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大棚的薄膜在半空折射出彩色光晕时,孟清如正提着竹篮子进鸡舍里,小心翼翼地掏着母鸡屁股底下的蛋。指尖触碰到的温暖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收集了半篮子温热的鸡蛋走出鸡舍,一抬头就在鸭棚门口看见了周霖。
昨天晚上的画面在脑海里闪现,孟清如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勉强镇定下来,扬起一抹浅笑,“早啊。”
周霖脸色似乎比平常更差些,唇色都有些泛白:“早。”
两人就这样站在原地不动,却又无话可说,孟清如只好先找借口离开,“那我去拿鸭蛋了。”
“嗯,”周霖侧过身子让她先过,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的移开。
*
白杨回归节目参与最后二十天的录制,自然而然地和孟清如分配在一组。
白杨是个好队友,处处礼让孟清如,重活累活主动承担,性格温和不矫情,但孟清如却总是心不在焉,忍不住拿他和周霖对比。
越比越觉得周霖好。
意识到这点后,她又将目光放在陈恩伯身上。陈恩伯热情,但行为太过单纯,做什么事情都像训狗,只能接受明确的指令。
白杨谦逊,但距离感太强了,做什么事情都得礼让一番,一天干下来孟清如觉得自己脑力消耗比体力还大。
周霖就刚刚好,有分寸却不疏远,有主意却不多言。
思绪越飘越远,越想越觉得周霖属实是无可替代。
“清如?你还好吗?”白杨在一旁关切地问她。
孟清如猛然回过神,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水枪:“啊?我没事。”
她继续冲刷养殖棚的垫子,和白杨一起举起晾晒。一整天下来,孟清如都没怎么见过周霖。
人就是这样奇怪,当你平常心对待时,总能不经意反复遇见那个人;但当你做好准备满怀期待时,却又总差一步。
孟清如一天下来人都些恍惚,看着手机里宠物医院发来的信息,想了想转发给周霖。
【孟清如:大后天我们一起去接小羊吧?】
消息迟迟未回,孟清如每隔几分钟就点进微信看看有没有新消息,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失,她干脆躺在床上等消息,困意重重的砸向她时,手机终于响了。
【周霖:我可能没时间。】
看着这条消息,孟清如说不来此刻的感觉,这么久以来,这是周霖第一次回绝与自己相关的事情,说不清的失落感在心里蔓延。
【孟清如:好,那我再看看其他人有没有空。】
将手机随手扔在床单上,孟清如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感情,想着想着,几乎就快要睡着时,又在迷迷糊糊间她想起来了一些和周霖的过往。
那时她还在徽北县城拍戏,剧组杀青之后准备离开,偶然听到了剧组群演间的闲谈。
“就送盒饭那小子真可怜啊,我上次看他一个人坐在他家饭馆门口啃馒头。”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爸妈早死了!那是他家亲戚。我俩上次去他家吃饭,我还看见他家亲戚一个劲地骂他嘞。”
“为什么骂他?”孟清如揣着暖手袋走近。
几个群演惊讶地打招呼,随后就有人回答:“害!这不是自己亲儿子就不管呗,打碎了个碗,就没饭吃。听说他都不上学哭,就在家里打工。”
孟清如越听越心惊,在一众为还债才入圈的艺人中,她的原生家庭相当幸福,父母感情好,周围朋友大都和自己一样独生受尽宠爱,实在无法理解这种连口饭都不愿意给孩子吃的心理。
当下怜爱爆棚,她急忙去找花姐去了解情况,花姐在外面一通打听,晚上回酒店和她说:
“我也是没想到啊,他姑姑姑父真不当人。他父母当初意外身亡,按道理他这种情况会领取低保,上学也有助学贷款,没想到他居然真没上学!而且低保据说全被姑姑拿走了,什么不上学不给饭吃家暴的戏码,街坊邻里都见怪不怪了。”
“要不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呢。”孟清如坐在沙发椅上思量片刻,抬头问花姐,“如果说,我打算资助他,你觉得怎么样?”
