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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年下与孩子气

作者:乌罗罗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顾沉卫连连笑开了,在他身前笑得颤动,手搭在他的腰侧,说:“我也在摸你。”


    他眸光轻飘飘,因为窒带了一丝鼻音:“我不许人摸我。”


    她得意地举起手,眼神亮得如水。


    他发恹地笑了,扶着她的肩头不说话。


    到了渐渐偏远的路段,人终于少了,他忽然朝她身上靠了靠,手掌裹住她的肩头。


    顾沉卫发觉他微微倾倒,整个人难受得闭着眼睛。


    “怎么了?”


    “太闷了,头晕。”


    下车铃一拍,顾沉卫急忙搂着他下车,此时足足提前下了三站。


    她直愣愣地扶他站在路边,车道流水马龙,他搭在她的肩上,哑声说:“我想坐着,阿卫。”


    她看了看周围,只好扶他在路边坐下。


    他把头靠在她的肩上,露出一段颈,透红得如煮沸的虾。


    “你有没有事,脖子怎么这么红?”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沙哑难辨:“没事。”


    顾沉卫握住他的手腕,发觉他整个人都烫得出奇,然而他触电似的,颈上青筋浮转,一下子打开了她的手。她微微诧异,瞧着发红的手背,缓解尴尬:“我去给你买瓶水。”


    不远处就是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光亮通明,等她买水回来,看他一个人坐在路边,那么大只,又眸光微蹙,把她巴巴望着,整个人简直楚楚可怜。


    顾沉卫心头好笑,拿水冰他的脸。


    他握着水不说话,她把拧开那瓶递给他。应熹年古怪地盯着她,似乎一丝恼,但他脸上又毫无血色,连唇上血气都褪尽了。


    “生气了?”


    他别过脸去,渴着,不喝她开的水。


    顾沉卫坐下来,问:“怎么了?”


    “没什么。”


    “吃苦了,不高兴?”


    应熹年恹恹一笑,唇畔微微发冷,让人辨不出心思:“是,不高兴。”


    她拍他的背,给他顺气:“还在难受?”


    他又摇摇头,语气淡漠:“没有。”


    “真是要了半条命。”


    他眉心微微凝重,别扭看了她一眼,语气干巴巴:“还有多远的路,我不想坐车。”


    顾沉卫站起来,朝他伸手:“那我们走回去?”


    他掀起眼帘,审视了她一眼,握住了她的手。


    走路的时候,他还牵着她的手,湿热让人有些难受,她挣了一下,他反而握得更紧,眸光一横:“你在做什么?”


    “走路牵手干嘛?”


    他眉头紧锁,声音微微绷起:“牵我,我不舒服。”


    “我的娇气少爷,很会自讨苦吃,今天非要切身体验底层人的疾苦?你没有坐过这种车是不是?”


    他情绪寡淡地应了一声,一肚子气似的。


    顾沉卫觉得好笑又觉得可怜,故意歪头打趣:“一会儿怎么回去?”


    “睡大街好不好,不热,凉快。”


    “反正我的地方小,没地儿给你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上车。”


    “不知道就不知道,也不要你知道,我不乐意一个人回去。”


    “你把我送回家,我再把你送回家?”


    街角路口一片尾灯猩红,应熹年眸光熠熠,嘴角弯起:“我乐意又怎么样。”


    “我不乐意。”


    这人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句,说:“裙子不要折现给我了,你送我回去。”


    “怕人半路抢你?”


    他挑眉,语气十分乖戾:“刚刚还有人摸我的腰。”


    顾沉卫笑得直挠脑袋,又是尴尬又是觉得他喜怒无常:“你今天很会耍小孩子脾气。”


    谁知他回嘴极快:“我还没有二十岁。”


    “二十岁就是大人了?”


    “不见得。”


    眼看一路摇回家门口了,小区灯火半明,顾沉卫站在值班岗台前:“我给你叫个车,好不好?专车,一定把你送到家门口。”


    他淡淡地问:“你家里有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她摸不着头脑,以为她藏着宝贝?


    眉目漂亮的青年仰头去看,眯了眼睛:“男鬼?”


