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入得殿内,皇后望了一眼楚廷晏,目光落到他被泥水染脏的衣袖上。
“无事,”楚廷晏行了一礼,“昨夜刚下过雨,从前朝过来的时候不慎碰到了。”
“起来,没受伤吧?”皇后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他。
楚廷晏道:“阿娘放心,儿臣无事。”
母子二人在殿内坐下,皇后命人去拿套干净衣物来,又让宫女上了热腾腾的酽茶:“你阿耶也是,竟都不让你喝杯热茶再走,昨儿在雨里淋着,肯定冻透了。”
“儿去大明宫之前已收拾过了,换了身衣裳,”楚廷晏乐了,“这话您可别跟阿耶说,他听见了又要收拾我。”
“他敢?”皇后说完,又横了楚廷晏一眼,摇头一笑。
“你让我留意的那姑娘……”母子二人又说几句,皇后缓缓道。
楚廷晏放下茶盏,坐直了仔细听着。
“那日调她进殿内来的时候,我见了一面,瞧着是个好的,这些天和配殿的宫女姑姑们相处下来,性情也不错。”
楚廷晏一笑,正要说什么,却听皇后道:“只是,前些天我想着你快正式回来了,该要准备起来,预备让她进内殿知会一声,这孩子却不愿来……莫姑姑说她脸色立时就刷白,倒像是被什么吓着了。”
楚廷晏拢了眉心,凝神听着,没有急于辩驳。
“行了,我不过略提一句,”皇后道,“只是我思来想去,她究竟是为什么吓成那样?你同她好生说过没有?”
楚廷晏道:“我替她讨个饶,她刚进这偌大的丹凤宫,怕是一时没有准备,阿娘缓缓的来,别吓着她。”
“自然,”皇后稳稳道,“我不过多余再问你一句,就认定是她了?——哪怕是侧妃呢?”
不同其他嫔御,太子妃未来是要当皇后的,母仪天下,掌管后宫。
云欢的确生得好,年轻又娇美,性情也淡泊天真,不是那等作恶的人。
——但有时候,不是好人就适合当皇后的。
皇后目光中隐有忧虑,望着自己同样年少的儿子。
“是,”楚廷晏道,“阿娘不也说了,她性子不错,是个好的?”
“她自然是好的……”皇后道。
楚廷晏坐直了,说,“我见父皇和母后,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罢了,既然是你的妻子,你选定了就罢,”皇后劝了一句,见楚廷晏神色不动,果断罢手,“你认定的人,我和你父亲也没有不允的。”
“只是你现在选定了,未来就要负起责任,不能轻易后悔。只要你好好地教导她,她就能担起太子妃的位置。到时你若是喜爱了新人,或是要另立谁去,我是不许的,那是乱家之本。”
“是。”楚廷晏垂首领训。
“你再坐一会儿,去换身衣服,她今日仿佛不当值,去同她好好儿说。”皇后道。
她不知这对小儿女之间的内情究竟如何,楚廷晏应得很恭敬,嘴却严实,一丝不该透的风都没透。
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主张,皇后情知自己的长子年纪虽轻,主意却一向很正,也不强逼他什么,干脆放手,总之她只要结果。
云欢年轻,却也不是不能教导,至于家世……他们这样的人家,最不重要的反而就是家世。
清澈的茶汤在白玉盏中打着旋儿,楚廷晏握着茶盏的手一顿,想起方才云欢的眼神,也是清凌凌的,一眼能望见底。
自己略一停留,云欢便要抬头看他,偏偏偷看也学不会伪装,猝不及防撞进他的视线,满脸写着惊恐,像是吓坏了,赶忙收回目光。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俏生生的,格外勾人心弦。
只是……昨夜她究竟在哪儿,今早怎么会故意甩他一身泥水?
是母后突然要见她一面,她吓坏了?还是怨他没有事先说明白,就放了她一个人在丹凤宫,所以生气?
还是担心他昨夜危险?
……还是这宫中根本就是有两只猫儿?
楚廷晏被自己的脑补逗得笑了。
“行了,你快去吧,”皇后见他一时发笑,一时又变了神情,不由好笑,挥手赶人,“别在我这儿发怔,看得碍眼。”
“是,”楚廷晏拜了一拜,“下次再来给母后请安。”
“你不带坏你的弟弟妹妹就是好的,”皇后道,“急匆匆的,别忘了换身干净衣服!一身泥水的过去,当心人家笑你!”
楚廷晏莞尔,泥水就是她弄的,她又怎么会笑他?
话虽如此,他还是随着引路的小内侍去换了身衣服,太子回宫的消息突然,宫中人来不及准备,丹凤宫离羽林先前驻守的那个院落最近,他索性叫人回去,拿了身羽林的制服临时换上。
反正也只是同云欢说两句话而已,不妨事,他想。
*
云欢在树下发呆。
方才太子突然的那一眼,真是吓死咪了!
要不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呢,就那短短一瞬,她满脑子的猜想层出不穷,难道太子认出她是猫了?她还故意往他袖子上撒泥水,不会被拖出去斩首吧?要不要提前招认?
