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山公园旁种满了梧桐树，南宁路有一家渡川咖啡店。
“钟小姐，你好。你之前谈过对象吗？”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钟景明对面，用眼神扫射和打量，蓝贝母石英表、法式v领衬衫、色泽光亮的珍珠吊坠项链……最后眼睛看着对面精致漂亮的脸蛋，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进而继续解释。
“请不要介意。我毕竟年纪大了，没有时间和小姑娘耗感情。”
他很满意这次的相亲对象。
坐在对面的钟望舒没有回答问题，反倒是端着咖啡抿了一口，窗外是车水马龙，有些许吵闹。但是咖啡厅轻柔的音乐又弥补了这个缺点，伴随这音乐，有些走神。
相亲不是她的本意。大学刚毕业，最疼自己的爷爷躺在病床上浑身插着管子，皱巴巴的皮囊裹着躯干，近乎哀求一般望着她。
“望舒啊，你自由不拘束，爷爷知道。我这人老了，总是梦到老婆子在等我，我想我对自己的一生很满意。唯独你，我放心不下。如果今天爷爷不提这个要求，你怕是永远不会把结婚纳入计划范围内。你就当为了爷爷，去试试能不能找到相伴一生的人吧。”
作为家里唯一的孩子，她拒绝的话卡在嗓子眼，如何也说不出来。如果可以，哪怕是假的也好。于是，她开始了相亲。
这是她第一次开始相亲，很失望。她想找一个可以配合她让爷爷顺利相信的男人。这个主意，爸妈也双手赞成，一方面是满足老人家的愿望，另一方面女儿的婚姻由她自己做主。很显然，对面这位精于算计爹味浓厚的男人，不是她的目标。
“咚咚——”钟望舒听见了对面的男性不耐烦敲桌面，不得不放下咖啡，回答对方：“谈过，谈了长达一年的唯一一次，并且去年刚分手。”
不等对面的男性说话，她继续说道：“王先生，我觉得我们不合适。我还有事，今天的相亲到此结束吧。”
钟望舒准备起身拿包走人，却遭到对面的拦截——她的手被禁锢住了。
“王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两家合作这么多年，真的要为了这个事情撕破脸面吗？”钟望舒有些生气，这男的原本不在相亲名单上面，不知道是谁自作主张加进来。就算是要结婚，也轮不到一个年近四十岁的男人。
她早就放话了，假结婚那也得男方长得水灵、年轻漂亮。没有她前男友好看那就免谈！
这位王先生，长得不水灵、不年轻、不漂亮，真的哪哪都不符合！
钟望舒想甩掉他的手，硬拽都拽不动，抄起桌子上的咖啡就泼过去。
王先生丢开她的手腕往后退，褐色的咖啡液洒在头发、脸上和衣服上，液体还在往下滑落，弄脏得更多，让他狼狈不堪，想要给对方一个教训。
“臭娘们，老子给你脸了？！”气急败坏的王先生说着这话，高高扬起了手——
一个头发微长、戴着黑色半框眼镜的男子突然出现，在空中抓住了王先生的手，停止了这场闹剧。
钟望舒见有人救场，悄悄收了收自己的脚，往后退至男子身后，没说话。
被男子坏事的王先生更生气了，脸色越发不好，碍于对方比他高壮，目测有180以上，涨得脸红，害臊地甩手走人，徒留钟望舒和陌生男子在原地。
钟望舒没拦着他走，只是在他经过的时候，啧了一声，转而看戴着黑色半框眼镜的男子。
他身着灰色细针织薄毛衣，内搭一件泛黄白的T恤，下身是宽松的水洗牛仔，浑身上下的配饰只有一副黑色半框眼镜，遮住了他的眼睛，微长的碎发盖住浓密的眉毛，不能看清他完整的五官。
但她知道，长发和黑色半框眼镜遮住的脸是多么的雌雄莫辨，狭长有力的单眼皮微微下垂时，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真的很深邃，至今还念着这双眼睛——很漂亮。
这是她的前男友林熠，唯一的缺点就是越界管她，其他的都是优点，包括不限于做饭好吃、主动做家务、细心体贴、黏人……甚至连这张脸都是恰到好看到让她喜欢。
可惜。
“不要这么冲动了，很危险。”林熠刚从远处跑过来，有些微微喘气。望着不以为然的钟望舒絮絮叨叨，“让一让没什么的，正面冲突很可能加剧对方情绪激动。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又来了。
就像被害妄想症一样。
钟望舒知道，他在为自己好，但她作为一个成年人有权自行决定解决问题的方式，而不是非得听从其他人的指导。这种失权的滋味，并不好受。
即使他长得好看，那也不行。
林熠还在念叨——
“够了没？”钟望舒直接打断他的话，神情有些不耐烦，眉头紧蹙。
“我们分手一年了，你没有资格来教训我。哦--，不好意思，谈的时候你也没资格。”
钟望舒很不爽。以为他比以前更好看，性格也能刮目相看了。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她的眼睛直视着他，对方没说话了。
“再者，这是我老家，你怎么会在这里？别告诉我，你一个天天宅在家不出门的人，突发奇想来湘川市旅游？”
脚踩七厘米的裸色高跟鞋前进一步，逼近，对方后退，原本直视的眼睛有些闪躲。