    顾沉卫笑了,声音诚恳:“真没地方给你住,下脚转身都困难。”


    他眼神直勾勾地望住她:“那我家给你住好不好?”他又看向散乱灯火,声音平静,“我今天想住在这里。”


    她愣了,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你知道我不爱回家,一个人怪冷清的。”


    顾沉卫下意识反驳:“那怎么行?”


    他松开她的手,说:“那你回去吧。”


    “你自己打车回去?”


    他伫立在原地,淡漠应了一声,顾沉卫想了想,看他一眼就径直进去了。


    楼道里关门声回荡,她刚回去打开灯,又有些不放心,连忙快步到小区门口,一阵东张西望以后,确实没看到人,正准备回去的瞬间,眼神一掠——


    花台转弯,她狐疑走过去,看到他坐在树下阴影里,神情缄默地闭着眼睛。


    她一下子吓得半死又生气他半点不听话,过去摇他,应熹年睁开眼睛,眸光倔硬得咬人。


    “为什么不回去?”


    他起身,侧脸冰冷,语气却在炸毛:“我只是在这里坐着也不行么,也碍你的眼。”


    “耍小孩子脾气。”


    他望着远处的车流,又如夜风般宁静:“不见得,我希望你也能照顾我,坐在这里,或许想得明白。”


    顾沉卫听了十分愧疚,拽着他往里走。


    这人被她攥住,声音紧绷,一丝冷漠:“不是没有地方给我住么?”


    “有,给你住,我睡地板行不行,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还是紧绷绷的,被她拽得脚步散乱:“那倒不用,我睡沙发。”


    顾沉卫简直气笑了,回头揶揄:“你以为沙发跟你家一样大?”


    于是此刻,身段修长的他盯着单人沙发出神,蹙着眉,咬着嘴角,努力盘算怎么把自己塞进去。


    顾沉卫正在煮牛奶,声调欢快地问:“还睡不睡沙发?”


    他不以为然,一丝悻黯的鼻音:“勉勉强强。”


    “我看你是勉勉强强嘴硬。”


    然而他不为所动地拿起衣服,轻声说:“我要去洗澡了。”


    顾沉卫一边忙碌,一边清理地上的碎玻璃:“快去。”


    等他出来,头发还在滴水。


    顾沉卫环胸而立,打量刚在楼下瞎买的睡衣,忍俊不禁:“将就穿吧,这种新买的会不会过敏?”


    他淡淡地擦干头发:“不会。”


    “那在车上为什么像煮熟了一样?”


    他把毛巾叠好,背身放回架子上,轻声说:“因为你摸我了。”


    顾沉卫嘴角扬起,笑声愉悦:“这句话还要说多少次才算数?”


    坐到沙发里的人撑着脸,翻阅图册,漫不经心地说:“不知道。”


    一搭话,锅里的牛奶都要煮过沸了。


    她赶紧倒进杯子里,递给他:“快喝你的牛奶。”


    “干杯。”


    “干杯。”她没料到他说这么幼稚的话,咬着唇瓣,笑意颤动。


    他吞了一口牛奶,翻到一页石刻,目光微凝。


    顾沉卫靠在洗碗池边,描绘那种天地畅快的美景:“胡杨雾凇,冰封石刻,肯定很好看,听说那里的戈壁斜滩适合长住长看,”她隐隐想到什么,“叶翻银浪,苇吹惊雀,薄沙滚暮,骤雷穿空。”


    他轻轻应着,指尖停在杂志第二页,那是一整开的特摄神像,眉目慈悲,笑问拈花。


    顾沉卫爱看神神叨叨的东西,试探性地问:“你看到他们微笑是什么感觉?”


    “会是什么感觉。”


    这语气更接近陈述,她下意识觉得怪怪的,捧着杯子低声说:“陆影拍的作品,不就是提问这个世界?”


    他蓦然翻过一页,看到细颈的精美瓷器,轻声说:“技法微妙,巧夺天工的始终是人,再怎么说,都是人手创造出来的,该歌颂的不该是神像,是神像本身。就像画一幅画,该歌颂圣母圣子的美丽生动,还是画本身所折射的观念与表达手法?”


    顾沉卫心头空落落的,呢喃着:“你认为一切创造而已。”


    他还是声音轻淡:“造神的事常有,古今贯通,观念这种本来就会改变,也会被蒙蔽。”


    她喝了一口发凉的牛奶:“人就是这样被嘲弄过去。”


    应熹年还是在看瓷器,问:“那掌握机制的人也就是神了?”


