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看过军校宣传片后,林启和龙猫的生活仿佛被注入了一种名为“希望”的强效燃料。垃圾堆不再是绝望的象征,而是一座蕴藏着无限可能的“宝山”;孤儿院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也变成了通往星辰大海的必要磨砺。
他们的“秘密基地”升级成了“星际战舰启明星号”(林启命名的),而那台丑萌的信号接收器,则被尊称为“星港之眼”。龙猫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对“星港之眼”的改进上,试图获取更稳定、更清晰的信号。而林启,则开始有意识地搜集一切与军校、精神力、机甲相关的零碎信息。
这些信息大多来自被丢弃的过期报纸、杂志残页,或是“星港之眼”偶尔捕捉到的只言片语的新闻和科普节目。信息支离破碎,但也像拼图一样,慢慢在他们脑海中勾勒出那个遥远世界的轮廓。
“哥,你看这本《大众科学》残页上说,”龙猫盘腿坐在一堆线缆和电路板中间,指着一张泛黄脆硬的纸片,“精神力并非虚无缥缈,它被理论化为一种特殊的生物电信号与量子场协同作用的表现,可以通过‘神经耦合共振仪’进行检测和量化。”
林启凑过去,看着那些艰涩的术语,眉头拧成了疙瘩:“说人话,龙猫。”
龙猫挠了挠他那头乱毛,努力用自己能理解的方式解释:“就是……好像我们脑子里有一台天生的超算和信号发射器?有的人功率大,功能多,就是精神力强;有的人功率小,或者根本没开机,就是普通人。那台检测仪,就是个‘万用表’,能测出你的‘功率’和‘功能’。”
这个比喻林启听懂了。他若有所思:“所以,觉醒精神力,就是……我们脑子里的‘超算’突然开机了?”
“可能不全是突然的,”龙猫指着另一行小字,“上面说,高强度的专注、极端的情绪刺激、或者特定的遗传因子,都可能成为‘开机’的契机。很多贵族家庭,好像有办法从小‘训练’和‘激发’孩子的精神力。”
林启沉默了。遗传因子?他和龙猫都是孤儿,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极端情绪?在孤儿院,恐惧、愤怒、委屈倒是家常便饭。高强度专注?龙猫在拆解和组装机械时,那种忘我的状态,算不算?
他看向龙猫那双因为兴奋而闪闪发光的眼睛,心里隐隐有种感觉——龙猫的“超算”,可能早就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开机”了,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那台所谓的“共振仪”更不会从天而降来检测他们。
“别管那么多了,”林启甩甩头,把那些遥不可及的思绪抛开,指着角落里他们用这次找到的零件和之前存货拼凑出来的一堆东西,“我们的‘下一个目标’,准备好了吗?”
那堆东西的核心,是一个从废弃洗衣房拆下来的、锈蚀严重的电机,以及几个形状不一的齿轮和皮带轮。这是林启制定的“战略性民生改善计划”的第一步——修复孤儿院那台彻底瘫痪的老式滚筒洗衣机。
那台洗衣机瘫痪已久,导致全院几十个孩子的衣物只能依靠手工搓洗,费时费力,且很难洗干净。如果能修复它,无疑将是一项巨大的“政绩”,能极大改善他们俩在孤儿院管理方眼中的形象,甚至可能换取一些实质性的好处,比如……更多的自由活动时间,或者更少的强制劳动。
当然,林启看中的不仅仅是这些。他潜意识里觉得,这或许也是一种“演练”——一次小规模的“后勤保障行动”。指挥官的职责,不就是在有限的资源下,解决部队的生存和战斗问题吗?