“还有，你也不是喝咖啡的人，会特意来一家咖啡厅点一杯咖啡吗？真是稀奇了。”
钟望舒把对方逼到靠墙，明明比她高一个头，却像受欺负的小媳妇一样乖乖蜷缩着靠墙，一点没动。然后，她双眸的注视着他移开了眼睛，晃神间，她好似看见了他湿润的泪光。
她有些诧异，记忆里的他没有在她面前露过怯，一直端着，像一位年长的哥哥关心关爱、照顾她。
也许是太忙了，没有来得及好好交心，就匆匆分手，以至于眼睛看见了却不太敢确定，他会哭吗？
钟望舒说不下去话了，眼前这个男人扭头一言不发，留给她的是消瘦的脸颊内陷的侧脸，安静到了极点。
这人真没意思，总是沉默，分手的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他不阻止，她照样能安全离开。他到底什么时候能懂，她不需要这种关心。
“算了，随你怎么说，走了。”
心烦的钟望舒果断拎包离开，大跨步走过好几桌约会的情侣，推开挂着铃铛的木质玻璃门，招手打的，一气呵成。
在车上接到爸妈的电话，向爸妈说明情况，表明下次不想再遇到这种相亲对象了，她自己也会找人，双管齐下，总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聊天的时候，她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直到挂电话的时候，爸爸说话——
“小舒，没事，咱们慢慢找。这期间的费用爸爸报销。想买什么，给爸妈说。”
靠！
忘记买单了。
王先生是她看着离开的，没有买单。她走的时候也忘记了。总不能，让前男友给她和她相亲对象喝的咖啡付钱吧？！
“师傅，掉头回去。”
钟望舒迅速和爸妈挂电话，返回到咖啡店。
询问收银台的工作人员，却被告知半个小时前一位男子已经付过钱了。
“女士不好意思，是黑发男士付的钱。他特意交待了我们——拒绝您的退款重新支付的请求。另外，这是他留的纸条。”
收银员望着面前明媚漂亮的美女，有些感慨，果然美人都是和美人玩的啊。
钟望舒听到收银员的话，接过纸条打开，是苍劲有力的字迹——就当我今天言辞不当的赔礼。
即使心里有一万句脏话，也只好匆忙感谢了工作人员转身离开。
她不喜欢欠人的，尤其是前男友。
钟望舒再次推开木质玻璃门走出来，叹了一口气。
今天阳光正好，郁郁葱葱的老树安静地站着，遮住了光热，带来了微风。每隔几棵树就有靠椅，行人慢悠悠走在路上，欢声笑语，但她无暇顾及。
她随便找一个靠椅坐下，手机界面是微信通讯录。出神地盯着头像是田园风景照、昵称是L的账号。
在犹豫着要不要联系对方的时候，她还有心情笑。林熠这破头像真的是万年不变啊。最终，手机屏幕熄灭也没有个主意。
当初，她坚决要分手，林熠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现在联系对方好像是她认输了。
骨子里不服输的她，就是没办法主动去联系。
“算了，不联系了。他也不缺这个钱。”钟望舒喃喃自语，就当是她平平无奇的自尊心作祟吧。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对母女牵着手走路过。
“妈妈，刚才那个姐姐是不是在哭呀？”
“不是姐姐，是哥哥。长得漂亮的不一定是姐姐哦。”
“那，哥哥为什么在哭呀？泪水咸咸的，不好吃。”
“哈哈哈哈哈哈，对，泪水不好吃。”
……
钟望舒脑海里闪过咖啡厅林熠微红的眼眶，下意识往母女来的方向望去，在街道拐角的树下，林熠赫然坐在靠椅！
一道消瘦的身影颓然坐在靠椅上，弓着腰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薄薄毛衣和碎发就这么静静地被风吹动。
他们隔着树干并坐着，一灰一白。
以这样的视角，她必然是看不见他的正脸。但是，她太好奇了，林熠哭起来是什么样子，她没见过。秉着这样的念头，她缓缓走向他。
黄绿交接的梧桐叶落到地上，踩一脚就碎了一地。
咔嚓——咔嚓——
林熠抬头，阳光透过树叶正好照在脸上，如同神迹一般，浓密的睫毛微微上翘，落下光影洒在泛红的眼眸，脸颊微红衬得泪痕越发湿润，没有嚎啕大哭，微弱的抽泣声在寂静的环境中格外明显。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林熠的另一面，不同于她记忆里的冷静、理智。
倏然，她猛得弯腰下探靠近，几乎是脸贴着脸，彼此能感受到彼此一呼一吸的气息。
靠太近，快呼吸不上来了。
钟望舒脑子一抽，贱兮兮开口：“真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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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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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