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廷晏有意不去看云欢的耳朵。
那双不属于人类的金黄色耳朵还在头顶招摇着,宽大耳廓晃了两下,绒毛根根分明,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倒是没有任何异常。
想必是因为玉牌的缘故,北霄派强调守望相助,凡是同门子弟在外,绝不能兵刃相见。两枚玉牌相认,不会再彼此排斥,云欢凭借玉牌的伪装在他面前自然失效。
云欢见他发愣,歪头道:“怎么了?”
距离太近,那双耳朵又撞进楚廷晏眼中,带着暖意的颜色跃动着,像是秋日里难得的火焰。
他还记得那天的手感,柔软的耳朵像是一头撞进他掌心的,又软又韧,还带着体温,顶端格外长的那簇毛则搔得掌心发痒,他几乎不敢用力。
楚廷晏移开视线,道:“无事。”
云欢不信,看他这神色,就不是没事的样子,她伸手在楚廷晏面前晃了晃:“那你发什么呆?”
少女十指纤纤,水葱似的指甲在眼前一晃而过,楚廷晏垂下眼。
“若你是因为那天的事……”他听见自己说,“其实不必如此,我的确什么都忘记了。”
“你说什么呢!”云欢脸颊圆鼓鼓的,生气了,“你当我不信你么?”
“你不是那种人,难道我就是那种人吗?说信你就信你,我才不干疑神疑鬼的事,这东西送你不是为别的,心意而已。”少女凶巴巴的声音响在耳边,楚廷晏微怔,顺着她的心意微弯下腰,看清了眼前的东西。
心意……所以她那天的举动,果然不是因为担心他说出去么?
一个黄澄澄的铜制护身符,躺在掌心。
云欢在里头放了两根猫毛,能挡全力一击,羽林是宫廷内卫,听太子调动,也是要上战场的,保平安的护身符正合适,也算临别赠礼了。
又不值钱,重在心意,不知李晏突然推辞什么。以前有同在一宫的小伙伴调走,她也会给她们准备礼物的。
“喏,拿着。”云欢道。
李晏果然没有再推辞,修长的手指收拢,把护身符衬得愈发小巧,他郑重道:“多谢。”
“不客气,”云欢挥挥手,“我今日当值,先走了!”
时值深秋,枝头秋叶萧萧而落,一片火红的枫叶被风吹着,歪歪斜斜擦过她发梢,云欢随手拨弄下头发,没有回头。
楚廷晏目送她离开,弯腰把那枚红叶捡起,握在手心看了半晌。
*
“回来啦?”眼前人笑着同她打了个招呼。
云欢凝神看了片刻,上蓝下青,是二等宫女的服色,眼前这人格外高挑,腕间一只深碧镯子,那就是东配殿的玉兰。
“玉兰。”她笑着打个招呼。
“好些没有?若有不适,记得同我说。”对方关心道。
“早就好了,我又不是水捏的,娇滴滴一动就化,”云欢笑,“多谢你。”
“你可比水捏的还娇,”玉兰捏了一下她粉白的脸蛋,“像是雪捏的,长相又美,性格又好。”
当然了!
要是夸别的云欢可能会谦虚,唯独长相可不会,她嘿嘿一笑,扬起脸在玉兰的手边蹭蹭。
玉兰比其他宫女都年长些,把她们都当妹妹,很自然地摸了摸她的头:“你这样好的品貌,要是愿意进殿去伺候,早该混成一等宫女了。”
云欢笑着不说话。
“要是前朝,我也不劝你;如今不像前朝,今上更不是荒淫的性子,你还有什么忧心的?”玉兰道,“别的不说,一等宫女一年可多不少钱呢,加上赏赐,能攒下很大一笔,出宫后能多买三栋宅子了。皇后娘娘和莫姑姑都慈和,你也不必担心她们不放你出宫。”
看来如今宫里实在缺人得紧,西配殿、东配殿……还有正殿的莫姑姑也隐晦通过碧桃来透了一丝风,云欢有种自己非常抢手的错觉。
不过也是,宫中经年丧乱,去年好不容易平定下来,又放了一波超龄的宫女出宫,新招进宫的人还没到得用的时候,她这样年纪适合的熟手非常难找。
“你要是想提前出宫,莫姑姑必然不会不允;既然还在这宫中,不如多给自己挣些钱财傍身。”玉兰还在劝她。
三栋宅子,果然非常有诱惑力。
云欢坚定地摇头,扯了个理由:“还是算了,我都认不清人脸,要是进了殿内伺候,冒犯了主子怎么办?”
“……”玉兰也知道她这个毛病,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算了,就在殿外也挺好。”
云欢点头。
玉兰:“——老实交代,你今天认出我了吗?”
云欢面不改色,飞快回答:“嘿嘿。当然啦,你最美!”
嘻嘻。
又是脸盲症患者成功糊弄过去的一天呢。
*
望日,天边一轮滚圆的月亮澄澈明朗,天地四方俱被笼进一层温柔的清辉中。
今天是去内库探险的好日子。
小小一只猫,从飞檐翘角的阴影里飞快溜进内库。
还差两味药,朱雀喙,与旋龟甲。
前朝兵乱的时候,她趁着混乱混进过内库,也不知过了一年,内库里的藏品丰富了没有。
新朝初立,天下归心,国力比前朝强劲许多。听说太子殿下一直在蜀地前线,蜀地多奇珍异宝,说不定战利品中就有这些呢。云欢悄无声息地进了室内,尾巴在身后调皮地晃了两下。
如今的内库显然和当初的混乱时刻不能比,曲房密室都被打理得干干净净,地上一尘不染,沉重木料打制的柜子和箱子排列整齐,其崇如墉,其比如栉,有种庄严肃穆的意味。
不少宝物需避光,内库没有窗,柜门也都关得很严实,云欢扭头,想先看清柜门上的字样。
猫爪垫落在地上,发出很轻微的一声。
不对!