“理论上没问题,”龙猫围着那堆零件转了一圈,小脸上满是技术人员的严谨,“电机线圈烧毁了,我用找到的同等规格漆包线重绕了。传动齿轮组磨损严重,需要重新校准和润滑。最麻烦的是控制板,完全烧毁了,我只能尝试用我们现有的零件搭一个简易的继电器逻辑控制系统……”
“说结果,大师。”林启打断了他的技术报告。
“能转。”龙猫言简意赅,然后补充道,“但可能……不太稳定。而且,没有合适的防水外壳,如果漏水……”
“能转就行!”林启一拍手,“剩下的,交给你哥我。”
修复洗衣机的行动,被林启命名为“洗衣机战役”。他为此制定了周密的计划。
第一阶段:情报侦察。连续三天,林启利用送换洗衣物的机会,仔细观察了洗衣房的环境、那台瘫痪洗衣机的具体型号、损坏部位(结合龙猫的远程诊断),以及护院机械狗的巡逻间隙。
第二阶段:资源筹备。由龙猫列出所需工具和替代零件清单,林启则利用他的“资源动态图”,在垃圾堆里展开了地毯式搜索,找到了大小合适的扳手、润滑剂、以及充当密封垫圈的废旧橡胶管。
第三阶段:敌情分析。最大的“敌人”并非机器本身,而是人。包括可能会阻止他们“瞎捣鼓”的管理员阿姨,以及可能会趁机搞破坏或者摘桃子的其他大孩子,尤其是“铁块”那伙人。林启决定采取“闪电战”策略,选择在午休后,大部分孩子都在户外活动,管理员也最容易打瞌睡的时间段动手。
第四阶段:行动执行与舆论造势。林启提前两天,就有意无意地在几个比较老实的孩子面前透露,他和龙猫正在“研究”怎么让洗衣机重新动起来,并“谦虚”地表示希望不大,只是试试。这既降低了大家的期待值,避免了万一失败后的过度嘲笑,也提前播下了“希望”的种子。
这天下午,时机成熟。
“启明星号战舰,洗衣机修复行动,开始!”林启压低声音,像真正的指挥官下达了命令。
两人像两只灵巧的狸猫,溜进了空旷的洗衣房。龙猫立刻投入工作,他工具在手的那一刻,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那种专注和沉稳,完全不像一个六岁的孩子。拆卸外壳,检查线路,更换线圈,安装自制控制板……动作有条不紊。
林启则负责警戒,耳朵竖得像天线,同时按照龙猫的指示,传递工具,固定部件,或者用身体挡住可能从门口看到的视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洗衣房里只有龙猫摆弄工具发出的轻微金属碰撞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孩子们嬉闹的声音。
“好了。”龙猫抹了把额头的汗,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但满足的笑容,“可以试试了。”
林启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按下了那个由几个开关和指示灯拼凑而成的、看起来极其不可靠的“启动按钮”。
嗡——
电机发出一阵沉闷而有力的启动声,随后运转声逐渐变得平稳。滚筒开始缓慢地转动起来!
“成功了!”林启压抑着低呼,用力拍了拍龙猫的肩膀。
然而,就在他们击掌相庆的下一秒,异变陡生!
或许是自制的传动系统校准仍有细微偏差,或许是那老旧的轴承已经到了寿命极限,一阵刺耳的“嘎吱”声突然从洗衣机内部传来,紧接着,连接进水管的一个老旧接口处,因为电机运转的震动,猛地崩开了一道细缝!
“嗤——!”
一股强劲的水流瞬间喷射而出,像一道白色的水箭,直接喷了离得最近的林启一身一脸!
“哥!”龙猫惊呼。
林启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弄得懵了一瞬,冰凉的水让他打了个激灵。但他反应极快,立刻喊道:“快!关水阀!在后面!”
龙猫连滚爬爬地冲到墙边,奋力拧死了洗衣机的进水阀门。
水流停止了喷射,但林启已经成了落汤鸡,洗衣房的地面上也积起了一滩水。
更糟糕的是,这边的动静显然引起了注意。
“怎么回事?!谁在里面搞破坏?!”管理员张阿姨那极具穿透力的嗓门在走廊里响起,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完了!林启心里一沉。被当场抓获“破坏公物”,这罪名可不小!眼看着张阿姨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林启浑身湿透,大脑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硬扛?说是机器自己坏的?张阿姨绝对不会信。认错?那他和龙猫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还会被打上“麻烦制造者”的标签。
电光火石之间,他看到了地上那滩水,以及龙猫脸上还未褪去的、因为技术故障而产生的懊恼和专注。
有了!
