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班管的不算很严,但班里的人实在卷,连危凉涵都开始早起背书。
七中是不公布周测排名的,所以月考是检验这段时间学习状况的唯一路径,越到考试这群人越卷,五点下课,五点二十就有人在教室自习,不放过一分一毫的时间。
第一次考试的晚修几乎没有人说话,只听见翻书的唰唰声。
考完的那个下午,物理老师趁最后一节课对了下答案,就听见哀嚎一片。
班主任站上讲台,拍拍桌子,说:“下周会举行研学旅行,具体内容我会在第一节晚修说,大家稍安勿躁,考完试也休息一下,我让家委买了一些喝的,晚修前会发给大家。”
教室开始讨论,随后不知是谁带头,掌声蔓延,搞得全班开始莫名其妙的鼓掌,下课铃一响,教室瞬间空了。
危凉涵在洗澡时问温洛卿打算出省玩吗,温洛卿想了想,回了句不知道。
“学校整挺好啊,考完试玩,然后再考试。”
“我觉得这样可以啊,你想去哪?”
“我的话,我想去武汉,那的樱花好看。”危凉涵陷入沉思,好久之后又说:“我以前去过那,本来玩的很开心,但是我妈妈挑来挑去,我就和我妈吵了一架,好好的旅程就这么泡汤了。
“所以你和我出去玩,我们不要吵架好不好,我不想和你吵架。”
温洛卿听见笑了一声:“知道啦。”
晚修课的铃声刚落,教室里就炸开了锅。后排几个男生在讨论研学地点的备选名单,纸页翻动的哗啦声混着笑闹,撞得空气都热烘烘的。
危凉涵问温洛卿打算去哪里,温洛卿摇摇头不知道,看向手中的宣传单,一页一页的翻着。危凉涵看见谢慵路过,问起他的选择。他漫不经心的回答:“我打算去平遥古城,你们呢?”
危凉涵想了想,看向温洛卿,说:“我也打算去平遥古城,吞吞去哪呢,一会就收了。”
“选一个呗,”谢慵把通知往她桌上一放,指腹点了点“古镇”那栏,“我看好多人都选平遥古城,就算你觉得不好玩也有人搭个伴。”
她的视线落在“古镇”两个字上,几秒钟后移开:“行,我看看。”
后排有人喊谢慵的名字,催他赶紧决定好交上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温洛卿,看见她在古镇的选项上打了一个勾。嘴角带了一丝不明的笑,他将名单交给最后一排:“来了。”
严千帆看见谢慵选了平遥,问:“你选这个?那我也选这个。”
班长收着名单,看个个选项打趣谢慵:“你怎么不去湛江啊,去冲浪多刺激,是不是胆小啊?”
“对对对,我胆小,我只能去古镇这种文化古城出片,到时候你们就求着我说哥怎么拍这么好看?”
“德行,我拍什么不好看?”
谢慵在后面被围成一团,和他们开玩笑。
危凉涵点了一下温洛卿,问:“谢慵怎么搞的,已经和大部分男生熟了。”
温洛卿回头看教室后面,谢慵在人群右边,虽然不在中间位置,却可以看出他是人群焦点。听不见他说什么,却能感觉到他说话照顾到每一个人。
这种语言能力不是先天的,是能够观察每一个人的情绪要求,并回应合理的反应,让所有人舒服。但往往这种人,会更享受孤独。
大概这是她与他相像的部分,懂得孤独的好并享受。
古镇线需要三点钟集合,因此危凉涵两个人打算玩到两点,然后开始整理。
等到两点五十时,危凉涵和温洛卿下楼,发现早就有很多人在等着了。
两人找了个位子坐在行李箱上,结果抬头就是李子前,危凉涵上来就是:“你为什么在这?”
“什么意思啊,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他们两个上学期就是对抗路,每次都是谢慵或者成往溯从中斡旋。
“行了,马上出发了,把牌带上。”
谢慵及时出现,把牌发到每个人手中。
“这次是化学杨老师带队,十四班的和我走。”谢慵看了一眼李子前:“你回你班去。”
“谢慵,我们以前的情谊呢,你说的爱我不算数了吗?”
“我爱很多人呢,你排不上号,杨老师找你呢。”
李子前灰溜溜的跑回去了,留下谢慵发行李箱上的牌子:“把牌子挂到行李箱上,然后在上车之后会发自己的名牌,别搞丢了。”
温洛卿看向手机微信,杨老师在群里发了所有人的车号,女生车厢在前面,男生车厢在后面。车是软卧,四个人一间。
除了一开始的自我介绍,基本上大家都在玩自己的。
到古镇已经下午五点,把行李箱放酒店后,大家就到小山野炊。
温洛卿一直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索性搬了个塑料凳,危凉涵问了她好几次要不要试试烤,她都拒绝了,危凉涵也没强求。
这个地方很好,视野开阔,也没几个人,她就这样看着,看云包裹住太阳,看树枝伸向天空,似是要刺穿。山风卷着草木的气息扑在脸上,带着点秋日的凉意。凳脚陷进薄薄的草屑里,发出轻微的声响。远处的云层正被夕阳染成橘红,像被打翻的颜料盘,一层层漫开。
温洛卿支着下巴,目光落在天边那道渐变色的交界线上,眼神没什么焦点。
谢慵刚烤完鸡翅,洗洗手后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玩手机,无意看见温洛卿一个人在小路边坐着,拿了张折叠椅就过去了。
谢慵在她旁边坐下,没发出什么声音,一起静静的看了会日落,先开了口:“你说这太阳落得还挺快,早上出发时还挂头顶呢。”
她“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手指卷着衣角的线头,动作慢悠悠的。
他侧过头看她,夕阳的光落在她侧脸,把绒毛都照得清晰,却没在她脸上映出半分暖意。他明明就在她身边,却离得那么远。
“今天的日落很好看,你不拍照吗?”
