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三十一年，冬至。
天寒地坼，道上行人稀少，朔风卷着鹅毛大雪，簌簌扑打着长安城的朱甍碧瓦。
步府门外，道道白幡垂坠如泪，偌大的宅院寂寥无声，灵堂内线香不断，一少女跪坐于蒲团上，双眸微阖，面色苍白如纸。
玉锦靴踏过满地纸钱，腰间珮环清响，步鸿延走过灵柩，到供桌前虔心献了一炷香。
他身着鸦青暗纹大氅，面白无须，眼角细纹难掩眸中阴冷。
“天命无常，伯兄去了，云华，节哀。”他言语惋惜，随手抖掉燃落的灰烬。
闻言，步云华缓缓抬眼。
寒冬腊月，霜雪侵天。她身着白色单衣，嘴唇冻得发白却恍若为觉，长长睫羽下压着两簇幽火。
“堂叔。”她声音哽咽，苍白的面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可怜伯兄病重，走得急，世侄女如有难处，尽管开口。”步鸿延踱步至少女跟前，出言安慰道。
步云华撑着蒲团起身，对着步鸿延施施行了个礼，垂下的眼睑分外乖顺：“堂叔对家父如此尽心，父亲他在天之灵，定会慰藉的。”
步鸿延指尖转动着一枚翠玉扳指，其身后一圆脸随从立时会意，上前一步，将一本薄账递至步云华眼前。
“步小姐，本不该在此时提及，奈何……令尊昔日共向老爷借了纹银六百两，如今连本带利，合计六百三十余两。”圆脸随从话音微顿，窥了眼主子神色，方继续道，“老爷心善，怜您孤弱，特抹了零头，只收六百三十两。小姐若一时拿不出这么多现银也不打紧，以这步府祖宅地契相抵亦可，也省得您奔波变卖之苦……”
他话未说完，步鸿延已厉声喝断：“多嘴的奴才，灵前岂容你放肆？”
他转而向步云华温言，“是堂叔御下无方，华儿莫要见怪。”
那圆脸似是才知说错了话，一掌掴到自己脸上，“小人失言，姑娘恕罪！”
二人一唱一和，言语间悄然将步云华架到高位上，少女冷冷听着，心中讥笑。
如此善做戏，也难怪原主看不穿这好心堂叔皮囊下是何等的狼心狗肺。
七日前，步府大小姐失足落水，一睁眼，她便从现代魂穿到这步云华身上，还绑定了个劳什子系统。
这系统自称是「房地产商系统」，要她在这个世界靠卖房子赚钱还债，夺回祖业，好在她前世是个销冠，倒也算得上对口。
她初来异世，原主父亲卧病在榻，她世伯倒多有走动，本以为是个好人，谁知系统竟让她多多提防步鸿延，她暗中观察，才得知原主这堂叔是怎样的虎豹豺狼。
长安城商贾云集，市井繁华。步氏牙行专营房产，本由原主父亲与其堂弟步鸿延共同执掌
谁知步鸿延其人心术不正，妄想鸠占鹊巢，竟虚设账目、伪造契书，害得步老爷家财散尽，欠下巨债不说，牙行权柄也被攫去。
步老爷顾念血脉亲情，屡屡退让，终至大权旁落。步鸿延得势后，更将这位兄长排挤于牙行事务之外，步老爷眼见祖业易主，半生心血付诸东流，郁结于心，竟至一病不起。
他尸骨未寒，步鸿延便迫不及待上门，看如今这架势，竟然还打上了老宅的注意。
无论如何，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把这宅子守住，能拖一时是一时！
步云华心思千回百转，面上却愈发凄楚，眸中水光潋滟，身形瘦弱，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倒。
“小哥所言也在理，堂叔恩情，华儿永不能忘，”她以袖掩面，肩头微颤，“只是这祖宅父亲颇为看重，去前还万般叮咛，祖宅不可轻弃，华儿虽也想让堂叔收了这宅子，但毕竟父命难违，家父他……”
少女眸子溢出水光，言至此处，更是呜呜咽咽再难开口。
“堂叔，华儿会先试着找邻里借钱，若…若三月后，还是凑不齐银两，再以此宅相抵，届时，纵担了不孝之名，华儿也认了……”
步鸿延掌中佛珠被盘得咯吱作响，他掀起眼帘，无声笑道。
他料定这孤女走投无路，如今树倒猢狲散，有他下令，谁敢借她一分钱？三月之期，不过是延缓片刻罢了。
“难得你一片孝心，堂叔岂能不成全？便依你，三月后我再来。”
他语气温和，被随从簇拥着离去，玄色大氅旋起一道冷风，惊醒了梁上寒鸦，扑棱棱撞碎一室死寂。
步云华抬袖拭去泪痕，眼底哪还有半分委屈柔弱，只余一片清明冷澈。
步鸿延在城中势力根深蒂固，在他眼皮子底下借款简直痴人说梦，若想扳倒他夺回牙行，更是难上加难。
为今之计，只有借力打力。这七日来，她对这长安城也颇有几分了解，步氏牙行虽家大业大，但也不是无懈可击。长安城中，能与它抗衡掣肘者，唯有裴氏。
不如先加入裴氏牙行，借它之手将步鸿延扳倒，她这个步氏之女再名正言顺地夺回牙行。
正思忖着，脑中一道机械音蓦然响起：