就在张阿姨肥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眉头紧锁,嘴巴张开即将发出咆哮的瞬间——
林启猛地抬起头,脸上不是惊慌,而是一种混合着疲惫、惊喜和如释重负的表情,他甚至还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用一种刻意拔高、带着激动颤音的语气喊道:
“龙猫!成功了!真的成功了!漏水点找到了!就是那个老化的密封圈!”
他这一嗓子,直接把张阿姨到了嘴边的呵斥给噎了回去。她愣了一下,狐疑地看着一片狼藉的洗衣房:浑身湿透、一脸“兴奋”的林启,蹲在洗衣机旁、手里还拿着工具、表情有点发懵的龙猫,以及那台……正在缓缓转动(虽然有点异响)的滚筒?
龙猫虽然沉浸在技术世界里,但他不傻,尤其是对哥哥林启的“信号”有着超乎常人的理解力。他瞬间就明白了林启的意图,虽然觉得这很“冒险”,但他无条件配合。
他立刻低下头,用手中的扳手敲了敲刚才漏水现在已经不再喷水的接口附近,用一种技术人员的口吻(带着点他特有的、因为紧张而微微的结巴)补充道:“是……是的,阿姨。这个接口内部的密封圈老化断裂了,压力一大就崩漏。我们……我们刚才是在做压力测试,现在找到问题,暂时封住了。”
张阿姨将信将疑,走到洗衣机旁边,看着确实在转动的滚筒,又看了看两个小家伙——一个浑身湿透像是刚打完水仗,另一个小脸脏兮兮但眼神异常认真。她管理孤儿院多年,见过太多孩子撒谎狡辩的模样,但眼前这两个……尤其是林启那“成功后的激动”不似作伪。
“你们……真在修它?”张阿姨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审视,“这玩意儿坏了快一年了,维修工都说没必要修,直接换新的。你们俩小屁孩能修好?”
“阿姨,龙猫他很厉害的!”林启立刻接过话头,语气充满了对弟弟的信任与骄傲,“他看过很多书,懂这些机械原理!我们找到了一些还能用的零件,就想试试看。如果能修好,大家就不用那么辛苦手洗衣服了。”
他这话说得很有水平,既点明了龙猫的能力(虽然来源存疑),又突出了他们的动机是为了集体,瞬间将“破坏公物”的嫌疑扭转为“热心公益”的行为。
张阿姨的脸色明显又好看了几分。她看了看确实在运转的洗衣机(尽管声音不那么悦耳),又想到如果真能修好,确实能省去很多麻烦。她沉吟了一下:“那现在这是什么情况?修好了?这声音可不对头。”
龙猫抬起头,认真解释:“主体功能恢复了,但传动系统有些磨损,需要校准和润滑,还有刚才漏水的接口需要更换新的密封件。现在只是……勉强能用的状态。”
林启赶紧补充:“阿姨,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一定能把它彻底修好!保证比原来还好用!”他拍着胸脯,虽然浑身滴水,但气势很足。
张阿姨看着这两个眼神灼灼的孩子,心里有些触动。在孤儿院,大多数孩子要么麻木,要么顽劣,像这样有想法、还敢动手,而且似乎还真有点门道的,确实少见。
“行吧,”她最终松了口,但依旧板着脸,“我就给你们这个机会。但是,听着,第一,不准再弄出这么大动静,尤其不准再水漫金山!第二,需要什么零件,提前跟我说,不准再去垃圾堆乱拆东西,那些东西不安全!第三,要是最后修不好,或者弄得更糟,你们俩就给我去清洗一个月的全院厕所!听明白没有?”
