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倾左右望了望,见大家都在议论纷纷,却无人登台,他便抱着白猫极乐溜达着来到台上。
起码得表现表现,最好再争取下进皇家的机会。
极乐正慵懒地张开嘴,哈欠还未打出,便被楚倾随手往台角一抛。落地后白毛炸开冲楚倾呲牙,然后幽幽跃上东南的柱子上,如果不是偶有尾尖轻晃,还以为立了尊白猫雕像。
寂无悔没多言,看见楚倾立定,行了个礼,挥剑便砍,剑出如风,楚倾踮脚闪身,左手一抬蓄力击中寂无悔拿剑的手腕。
寂无悔感到一阵吃力,于是拿剑的手又紧了几分,腰腹猛然扭转,劲风撩起衣袂,剑光冲楚倾腰部刺去。
“叮”地一声,剑尖刺到一硬物。
“得手了!”寂无悔心中暗道。
台下一片哗然,这台上是要见血了!
却只见楚倾眉峰都未动,低头看向寂无悔,问道:“你也打算戳肚挤眼?”
寂无悔收回剑,退后半步往他腰间瞥去,原来方才出剑刺中的是根枯树枝。他抬手指问:“你腰上别根树枝干嘛?”
楚倾答:“当拐棍儿。”
寂无悔脸上一阵抽搐,紧接着两手自袖中摸索,接着“唰唰”甩出一张符,那符咒就像是长了眼睛,直直的粘在了楚倾的右肩,乃是朱天宗的“五雷符”。
昆仑祖师当年开坛布教,留下三个传承,一是剑道,爬上昆仑之巅后首先学习的便为御剑。二是丹药,三则是这五雷符。只可惜,没几年昆仑仙人便杳无踪迹,后面两个大多弟子不得要领,传承下来的甚少。目前所知的,只有玄天宗的凌休道长和朱天宗的茱萸真人还在分别精研丹药和符咒之术。
而寂无悔,正是茱萸真人的儿子。
寂无悔刚要上前劝楚倾投降,只见楚倾低头看了看那符咒,接着顺手扯了下来,团成个团不知道扔哪去了。
寂无悔脸上抽搐得更厉害了!他忙出袖中又抖出张符飞了过去,这回毫不客气,牵动雷符,台上顿时数道雷光闪动。他自己也有些惊讶,没想到母亲的五雷符威力又上升了这么大。
紧接着雷光散去,却见楚倾早已闪到擂台角落,好整以暇地看着寂无悔,接着右手陡然一甩。寂无悔还没看清是什么,拿剑的手顿时发出刺痛,刚才手腕已收重创,此时更是握不住剑,“当啷”一声,剑掉到地上。
一只白色飞羽深深刺进手背之中,正中他手部经脉,他怒吼:“比武比的好好的,怎么还飞暗器??”
楚倾白眼一翻,“我修的暗器道,你们这群人剑用的太差,我看不下去了!”
“你!”
这人不知为何竟然能无视五雷符,寂无悔越想越奇怪。手拿不起剑,当即提掌运气准备硬上。一只手稳稳负上蓄力的拳锋,耳畔响起道声音来:“道友,你这只手,眼下可不适合再动武了。”
寂无悔抬眼看去,瞧这衣着,应该是玄天宗的,不等他发问,那人便自报家门,“我是玄天宗的陆献南,以此药外敷,可暂缓痛楚。咱两非同宗但同源,因此就不收你钱了!”
说着便将一瓷药瓶轻轻放在他的手中。
“陆献南!可算找到你了!”只见台下一男子手脚并用便要往台上爬。
陆献南边拔剑边对楚倾道:“快打快打!打完我好跑!”话音刚落,剑尖已探至楚倾喉部三寸,楚倾反应也不慢,倏地仰面折腰,那剑贴着鼻尖掠过,凌厉的剑气吹起他额前几缕碎发,他足尖急点地面,身形飘然后退。
陆献南陡然转换剑势,不再直刺,或砍或劈。
楚倾脚步轻灵,或闪或避。
瞄着陆献南换气的空档,楚倾旋身躲过来剑,准备故技重施,手中甩出三只飞羽,却听“刷刷刷”三声清响,陆献南手腕翻飞,精准地将三枚飞羽尽数击落。
楚倾挠挠头,于是伸手取出腰间的风声木,陆献南执剑再刺,便被楚倾以木挡之。就在风声木与剑锋相触的刹那,楚倾将内力汇于掌,那枯木仿佛突然灌输了生命,枝干快速生长,将陆献南的剑狠狠缠绕。
陆献南一怔,猛地抽剑,却发现剑被树藤缠的死死的。
右手执剑,左手腾出,正要运力,“殿下——!!!”一声哭嚎撕裂战局。点将台上方,绣金松蓝袍翻卷如云,右手提着个瘫软的人影掠过,直朝那悬堂之上而去。
看清来者,楚倾收回内力,那木藤急速缩回树枝,又变为枯木,脚下足尖一旋轻点台砖,人如离弦青箭追着那蓝袍而去。
“哎?”陆献南登时一愣,见打架的跑了,手腕一翻,上一秒剑滑入鞘,下一秒耳朵就被人揪住了。
悬堂高台。
沈渊亭刚站稳脚跟,只听“蹭”!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落在他身侧,惊得爆粗:“哎呦我艹!”定睛一看,竟是昨天在皇宫的那位不速之客。猛然回头望向点将台,只见台上只剩两人正拉扯着,他问道:“你这……就不打了?”