云欢耳朵一动,长长的猫胡子往上一挑。
除去她的肉垫落地声,内库深处竟然还有别的声音。
那是被内力压制,以至于节奏极缓的呼吸声,非功力精湛的高手不能有,还不止一人。
呼吸声极轻,极慢,这些高手有惊人的耐心,他们夤夜守候在此,也不知过了多久,连握兵刃的姿势都没变一下。
是为了等谁?
——或者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今晚究竟是谁在等谁?
云欢心中暗叫不好,来错时候了。
她不是黄雀,也不是蝉,只是一只乱入的小猫。大佬们,你们打架归打架,千万别波及我呀!
这时候转身跑回去,反而更易引起疑心,还不如充作一只普通的野猫,云欢警觉地跳上房梁,瞪圆眼睛,准备伺机逃走。
又有人来了。
来人身着夜行衣,似乎已经习惯在浓得像墨的夜色中行动,看不清相貌身形。
他没有左顾右盼,轻轻扭开门外的挂锁,一闪身,顺着曲折的夹道熟练潜进,乌压压的柜子零次栉比,分不出区别,他却没有犹豫,径直走到一处柜子前。
如果这人不是宫中人士,就一定有内应给的地图。
云欢屏住了呼吸。
吱呀一声,柜门被打开了,里头空空荡荡,只摆了一个小匣子。
就在此刻!
那柜门竟然是个陷阱,他刚一伸手,几枝通体漆黑的利箭挟着破空声直向面门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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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反应极快,当场就要逃,可身后的那批人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像是深夜里的鬼魅。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楚廷晏不答,手轻轻一抬,比了个干脆的手势,身后的十人同时动了!
那人大喝一声,周身运起内力,眼中精光暴涨,夜行衣竟被生生撑破了,露出一张油滑虚胖的圆脸。
是御膳房的胖太监!
不过几息之间,兵刃已交接数十次,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云欢瞳孔骤缩,要是论实力,胖太监当然比不过早已守候在此的侍卫们,但侍卫们都是凡人,胖太监虽是凡人,身上却有两件妖族法器,一时间一人对十人,竟然陷入了短暂的相持不下。
底下成了战场中心,云欢稍微一动就会被波及,只得继续蹲在原处,盼望着不要有人突发奇想跳上房梁。
胖太监从胸中掏出火折子,一把吹燃,猛地抛向远处,随后身型一缩,要向反方向逃去。
楚廷晏终于动了。
他猛地拔剑出鞘,铮的一声清鸣,剑光雪亮。
剑刃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弧度,发出嗡嗡的轻响,他漫不经心地伸手在剑上弹了下,眯了下眼睛,凌空一跃,剑刃一劈,稳稳将那团火扔回了胖太监身上。
火里似乎藏着什么符咒,然而被剑上中正平和的清光压住,施展不开,转而在胖太监的身上烧起来,他顿时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我平生最烦和妖族勾结的人。”楚廷晏话音带着点厌倦,动作却稳得要命,一剑猛似一剑,雪亮的剑光像是织了道密不透风的罗网,将胖太监拦在里面,左冲右突,却怎么也逃不出。
胖太监一咬牙,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从袖中掏出一个通体漆黑的物件,正要往下按,楚廷晏抽剑变向,猛然一剑齐腕斩下!
那实在是非常漂亮的一剑,干净利落,呼吸之间便已完成,变向之快,视线压根捕捉不到轨迹,那只手和手上的物件带着飞溅的血珠一同飞到几步外,被一个侍卫捡起来,放入一个乾坤袋内。
“你们……你们不想引蛇出洞?”他意外极了,想不到对方连抓活口、讯问出背后主使的意思都没有,见他拿出了手中的物件,当即出了杀招。
“谁跟你说我要留活口?”东西到手,楚廷晏不再废话,就算要引蛇出洞,眼前这太监也实在不够格。
刚才已经耐着性子等了太久,他收了方才钓鱼用的纷繁剑招,简单的一剑后发先至,抹了胖太监的脖子。
胖太监脸上还带着愕然,砰然倒地,楚廷晏的脸被溅上几粒血珠,他面容锋利,眉眼凌人,衬着平静如水的脸色,像是妖异的红痣。
他抖了抖剑刃上的血,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收拾了。”
“是。”几人答应一声,有条不紊地吹亮火折子,点燃油灯。
云欢看清了这些人的服色,黑衣玄甲,腰佩金带,皇城禁军——执金吾。
她在宫中都很少见到执金吾,执金吾徼循京师,非皇帝手令不能动用,那为首是什么人?
“太子殿下,”有人拎着乾坤袋来请示,“这袋中的法器怎么处理?”
这就是太子?!云欢惊得连尾巴都竖直了。
太子什么时候回京的?
“留着,”楚廷晏道,“钓鱼。”
他伸手取了柜子中的小匣子,打开看了一眼,胖太监为它丢了性命,可也没能将匣子带走。
“这就是他们要的朱雀喙。”
太子啪的一声关上匣子,锐利的目光既平且直,准确地往房梁上投去。
云欢炸毛一路炸到尾巴尖儿。
太子似乎……看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