    她又笑了:“这也算?”


    他抿着嘴角,眸光薄凉:“这只薄胎瓷瓶很好看,你想不想要做一只?”


    顾沉卫被吸引过去,坐在旁边:“你当我三岁还爱玩泥巴?没十年功夫筑基,怎么搓得出金丹?”她又瞥到色彩艳丽的建盏,裂如星光,“夏恹居然会想到花瓶里掺杂人的骨灰……他甚至故意当面嘲讽犯人自恋狂妄,他怎么知道犯人把自己当作了可以操纵一切的神?”


    “读剧本的时候,陆影说罪犯之间会有微妙默契,你说他们是不是一个眼神就看穿了彼此?男主演,你怎么看待夏恹这个人,你认为他最后划破了她的脖子吗?”


    她暂停在这一页,继续问:“你说,她会不会成为他的共犯?他是在寻找同类吗?”


    “你认为是他挑中了她?”


    顾沉卫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又听他说:“怎么不是她挑中了他,为什么单枪匹马去美术室找他对峙?明明已经猜测他是恶徒,更知道他手段了得会杀人灭口……”他放下杯子,笑容淡淡,“试问她是不是被蛛丝马迹吸引,以为找到了自己的同类?”


    “这听起来像观后感,你怎么用结果倒推?”


    他撑着脸,说:“我记得剧本上的情形。”


    她定定地望住,他微微动唇,声息温淡,以超群记忆将剧本倒背如流,这一段故事简短曲折,却环环相扣。


    他默完以后,撑脸描摹身侧的人,她显然已经听得入迷,煮过牛奶的锅散尽最后一丝热气,室内此刻就像水面静谧的氛围。


    过了好一阵,顾沉卫才不好意思地揉着眉,喝完最后一口牛奶:“你的声音情绪好像描述出了一个不一样的情景,我听入神了。”


    他了然于心,合拢图册:“你看起来很疲倦了,要休息一会儿吗?”


    她捧着已经空了的牛奶杯子,再次问:“他会杀死她吗?”


    “为什么这样问?”


    顾沉卫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他:“夏恹从来没有这样杀过人,鲜血淋漓那种。”


    应熹年抿着嘴角,十分好笑:“他也可以被杀死。”


    她听得发愣,喃喃自语,甚至又抿了一口空了的杯子:“桑凝会反杀他?”


    应熹年把图册放回去,轻声说:“兰花螳螂会杀死配偶,艳丽漂亮的东西大多凶残,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坐以待毙和殊死一搏的区别是什么?最坏不过是同归于尽。”


    顾沉卫搓着圆滚滚的杯身,缓解尴尬:“你居然说这种话,救死扶伤才是你的天职。”她又沉思一下,问,“人跟动物有什么区别?”


    脑海随即一闪而过某个身影,刺痛了她。


    应熹年回身搭着书架,笑容烂漫:“我不知道,或许可以问问时间,看动物是不是会期待永恒。”


    他顺手把水打开,开始清理杯子。


    顾沉卫赶紧起身,招呼着:“放着我来。”


    他一伸手,把她的杯子截过去,嗓音漠漠:“我洗得干净。”


    顾沉卫乐不可支,环胸一笑,忽然觉得他今天俏皮得可怜。


    互道晚安后,他再去洗漱,一伸手,冷水把他冰得蹙眉。


    出到客厅,卧室的灯已经熄灭,他敛回目光,关掉灯,借着外头月光看窗台的柠檬树,土壤干裂,叶子已经慢慢枯萎了。


    他又走回沙发,目光炯炯地支着脸,不太有困意。


    直到凌晨一点,卧室门打开,来喝水的顾沉卫发现他伏在沙发扶手上,枕头被压在他的腰下,睡姿十分别扭。


    然而他睡颜静谧,美好得就像月光勾勒的油画,她蹲下身,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睁开眼睛,朦胧目光像是会说话。


    “你去里头睡。”


    他闭上眼睛,充耳不闻,表示拒绝。


    好会赌气,顾沉卫轻轻笑了一笑,把毯子盖在他的身上,静悄悄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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