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庙残破,断壁颓垣间,野草丛生,蛛网横结,仿佛被世人遗忘的角落。残月如钩,悬于天际,洒下清冷光辉,映照着庙中一尊倾倒的泥塑神像,其面半毁,空洞的眼窝仿佛在凝视着人间的恩怨情仇。风穿隙而过,呜咽如泣,似有无数冤魂在低语。
苏凝霜立于庙中,白衣染尘,发丝微乱。她循着白日里发现的线索,独自来到这座荒废已久的山神庙。据附近村民说,这座庙宇二十年前曾香火鼎盛,后因一场大火而废弃。而那场大火的时间,恰好与萧家灭门案重合。
她手中握着一卷泛黄残页,指尖微微颤抖。那残页自神像底座的暗格中取出,边缘焦黑,似曾遭火焚,而中央墨迹却清晰如新,字字如刀,刻入人心:
"以恨养剑,可破情丝。若情丝未断,恨意难消。"
短短八字,却如惊雷炸响在她心间。她凝视良久,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迹——笔锋凌厉,力透纸背,仿佛书写之人将满腔怨愤皆注入其中。墨色未干,血迹斑斑,竟似刚写就不久,那血色暗红,尚未完全凝固,隐隐散发着铁锈般的腥气。
她心头一震:"有人刚来过……是萧惊鸿?"
正思忖间,目光忽然被残页一角的印记攫住——那是一枚家族徽记:一柄断剑,剑身断裂处缠绕着一缕红丝,如血,如泪,如情丝未断,又如恨意难消。
"萧家徽记……"她低语,呼吸一滞。
她曾在烟雨阁古籍中见过此记——萧氏一族,原为前朝御用剑师,世代守护"情丝剑谱"。传说中,剑谱分"情""恨"两篇,情篇以情入剑,温柔缠绵,却易为情所困;恨篇以恨养剑,刚烈决绝,却易入魔道。两篇本为一体,后因一场血案,被强行分离,自此萧家分裂,一脉守情,一脉执恨。
而萧惊鸿……他所修的,竟是"恨"之篇?
她猛然想起他每次出剑时的神情——惊鸿剑出,剑气如霜,招式狠厉,不留余地。他从不言痛,却总在夜深人静时独自伫立,望月不语。她曾以为那是孤傲,如今才懂,那是恨在蚀心。
"原来,他并非无情,而是以恨为盾,将情深埋。"她心中刺痛,仿佛那断剑也刺入了她的心。
她指尖轻触徽记,那一缕红丝仿佛有生命般,灼烫她的肌肤。刹那间,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柳如烟临死前的冷笑,慕容轩焚令时的颤抖,萧惊鸿挡下毒针时的背影……一切线索,竟在此刻悄然串联。
"情丝剑谱,非一人可掌。情与恨,本是一体两面。若情丝被夺,恨篇必现……"她喃喃自语,忽然明白——萧家灭门,或许并非只为夺谱,更是为了分离情恨两篇,令其永不能合。
而萧惊鸿,背负着家族血仇,修炼着以恨养剑的禁忌之法,每出一剑,皆在燃烧心魂。他越是强大,心魔便越是滋长。他怕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终有一日,会因恨入魔,伤及无辜……甚至,伤及她。
"所以,他总在推开我。"她眼眶微红,声音轻得像风,"他怕的,不是我知他身份,而是怕我……成为他恨的祭品。"
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细密如针,刺入荒庙,打湿了残页,墨迹微微晕开,像泪。
她将残页小心收起,贴身藏好,正欲离去,忽听庙外脚步声沉稳而至。她心头一紧,转身望向门口。
月光下,一道黑影立于雨中,肩披斗篷,剑悬腰侧。他缓缓抬头,露出那张冷峻如霜的脸——正是萧惊鸿。
他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残页位置,眼神骤然一变——不是惊,不是怒,而是痛。一种深入骨髓的痛,仿佛被揭开了最深的伤疤。
"你……看到了?"他声音沙哑,如锈刃磨石。
她点头,轻声道:"我看到了''恨篇''。"
他脚步一顿,手不自觉地按上惊鸿剑柄,指节泛白。刹那间,剑气微扬,庙中风起,烛火将熄未熄。他眼中闪过一丝猩红,似有心魔在咆哮,欲破体而出。
"以恨养剑……可破情丝。"他低语,声音如从深渊传来,"可若情丝未断,恨,又怎能纯粹?"
他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踏在她心上。她未退,只静静望着他,眼中无惧,唯有心疼。
"你不必独自承受。"她轻声说,"若恨是剑,那情,便是鞘。没有鞘的剑,终会伤己。"
他猛然抬头,眼中猩红稍退,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深的疲惫与挣扎。"苏凝霜……"他唤她名字,声音颤抖,"你可知,我每夜梦中,皆见我父母血染庭院,而我,却因练剑太迟,未能救他们一命?我发誓,此生必以恨为剑,血债血偿。可……可我如今,竟怕伤了你。"
"你不会。"她上前一步,指尖轻轻覆上他握剑的手,"你护我,胜过护自己。这便是情,未被恨吞噬的情。"
他身躯一震,仿佛被什么击中,眼中那层冰壳,终于裂开一道缝隙。
雨声渐大,庙中寂静无声。他缓缓松开剑柄,低头,声音几不可闻:"若有一日,我控制不住这恨……你会杀我吗?"
她凝视他,良久,轻声道:"若真有那一日,我便以情丝缠你剑,以泪洗你心。若你仍不醒……那我便与你同葬黄泉,也不悔。"
他闭上眼,一滴泪,终于滑落。
心魔未散,可那一刻,恨意稍歇。
就在这寂静时刻,庙外突然传来一声冷笑:"好一对痴男怨女!可惜,你们今日都要葬身于此!"
只见数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涌来,将荒庙团团围住。为首之人,正是影卫副统领陈远山!
萧惊鸿瞬间将苏凝霜护在身后,惊鸿剑已然出鞘。而苏凝霜也握紧了凝霜剑,两人背靠背而立,再次并肩作战。
月光下,一场生死之战,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