“明白!谢谢阿姨!”林启立刻大声回答,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龙猫也用力点头。
危机暂时解除,甚至还获得了“官方许可”。
接下来的几天,林启和龙猫名正言顺地泡在了洗衣房。张阿姨果然给他们找来了一些基础的维修工具和一小罐润滑剂,虽然没找到合适的密封圈,但龙猫用废旧内胎剪裁加工后,居然也勉强顶用了。
在龙猫的巧手调试下,洗衣机的异响逐渐减小,运转越来越平稳。当龙猫最终宣布“完全修复,并且优化了脱水模式的平衡算法”时,林启看着那台焕然一新(表面依旧破旧,但功能完好)的洗衣机,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这不仅仅是修好了一台机器。
当天晚上,全院孩子们换下来的脏衣服被第一次投入了修复的洗衣机。当干净的、带着淡淡皂角香(洗涤剂也是限量供应)的衣物被取出时,孩子们发出了小小的欢呼。尽管没有人公开感谢林启和龙猫,但他们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变得有些不一样了。那是一种混合着好奇、惊讶,甚至是一丝敬畏的目光。
“铁块”那伙人再经过他们身边时,虽然依旧会哼一声,但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不再仅仅是纯粹的轻视。
更重要的是,张阿姨兑现了她的默许承诺,对他们去垃圾堆“淘金”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偶尔还会把食堂坏掉的简单电器(比如一个不转的搅拌器)交给龙猫“看看能不能修”。
“洗衣机战役”大获成功。林启的“战略规划”和“危机公关”,龙猫的“技术实力”,得到了第一次完美的实践与验证。
然而,就在他们沉浸在这次小小胜利的喜悦中时,一场真正意义上、足以彻底改变他们命运的风暴,正悄无声息地降临。
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下午,林启和龙猫正在他们的“启明星号”上,试图用龙猫改进后的“星港之眼”接收更远处的深空信号。突然,一阵极其刺耳、仿佛能直接钻入脑髓的尖锐鸣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那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声音,更像是直接在脑海里炸开!
“啊!”龙猫惨叫一声,手中的工具掉落在地,他双手猛地抱住头,整个人蜷缩起来,小脸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几乎在同一时间,林启也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仿佛整个大脑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搅动。但那尖锐的鸣音对他来说,似乎没有龙猫感受的那么强烈,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令人烦躁的压迫感。
“龙猫!你怎么了?”林启强忍着不适,扑到龙猫身边。
龙猫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牙齿咯咯作响,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神涣散。
就在林启惊慌失措,准备大声呼救的时候,那尖锐的鸣音和脑内的压迫感,又如同来时一样,突兀地消失了。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龙猫依旧蜷缩着,微微发抖,脸色苍白得吓人。
“龙猫?龙猫?能听到我说话吗?”林启轻轻拍着他的脸,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过了好一会儿,龙猫才缓缓松开抱着头的手,眼神慢慢聚焦,带着巨大的困惑和残留的痛苦。
“哥……刚才……那是什么?”他的声音虚弱不堪,“我的头……好像要炸开了……有很多……很多乱七八糟的线条和光点……在闪……”
林启的心沉了下去。这不是普通的头痛。他猛地想起那些科普残页上关于精神力觉醒的描述——“极端情绪刺激”、“高强度专注”、“特殊的生物电信号”……
难道……
就在这时,孤儿院破旧的广播系统突然响了起来,不再是平时那种带着杂音的日常通知,而是一个清晰、严肃,甚至带着某种不容置疑威压的男声:
“通知:第七区‘希望之家’孤儿院全体人员注意。帝国精神力普查与军校预备役选拔小组,将于五分钟后抵达。请所有六至十二周岁的儿童,立即到前院集合。重复,所有六至十二周岁儿童,立即到前院集合。”
广播声在孤儿院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孩子们大多不明所以,但管理员们显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急促的哨声和呼喊声在各个角落响起。
林启猛地看向龙猫。
龙猫也看向他,那双刚刚经历了痛苦的眼睛里,此刻却燃起了一丝微弱但无比明亮的火苗。
“哥……”龙猫的声音依旧有些虚弱,但带着难以置信的期待,“是……是那个检测吗?”
林启没有回答,他只是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他拉起龙猫,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他脸上的冷汗和油污,又整理了一下自己同样邋遢的衣领。
“走。”林启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蕴含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量,“龙猫,记住,不管发生什么,盯着那台机器看,就像你盯着最复杂的电路板一样。集中所有注意力!”
他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但他必须给龙猫一个方向。
两个孩子,带着一身垃圾堆的尘土、刚刚经历的莫名痛苦、以及一颗剧烈跳动的心,走出了他们的“启明星号”,走向了那个可能决定他们一生的前院。
天空依旧灰蒙蒙的,垃圾处理站的轰鸣依旧。但林启却觉得,今天的风,似乎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命运的检测仪,已经对准了他们这些尘埃中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