【叮！债务确认完毕，系统启动成功！】
【检测到关键词，房地产大亨系统已激活。】
【新手礼包：系统技能——客户需求分析】
【请宿主于三月内还清债款，守下步宅，在古代世界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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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稍驻，步云华换上件半旧的杏色黄绫棉袄，转过三四个街角，在城西一所宅院前驻足。
这宅子门庭开阔，飞檐翘角，本是极好的地段，却因久无人居住而略显寂寥阴森。
据传，此宅旧主家道中落，一门离散，又有过婴孩夭折于此，虽是空宅，夜晚却常有婴儿哭声自内传出，凄楚哀切，闻者心惊，故而渐成众人避之不及的凶宅。
但步云华壳子里好歹是个现代人，自是不信这些牛鬼蛇神，这凶宅是裴氏牙行久未能脱手之物，她若是能想法子帮其卖掉，便相当于有了份投名状，也能借此见到裴氏行老。
只是，她还得找个理由能进着宅子探查才是。
今日戌时，裴氏牙人会带客前来。步云华坐在对街茶肆，要了盏微冷的清茶，静待时机。
未己，一辆青帷马车碾雪而至，停在这凶宅外。
车上先下来了位黄衣女子，态度毕恭毕敬。随后，一华发夫人扶婢而下，身上披着件盘金绣鲜桃拱寿披肩，姿态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那妇人甫一抬眼，待看清宅上门匾，当即怒道：“好你个惯会糊弄的牙人，我说要到你裴氏买宅，便这般搪塞我？莫非你们主子是吃准了我不会去别家，竟带我来看这晦气宅子？”
那女子忙躬身赔笑：“王夫人息怒！裴氏哪敢轻怠您？这宅传闻多是附会，但样样符合您的要求，且价格已是折了又折，您不妨先看看……”
“若是空穴来风，还需你们如此贱卖？”王李氏以金丝帕掩唇，神情万分嫌弃，多看一眼都嫌晦气，“我王家虽比不上裴氏大富大贵，但也不差这点子儿！”说罢，便要转身上车。
“夫人留步！”一道女声自身侧响起。
王夫人回头，见一少女不知何时立于身侧，手指正颤颤指着她。
“怎么了？”王李氏蹙眉，心头无端一跳。
步云华目光落在王李氏肩头，细声细语，神色却惊恐万分：“夫人左肩……趴着个小孩儿，浑身都是血，还断了一指，哭得好惨啊！”
王李氏闻言，只觉一股寒气自脚底窜起，眼前发黑，她忙看向自己肩头，分明空落落什么都没有，一时想到此宅夭折过婴孩的传闻，更是心惊肉跳，这小姑娘看到的莫不是什么婴孩的冤魂？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那黄衣牙人又惊又怒，抬手便欲驱赶。
步云华惊呼一声，怯怯后退半步，目光仍锁着王李氏，语气焦急：“夫人若此刻回府，只怕…只怕这小鬼会被您一道带回家去。”
“你……”王李氏气结，却又被她言语慑住，颤颤巍巍说不出一句话来。
眼见生意要被人搅黄，那牙人急得面色通红，“夫人！一丫头片子的话怎么能信？她不知从哪听了传闻便在此胡说八道！”
步云华不睬她，直勾勾盯着王李氏，一眨不眨，仿佛能看透人的魂魄，“夫人近来，可有为令郎前程忧心？”
不待王李氏回答，她又掐指喃喃，面露凝重：“慧星偏北，刑克文曲，您若就此回府去，怕是会扰了令郎科举的气运。”
王李氏脸色倏地一变，良久才定下神来，强撑着问道：“我儿科举之事城中人人皆知，我为其忧心也再寻常不过，又怎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步云华勾唇一笑，缓缓道：“夫人近日可感头痛不适？夜晚常常梦魇缠身，梦中令郎身处贡院，可结局惨惨，榜上无名？”
此言一出，那牙人不明所以，只当她是在胡邹，抬手便想将人轰走，可王夫人不知怎地面色大变，一把抓住步云华手腕。
“你……你如何得知？！”她夜来确被此类噩梦困扰多时，可从未与外人说过！
“天机不可泄露。”步云华故作神秘，连连摇头。
无人知晓，在几人看不见的地方，她面前浮现了块淡蓝光屏。
【系统技能——客户需求分析】
【客户：王李氏】
【性格特点：出手阔绰，思想迷信。】
【购房动机：改善居住环境，为子提供清净书斋。】
【具体化象征：近期常被梦魇缠身，梦境内容与其子科举失败直接相关，清醒后伴有头痛、心悸、焦虑。该梦境已成为其心理阴影，并直接催化了本次置业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