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如海,飓风四起,灿阳高悬,炙热干灼。
一片由沙泥筑造的建筑群低矮简陋,房顶只有两米高,残破不堪,仿佛荒废了许久。
离近了看,会发现这里并不荒废,有饭食的热气,有许将士在此暂时驻扎。
易穹白六人正巧传送到建筑群的入口处,陡然一阵狂风袭来,吹起漫天黄沙,易穹白抬手挡在自己和左川清面前,使两人不至于吸到满鼻沙子。
楚慎递给五人纯白面纱,暂能遮挡一二。
守卫见六人衣着不像寻常百姓,腰间挂有青鸾派独有令牌,立刻迎了上来。
“几位可是青鸾派修士?”
林陆杉答道,“正是。”
“将军已恭候诸位多时,请随我来。”守卫将六人引至一间土屋。
高座一位年近三十的男子,身着黑色麒麟盔甲,眉发乌黑,五官锋利凶狠,看着及不好惹。
男子收起手中信件,紧蹙的眉心极力舒展开,起身相迎众人。
“诸位快快请坐。”
楚慎抬手示意不用,“程将军,还请即刻带我们去看被妖物所伤的士兵们。”
程列道,“也好,诸位请随我来。”
几人沿着土路,拐过几道弯,透过窗洞,看到房中躺着数百昏迷的士兵。
房门上了锁,有士兵轮流把守。
把守士兵见程列带人过来,抱拳道,“将军,各位修士。”
“开锁。”程列下命令道。
“是。”
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里面混浊的空气瞬间扑面而来。
几人接连进了门,林陆杉三位长老皆施术,探查昏迷士兵被何种妖物所伤,只有确定了妖物,才能有针对性地进行施救。
左川清率先探查完,收了术法,面露疑惑,“奇怪,此妖物留下的气息我从未见过。”
“我也未曾见过。”林陆杉道。
楚慎摇了摇头。
易穹白问程列,“程将军,这些士兵昏迷前有没有什么异常行为,或者做过什么特殊的事。”
程列仔细回想了一下,“我们是七日前,从荒丘中心区域移至此处,当时已经有人开始陆续陷入昏迷,短短半日,他们便都这样了。在那之前,由于粮草几近见底,我命副将带人寻找其他植物充饥,可荒丘干旱十分,找了十日也未找到可以食用的植物,第十一日晚上,副将他们终于找到了,一大片满是汁水的绿植,为了尽量多得采摘搬运过来,我便派了近乎半数的人马前往。第二天一早,除了副将,他们全都回来了,没人手中以及马背上都是空的,士兵们也一个接着一个昏迷,我意识到不对劲,便问他们昨夜的情形,却发现他们已然说不成话,只会发出‘唔唔唔’的声音。来到这里之后,我们发现了一个地下粮仓,还好荒丘干旱,粮食没有发芽发霉,但昏迷的半数士兵却开始出现失智伤人的行为。”
“看来我们要去荒丘中心一趟了。”易穹白说道。
“事不宜迟,现在出发。”林陆杉说完便要出门。
“诸位,”程列伸手拦住众人,指了指窗外的天,“要不明日再去,时间不早了,而且你们并不清楚对方是什么妖物,很是危险,要是连你们修行之人都遭遇了不测,我不仅无法向朝廷交代,也无法向青鸾派交代。”
屋外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气温骤降,寒气逼人。
“也好。”楚慎道。
房门再次上锁,程列走在前面引路,“饭应该做好了,诸位若不嫌弃,可以和我一块用饭。”
走出几十米,一个个坐在地上喝稀汤的士兵毫无生气,见到程列过来,纷纷起身抱拳问候。
回到程列住处,程列坐至高位,有士兵将易穹白六人饭食送至宾客席。
一碗稀汤,一张薄饼。
稀汤中甚至有稻壳,薄饼也不是细面,参杂着碎掉的秸秆。
程列道,“各位还请不要嫌弃,士兵们不善处理粮食,所以饭食糙了些。”
“无碍。”楚慎道。
易穹白将稀汤中的稻壳挑拣干净,端碗递给左川清,“师尊,你吃这碗。”
左川清抬手拒绝,“你自己留着。”
易穹白迅速将左川清的碗换了过来,状似委屈,“师尊是不是嫌弃我挑得脏。”
“没有。”左川清抱着易穹白挑干净稀汤,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那师尊就证明给我看喽。”易穹白接着去挑另一碗稀汤中的稻壳。
左川清慢条斯理吃了起来,将薄饼放得离易穹白近了些,“不够吃还有,虽然不是精面,但胜在打得细碎,应该不难下咽。”
“谢谢师尊。”易穹白知道左川清的饭量,他只掰了一半,剩下的还留在盘子里。
左川清定然是吃不完了,又不好浪费,也不好直接说让易穹白替他吃,只能委婉表达。
两人合吃,刚刚好。
此时,一士兵慌慌忙忙进来,脚下被拌了一下,摔倒在地,但他顾不上查看是否受伤,连忙朝程列上报。
“将军,又有兄弟失智,开始攻击昏迷的人了。”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一点规矩没有,没看到贵客们还没用完膳吗?”程列吃完最后一口饼,缓缓起身。
“各位,烦请去看看。”
易穹白几人在士兵跌撞着进来时已然停了动作,起身出门。
回到锁着门的那间屋子门口,透过窗户看见一士兵双目尽白,撕咬着旁边昏迷的士兵。
空气中瞬间充斥着血腥味,程列下令,“开门。”
左川清率先进内,易穹白被他的举动吓了一条,赶忙紧随其后进去。
左川清捏诀掐咒,两指一并,“定。”
失智的士兵停了动作,面目凶狠地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楚慎使出一段琴弦,通体蓝光,将人束缚住,转移到了墙角。
林陆杉从怀中拿出一瓶丹药,喂到被咬的人口中,见血止不住,问程列,“军医呢?”