楚倾道:“那边不重要。”
“殿下——救救我啊!”沈渊亭带回的那个人身着锦绣华袍,那浮夸的戏服与昨日惨死的“雪鹤郎”倒有几分相似。此刻见到二皇子云澈,那人哭得撕心裂肺,连滚带爬地扑跪在地,嘴里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云澈端坐在高台之上,垂眸凝视了几秒钟,接着起身缓缓踏下石阶。那人如溺者获悬木,猛然伸出手,紧紧抓住云澈的胳膊,脸上的脂粉早被眼泪冲散,他的妆又浓,眼泪混着五彩斑斓的胭脂糊成了诡异的面具,像被剥了半张脸的画皮妖。
“放肆!”沈渊亭正要用剑柄打落他的手,被云澈抬袖拦住。
“无妨,”云澈道:“让他慢慢说。”
啜泣声减弱,那人喉咙上下翻动,缓缓说道:“那…雪鹤郎…是我杀的…啊,不对,不是我…杀的…”说到这,又乌里哇啦的开始哭。
沈渊亭没了耐心,双臂环胸,缓缓道来:“卫兵来报,有人在城门口哭喊‘杀了人’‘救救他’,等我赶到时,据说已经哭了一个时辰。听那意思吧,昨天雪鹤郎的死应该是跟他有点儿关系,我便将他带来了。”
闻言,那人的哭声陡然拔高,变得凄厉刺耳。他双手死死掩住面孔,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他死了!下一个就是我!”
见他哭得撕心裂肺,眼中尽是惊悚和害怕。云澈俯下身,声音满是清冷,“你一直哭,让我如何救你?嗯?”
就在这时,一双手稳稳扶住了云澈的臂弯,将他缓缓托起。云澈转头,正对上楚倾那双潭绿色的眸子。
楚倾并未多言,颔首示意沈渊亭抬过一把椅子。待云澈坐稳后,他迈步来到那跪坐之人的身后,手变风刀“啪”!干净利落地劈上那人的后脖颈。
“嗝喽”一嗓子,哭嚎戛然而止,那人直直地躺了下去。
悬堂之上鸦雀无声——众人皆瞪大了眼。
半晌,云澈道:“楚君,我不是这个意思…”那张时常平静无波的面容竟有了些许微不可查的变化。
楚倾站在台边,朝下寻了个遍,突然纵身跃上木栏,“嗖”地一下,飞身来到点将台东侧的水池边,伸手摘片荷叶浸入水中,待到抬起时那荷叶中心便自然凹陷,稳稳地兜住了一汪清水。
接着迈步走到擂台下,待柱子上的白猫跳上他肩头后,方才脚尖用力,如落雁回到悬堂。手腕猛地一甩,“啪唧”,连水带叶精准盖在那人脸上。听到荷叶下传来“呃”的一声,随即右腿迈开,结结实实地坐在那人肚子上,双手并用,覆着荷叶上下的搓啊搓啊搓啊………
悬堂上依旧鸦雀无声——众人也不知道能说啥了。
不一会儿,那荷叶下便传来断断续续呜咽声:“疼…疼…鼻子…鼻子要掉了…”
听到那人有了动静,楚倾便缓缓站起,守到云澈身旁。
那人坐起来把荷叶从脸上取下,觉得脑子有点懵,鼻子和脸有点火辣,后脖颈还隐隐作痛,其他人还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原本脸上红的绿的白的,经楚倾这么一搓,倒均匀的干净些了。罪魁祸首点点头,貌似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心道:“刚才那个死人样,岂不是要吓的公子做噩梦?”
见那人逐渐清醒,云澈问道:“为何在城门前哭诉?”
听到这,那人眼里噙泪又欲伤心痛哭,楚倾伸出手刀,他便连连摆手摇头,强吸了几下鼻子,缓缓道来:“我名为萧六郎,是奎华楼一乐伎。前日深夜,我独自归家,一声音从树上传来,‘你是不是萧六郎?’,我抬头望了一圈没看到人,以为听错了,那声音又问了一遍,我才答‘是’,他又问‘祖上是不是萧护?’
“我又答‘是啊’,他阴冷冷一笑,说可以替我杀个人,以此交换一物。”
萧六郎臊眉搭眼地扫了扫云澈,见他没露出反应,才继续道:“我说我可没有仇人,凭啥换,那人却说…”他的声音带着微微颤抖:“‘那便现在就砍了你的头,去找你娘换’,我忙说‘我娘不知道东西在哪,别为难她…’”
他突然掩面而泣,“我以为他吓唬我的,怎么可能随便杀人呢,我…我一时糊涂,便胡乱说了句‘那我想要雪鹤郎死’,结果他…昨天真的死了,东西给了他我也活不了了!殿下…殿下!”
萧六郎情绪崩溃,双膝跪地,用膝盖踉跄着向前爬行,试图靠近云澈。就在即将接近之时,楚倾一步迈出,精准地挡在了他的面前,问:“他要跟你换什么?”
萧六郎仿佛泄了气,瘫坐到地上,喃喃道:“玄黄藤纹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