当猫的时候她嚣张,当人的时候她还是很怂的,特别怂。
还好太子只停顿了短短一瞬,淡淡扫过她一眼,便又举步离开。
站直之后,云欢感觉自己手足发软,像是生生虚脱了一回,那股心有余悸的后遗症还在。
“云欢!”背后有人唤。
云欢回过头,展颜一笑:“虞枝。”
“好久不见了,难得今日你也沐休,”虞枝说,“聊聊?放心,我不问你那些烦心的。”
“当然,”云欢笑嘻嘻挽着她的手坐了,“还是虞枝姐姐对我最好。”
两人胡乱聊了些乱七八糟的,虞枝道:“那你现在的日子也还不错嘛。”
“唔……也还行。”自然不能说坏,只是和她的理想尚有一点距离。
“你还是想出宫?”虞枝了然。
云欢大力点头。
“难得,”虞枝笑笑,“我也是。好些人都半途转了心思……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也是正常。”
她话尾带上了些慨叹。
“怎么了?”
“俏儿原本是想出宫的,最近看上了宫里的一个侍卫,”虞枝道,“她突然说,如今四海升平,找个一心人嫁了也不错,婚后琴瑟和鸣……再生几个小娃娃。春兰原先都跟她讲好了,明年两人到了年纪一同出宫,再买栋小宅子,去当女先生,两人吵了一架,已经不讲话了。俏儿在到处找人问,想搬出去换个屋子住。”
难怪那天俏儿突然试探,问她有没有门路。不光是搬出去的事,若真是普通侍卫还好,若是羽林,多半身上都有军功,俏儿能爬上一等宫女的位置才好谈婚嫁,不然怕是难了。
只是若她心心念念的人连这都不愿伸出援手,怕也不是良配。云欢心中暗叹一句,漫应道:“嫁人?”
楚廷晏停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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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远远见云欢背对着他,在和另一个宫女谈话,想在原地等一等,孰料听见这么一句,不由得停住了。
他屏住呼吸,又觉得自己这么做不太好,又往远处走。然而自幼习武的人,耳力极为敏锐,还没彻底拉远距离,云欢清脆的声音已经顺着风传进耳朵里。
“是啊,”虞枝笑着附耳说,“你就不想?”
像是那宫女贴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什么,云欢道:“你猜,我在宫中几年了?”
“什么?”虞枝道。
云欢一边说,一边竖起一根食指,笑嘻嘻在虞枝眼前晃了晃,眼神带着怜惜。
“十年了。”
“我在宫中已经待了十年了,我的心已经和杀鱼的刀一样冷了,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都是骗人的,打动不了我。”她字字铿锵。
虞枝笑得弯下了腰。
难道是在担心这个?宫中一直没有正式遴选太子妃的消息传出,她又孤单一个呆在丹凤宫,没名没份的,所以不敢去内殿见母后,还对我生气了?
楚廷晏猝不及防听了这么一耳朵,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扯着,又是酸涩,又是甜蜜,最终又笑了,简直哭笑不得。
她负责侍弄花草,又不是在御膳房,嘴上一本正经说的什么杀鱼,什么乱七八糟的。难道他还会不给她名分不成?
“总之,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云欢总结陈词,傲然昂首道,“什么情情爱爱的,不健康,咱们不要多想。”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俏儿这事她不想多说,因此只同虞枝玩笑。
虞枝忍笑,连连说:“你说的是。”
“那当然。”云欢一仰头,非常自豪的样子。
“不同你说了,笑得我肚子痛,”虞枝站起来,“下午我还要当值呢,先走了,晚上开宴,你可记得来。”
太子献俘是盛事,前朝不提,后宫也有赏,宫人们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晚上还有夜宴,虽说仍有宵禁,但允许各宫里私下和乐一番。
丹凤宫今晚也有宴,众人接到消息,各个都高兴得不行。平日里宫人打扮自有规章,不许出格,唯独这类宴会和庆典时会放松一二,宫女们纷纷摘了耳朵眼里的茶叶梗子,换了各式耳铛耳坠,脸上也涂了淡粉的胭脂,连带着神色都活泛起来。
“知道了,”云欢一捏她的手,“我下午也当值,下值了我来找你。”
楚廷晏远远看着两人道了别,终于走过来,清了清嗓子。
“是你!”云欢一回头,吓了一跳。
又是熟悉的羽林服色,太子刚走,怎的李晏也往这边跑。
不过李晏可比太子强多了。
宫中其实没多少真心,都是逢场作戏而已,平日里花团锦簇,你捧着我,我恭维你,心里自有一把算盘,譬如俏儿,虚虚实实地从她这儿套消息,见得不到好处,便撇开手走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云欢不喜欢。
唯独李晏不一样,虽然说话不多,但他为人赤忱,从未欺瞒过她,云欢还是很乐意同他聊天的。
“你怎么来了?”云欢冲他一笑。
楚廷晏原本想问问她今早为什么出现在宫外,知不知道危险。
可云欢冲他盈盈一笑。
十七八的少女正是好颜色,不需额外的妆饰已是绝色。初冬的空气带着寒意,几乎有些半透明的质感,她却笑吟吟的,笑容让人想起枝头柔软而娇嫩的花瓣。
他顿时忘了自己要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