“失智那位,便是军医。”
左川清将衣角的布料生扯下一块,快步走到林陆杉面前,“师姐,我来。”
“万一这血有妖气......”
林陆杉话还没说完,左川清便开始动手替人包扎起了伤口。
易穹白心口紧绷,站定到左川清旁边,将所有注意力放到左川清的手上,生怕左川清的手被血侵染。
血量过大,几乎渗透缠绕了六层的布料,易穹白从自己身上扯了一块,递给左川清。
左川清接过,缠绕几圈,打结。
“血止住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
林陆杉发问,“掌门师兄的‘止血丹’属上上品,只要伤口没在致命部位且不超碗口大小,皆能立刻止血,怎会无效?定然是血中有妖气。”
“何妖有此能力?”颜世问道。
左川清摇摇头,“书中无记载。”
林陆杉原本以为只是没人与这妖交过手,没想到竟是书中也没记载过,忧心道,“左师弟博览群书,他说没有记载,那定然是没有,我们要做好对对方一无所知的准备。”
“是,”王二瞥了一眼士兵的伤口,诧异道,“血渗出来了。”
不出十秒钟,被咬士兵脖颈处的脉搏停了浮动。
林陆衫探了他的鼻息,“他死了。”
紧接着,被捆起来的失智士兵眼球恢复正常,眼中有了正常人的光亮。
“难不成他好了?”楚慎率先发现,问道。
众人隔着段距离围过去。
士兵有了意识,口中颤抖喊着,“花,花,花,红色的花......不,不对,是手,红色的手,啊啊啊啊,不要抓我,离我远点......”
下一瞬,士兵整个人像被抽干了血液,迅速变得干瘪,整个人呈灰白色,死了。
气氛直降零点。
易穹白看着满满一屋子躺着的士兵,心中升起一丝酸意。
“时间不早了,诸位还是早些休息吧。”程列说完便出了门。
众人被引至一处土屋子,屋内一条长长的大通铺,油灯几乎熄灭。
楚慎眉心紧拧,脱离人群一会儿,又回来,朝林陆衫道,“师姐,你住旁边那间小屋子,只隔了一道墙,里面有床,窗户和门也能合上。”
“行。”
左川清从怀中拿出一片红叶,和给易穹白的那片一样,“我向掌门师兄说一下情况,你们先进去吧。”
楚慎点了点头,带着颜世和王二进了屋,易穹白则在一旁等着左川清。
易穹白觉得,左川清在和掌门以及另外两位长老说话时,总会不经意流露出乖巧的一面。
很可爱。
夜已深,冷月高悬,易穹白得了左川清的‘御寒镯’,感受不到零下三十多度的气温。
左川清给掌门留完言,朝想要进屋的易穹白道,“小白,为师有话要交代给你。”
易穹白停了脚步,“怎么了师尊。”
左川清抬手想要摸一摸易穹白的头,可又停住了,易穹白觉察到左川清的动作,一把拉住左川清将要收回的手,老老实实地主动将自己的发顶交在左川清手心。
左川清笑了笑,顺势在易穹白头顶揉了两下,“你叫我一声师尊,我便有保护你的义务。”
他收回手,继续道,“今日,我去给受伤的士兵包扎伤口,大长老说了血中可能有妖气,你却跟着我一起向前。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我毕竟是你的师尊,修行时间比你长得多,如果连我都不能对付这妖气,你帮不了我,不要让自己也陷入危险当中,好吗?”
易穹白原本因为左川清的亲昵动作而感到开心,此刻心情却骤然失落,“师尊,我会努力提高修为的。”
“小白,师尊不是这个意思。”左川清以为易穹白误会了他,语气有些急了。
易穹白朝左川清更近一步,两人几乎紧贴,易穹白能清楚听到左川清的呼吸声,轻缓中带着独属他的清淡香气。
“我知道,可我想保护你,”易穹白说出这话,似是觉得有些不妥,补充道,“师尊。”
左川清深呼出一口气,不愿再说这个话题,“你保护好自己就行。”
他撂下这句话,转身往土房子走去。
易穹白嬉笑着,“师尊,你身上好香啊,是什么味道啊?”
“紫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