花姐无所谓地开口,“好事啊!权当做慈善了。圈子里的那些慈善捐款有几个能真到贫困孩子手里的,你这样都是一对一扶贫了。”
“我的意思是把他带走。”孟清如解释道。
“你是疯了!给点钱不行吗?”花姐大惊,“做慈善可不是你这么个做法的,斗米恩升米仇,你不怕被缠上?”
孟清如辩解,“你看他这个情况,给钱也落不到他手里吧。”
花姐看她的表情,知道她是怜悯心上头,“我劝你再仔细考虑考虑,这事不是养猫养狗那么简单的,你家突然冒出这么大个少年,怎么和你父母解释?”
也许十八岁正是热血的年纪,孟清如头脑一热,还是选择把周霖带走,好友直说她养了头狼崽子。。
可当他她站在饭店里,看着周霖姑父肥厚的手接过钱,眼角堆起褶皱贪婪地数钱,确定金额和她所说的一分不少后才招呼着周霖从后厨出来。
她觉得自己做的太对了。
周霖满手洗洁精站在自己面前,开春的冷风呼啸在脸上,冷得直哆嗦的倒春寒里周霖只穿着单薄的外套。
姑父肥厚的手掌拍在少年单薄的肩膀上,在廉价外套上压出几道褶皱,“好好跟着贵人,眼里要有活,手脚勤快点!知道了没!”
周霖站在原地,低头攥紧衣角,有些无措,少年人的自尊在此刻一览无余。
孟清如眉头紧锁看着眼前局面,忍不住地为少年辩解:“公司看中他的天赋当练习生,不是干杂活的。培养包吃包住签约金2万,没问题的话我就带他走了。”
周霖姑父脸上堆满褶子,腰弯着像个虾米,“是是是!您说的对,以后就麻烦您了。”
转过身又看着周霖,虚伪的笑堆砌在脸上,“你过去好好练,出息了别忘记家里人。”
周霖的行李只有一个收纳箱和一个书包,孟清如没告诉经纪人,先把行李先寄回家,买了车票让周霖先去徽城好友家暂住几天。
再见面时,周霖在好友家客厅里站得笔直,等她来接的样子活像等待主人的寄养小狗,连好友都忍不住吐槽:
“你怎么训的?他一见你眼睛都亮了。这小孩跟个哑巴似的,问啥都不说话,要不是看他有些眼熟还有点小帅,我早给他撵走了。”
周霖抿唇站在客厅,手垂在两侧有些无措的握着,孟清如轻声宽慰,“放轻松,她开玩笑的。”
转头看好友,“你看哪个小帅不眼熟?”
好友一直辩驳自己真的看周霖眼熟,孟清如都没当回事。
直到周霖在医院确定心理性失声,她才给好友打了个电话。“你嘴真灵验啊,我真捡了个哑巴。”
好友惊讶,“哇,那你怎么办?要我说干脆送回去再多给点钱得了,大不了和人家家长说‘不好意思呢,您家孩子没通过选拔,只能遗憾退场~’”
周霖坐在副驾驶上,狭小的空间将对面内容听得个清清楚楚,他抿着唇在手机上敲打喜爱一行字,举起给她看。
【对不起,我不应该隐瞒我不会说话的事情,请你别送走我,我以后会回报你的。】
孟清如笑了一下,“不会送你回去,我也会尊重你的沉默。但是有一条,以后任何事情都不许瞒我。”
坐在副驾驶的周霖目光灼灼望着她,重重地点头。
根据医生建议,她要成为周霖潜能边缘的支架,建立情感安全感。她看着网上帖子,陪着周霖到处闲逛,感受自然;还会陪他练字绘画,听音乐会。
周霖休学在家的时间一久她又担心学业会因此荒废,开始到处联系人。特殊学校确实更适合周霖,但孟清如没觉得不会说话有什么问题,尤其是对方是创伤心理性失声,她也能猜到大概是什么原因,更不愿意以此反复揭开对方的心理伤疤,只好先着手转学事宜。
几番对比之后敲定了周霖最终就读学校,陪他入学,大方地告诉新同学:“我弟弟习惯沉默,这是他应对外界的方式,希望大家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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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包容,尊重他。”
有时候花姐来家里看见周霖也会忍不住担心,孟清如大多数都靠在沙发里平静地对着试图催促周霖说话的花姐说,“他需要时间,现在这样也很好。”
这句话既是说给花姐听,也是说给自己听。每晚她都在焦虑地上网翻阅帖子,比任何人都希望周霖开口说话,但是顾虑到对方的心理问题,却又不敢催。
