提起裙摆去拾滚远的卷轴，在看清轴上脏污后又怏怏叹道，语气都带上了哭腔，“完了完了，上面的字迹都糊了，还怎么给主顾们送节礼？偏生是牙行里酬神让利的好日子，怎么教我弄成这样……回头行老问起，我可怎么交代……”
那张生猝不及防被撞了个趔趄，心情大坏，正要开口大骂便听见这丫头念叨着什么“酬神”“节礼”。
他按下火气，凝神看去，只见那卷轴抬头赫然写着“酬神送喜”几个大字，下面密密麻麻似是名录，只是有几处被巷子污水打湿，墨迹已然晕开看不清了。
步云华余光瞥见张生正俯身看她的卷轴，刻意小声嘀咕：“这位大哥，你走路怎的也不看着些？这下可好，我本来还要送些节礼，现下独一份的名册也被毁了……教我如何是好……”
她声音越说越小，试着用袖角去擦拭污渍，岂料越擦越脏，瞬间洇染了一大块。
那张生闻言，心中好奇更甚，问道：“姑娘，不知贵行要送些个什么节礼？”
步云华心中一笑，身子却是怯怯地往后挪了半步，低垂着眼帘答道：“今日酬神让利，牙行特设‘同心助惠’之约，本来十两银子的宅子，若是买主能邀得三五亲友来助力，便可打个折扣，每拉些人，就能给这房价砍上一刀呢。”
光邀些人便能省却银子？这倒是闻所未闻，张生心头一跳，忙拦住步云华，问道：“这‘亲友助力’是为何意？一人要交多少银钱？”
明明和他无关，张生却一问接着一问，生怕错过一点小惠。这拼多多助力砍一刀，倒真是能引人好奇。
步云华又往后退了一步，指尖绞着衣带，声若蚊蝇：“只需将人带至牙行门前，登记入册即可，分文不取。”
她指了指自己臂弯的卷轴，说道：“您瞧，这还有尚多空白，到时候助力好友填上名讳籍贯等等，便能替那买主减去相应的银钱。”
“分文不取？”张生心下疑惑更甚，忙追问道，“牙行怎会做这赔本的买卖？”
步云华闻言，面上不安更甚，慌乱地抱着卷轴：“公子莫要再问了……我、我只是个跑腿的，行老吩咐，我照做便是了……”
她语气断断续续：“行老说，待着名册填满，便有巨大的客源，往后自会有收益……”
见她这般怯懦模样，张生心中顿时有了底气。
果然老天眷顾他张生，让他撞见这牙行“同心助惠”的节礼，现下名单已污，这丫头也不是个硬气的……
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故作关切道：“姑娘说这名册仅此一份，如今已被弄污，该如何是好？”
他语气恳切，但步云华怎会不知他心里打得什么算盘。
她面带惧色，故作一副闯了祸的模样，为难道：“这、这事若让行老知道了，定会责罚于我！眼下看来，只能先瞒下，拣这些尚能辨认的名字了，还好此事未被声张。”
张生见状，心下暗喜，压低声音道：“姑娘，在下初来长安，也正欲置业，你既已缺了几个人，这节礼无人可送，何妨多带我一个呢？”
闻言，步云华心中暗道，这系统技能果然好用，看人如此之准。
她连连摇头：“不、此事不成，万一被行老发现了可如何是好？公子莫要为难我了……”
张生当即沉下脸来，不愿再装，威胁道：“你若不答应，我便将此事告于裴行老，是要将事闹大，还是息事宁人，你自己选一个吧！”
眼看他图穷匕见，步云华故作气结，脸色煞白：“你…你！”
张生心中得意，又放缓语气安抚道：“姑娘放心，我来补你缺了的人数，与你也并无亏损，又不是白拿你的。这牙行的规矩如何，我自会老实遵守，此事于你我二人都有益，为何不做？只要我们不说，便无第三人知晓。”
他直直盯着面前怯懦的小姑娘，眼中威胁之意再不掩饰。他就不信，这丫头除了答应他，还能有什么别的法子。
见人无奈点头，张生大喜，好似已经看见了免费的府邸在朝他招手。
待张生身影消失在巷口，步云华面上柔怯再无，她随手拍了拍裙角，嘴角挂着一丝上扬的笑意。
眼下一切都在顺利进行，她轻松地想着，这“拼多多邀好友砍一刀”在现代的魔力如此之大，也不知放在这古代会是什么效果？
她眸中含笑，无比期待接下来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