到后来她想出新办法,一边自己学了手语一句一句教周霖,另一边因为拍戏没时间陪,发了很多录音给周霖,让他在家也能练习说话。
这招让周霖退可手语沟通,进可开口说话。孟清如越想越觉得自己聪明。
录音里都是些短词叠字和短句:“姐姐”、“谢谢”、“你好”、“早上好”、“吃了吗”、“我很高兴认识你”……
直到高一下学期的某一天,孟清如拍戏结束后带着周霖去医院常规复查。
消毒水的气味在空气里跃动,诊室白炽灯光下,医生转动着喉镜影像,视线从电脑移开:“声带状态很好,这段时间的训练很有效,继续保持就行了。”
“可他……”孟清如刚要开口,瞥见坐在椅子上垂着头的周霖,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下去,带着周霖回家。
回家的路上车辆涌动,孟清如随手将报告塞进包里,余光却忍不住地瞥向身侧的少年,想问些什么又咽了回去,心理反复告诫自己:能试图开口就是好事,不要急,慢慢来,千万别逼他。
周末堵得厉害,两人吃完晚饭回程驶向住所,已是深夜,在地下车库里停好车,孟清如悄悄看向周霖,少年失神地望向车窗外,从餐厅出来后,周霖的状态就一直很奇怪。
“周霖?”她轻声唤道。
没有回应。
声音稍微提高,她又唤一声:“周霖?”
周霖这才迟钝地转过头,这一幕让孟清如有些怔愣。车内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少年单薄的身躯在宽大的座椅里显得愈发清瘦脆弱。他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像离水的鱼。
少年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却始终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就那样望着自己,少年漂亮的眼里蒙着一层湿雾,像浸在水里碎裂的玻璃。那双平日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此刻翻涌着太多情绪,茫然,痛苦还有深藏的自卑。
车厢里还流淌着轻音乐,却掩不住自己那份几乎要凝滞的紧张。今天是她的生日,他想亲口对她说一句话,这个念头在他心头盘旋许久,从医院出来的那一刻,就在唇齿间无声演练了千百遍。
周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无法冲突这层桎梏。他垂在大腿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嘴唇还在徒劳地翕动着。
“姐姐……我喜……生日快乐。”
可他始终发不出声音。
孟清如看见了他嘴唇在不断开合,不由自主地解开安全带,整个身体向他倾斜。声音放得很轻、很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珍宝,“周霖,你刚刚和我说什么……”
她靠的很近,身上淡淡的香气萦绕在周霖的鼻尖,这本该是令他安心的气味,此刻却像催化剂,加剧了他的无力感。
他猛地别开脸,整个人被一种巨大的挫败感笼罩其中,神色几乎到了凄楚的地步。他不敢再看她,垂着眼睫,指尖轻颤地在空中比划着:
【对不起。】
孟清如瞬间就明白了晚饭时,周霖几次欲言又止的表情是想说什么,他那么努力地想在今天和她说话,或许是她今天听到无数遍的生日祝福。
而此刻,他是在为无法亲口对她说出那句“生日快乐”而道歉。
这个认知让孟清如心头酸涩不已,她看着少年低垂的头,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和清瘦的肩线,一种强烈的、混合着怜惜、心疼和莫种难以言喻的占有欲的情绪悄然滋生。
周霖此刻的脆弱和痛苦,奇异地构成了一种完全袒露在她视线下的、毫不设防的破碎感,让她此刻想要不顾一切地将他护在怀里。
但她没有这样做,只是静静地看着周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