温洛卿摇摇头:“手机快没电了,等下还有篝火晚会。”她看了一眼谢慵,“你不和他们弄烤串吗?”
“算了,我烤的差不多了,等着吃他们的成品。”
谢慵笑了笑,想起她刚才走在队伍最后,手里捏着片叶子,低头看了一路,现在却没见到。“你手里那叶子呢?”
她伸向口袋,抬手,把那片红叶举了举,叶脉清晰得像画上去的。
“捡的。”温洛卿把叶子递过去,“你喜欢吗?”
“算了,我会搞不见的,刚好你可以做个纪念。”谢慵靠在躺椅上。
夕阳慢慢沉下去,把天空的颜色调成了深紫,远处的山影渐渐模糊。
“你除了看画展,还有其他感兴趣的吗?”
温洛卿想了一会儿,回答到:“逛街。”
“和危凉涵吗?”
“嗯,但她......”温洛卿有点踌躇。
谢慵有点好奇了。
“她有点话多。”
谢慵不知道哪里戳中笑点,捂住脸开始笑。
温洛卿转头看他:“这哪里好笑了。”
谢慵抬手,但还是忍不住笑。
“对不起,我。”
温洛卿没管他,继续看日落。
谢慵控制自己的笑,看了一眼手机。
“你要不要sakina的画展票,我小姨给了我一张。”
温洛卿有点惊讶,但没有表现出来:“我买吧,多少钱。”
“不用钱,当我感谢你的帮忙。”
温洛卿没回答,但谢慵知道,她肯定会以其他方式还的。
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他没再问,知道这就是她的方式,不热情,也不拒绝,像山间的雾,永远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山风大了些,吹得她头发乱了,她抬手捋了捋,指尖划过耳尖,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凉。
“冷吗?”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过去。
她看了看外套,又看了看他,摇了摇头:“还好。”
他也不坚持,把外套搭在凳背上。
“想起很久以前和姐姐出去买菜,也是这样的日落,但没有这样开阔,我望着太阳,它悬在城市之间,交错在铁线和出租楼中。那个时候的我,固执的认为黑线会接住太阳,第二天又将它托举,成为了我们看见的每一天。”
人生其实也是这样,身边人一次又一次的托举,造就了如今的我们。
她记忆里,上一次这样悠闲地看日落是什么时候?是那一次英国展览会上,她偷跑出去玩,将伦敦大本钟附近逛了一圈,想到要回去的她,认命般的踏上公交车,可真正看到日落一点一点靠近,此刻脑子里不再是环绕在身边的伦敦腔,不是众人的脸色和如何学习生意场上的运筹帷幄,而是现在这样自由的温洛卿。迎面吹来的是萧瑟秋风,是火红叶片,是一点一点靠近太阳。
温洛卿看着日落快被地平线吞噬,突然想起谢慵以前问的问题。
“两个人看日落的话,感觉不错。”
谢慵看向温洛卿,橘黄色为她加了一层滤镜,只那一瞬间,日落映上他的脸颊。
远处传来同学集合的哨声,悠长地在山谷里回荡。夕阳彻底落下去了,天边只留着一抹淡淡的粉。
“该走了。”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
他跟着站起来,看着她先往下走的背影,步子不快,却很稳,他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不用她说太多话,就这样一句一句地搭着,悠然自得。
暮色漫上山谷时,篝火已经燃得很旺了,噼啪的火星窜起来,映得周围人的脸忽明忽暗。同学们围坐成圈,有人不知道从哪搞来一把吉他,正唱歌,有人举着零食说笑,热闹像被点燃的火星,在空气里四处跳跃。
危凉涵看见她,拉着她往营地跑,给她塞了一大堆烤串,又自顾自的聊起天,等到温洛卿把所有东西全吃完,危凉涵的嘴还没停。
危凉涵还想说些什么,被火车上的另一个女孩子叫过去,危凉涵让她乖乖的,等下来接她。
“别跑啊,等下又找不到你。”
“别把我当小孩子啦。”
手机震动,微信发来消息。
[山前]篝火那边有烤肠,要吃吗
想起刚吃完烤串,她回了个“不用,谢谢”。
意料之中,谢慵笑了笑,指尖在屏幕边缘敲了敲,看向不远处对着火堆发呆的她。
谢慵抱着两罐橘子汽水走回来,看见温洛卿还坐在稍远些的长椅上,手里转着根没点燃的树枝,火光在她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
“不进去凑凑热闹?”他把汽水递过去,隔了点距离在她旁边坐下,罐身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
她接过去,没开,只是放在膝头,目光落在跳动的火焰上:“有点吵。”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篝火旁有人在玩成语接龙,输了的人被起哄着学青蛙跳,笑声震得树梢都在晃。
“是挺吵的,”他附和着,却没挪地方,“但比在教室里背书强,语文老师的背诵任务我现在还没完成。”
温洛卿拿起饮料:“我也没背。”她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汽水瓶的拉环,问起:“你在这里他们不找你?”
“不,我就是为了躲他们的。”
温洛卿看看周围,这里暗,如果不是特意走到这里,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忽然有其他班的人举着两串棉花糖跑过来,递到谢慵面前:“尝尝?刚烤的!我们班的吃不完。”
两个人露出尴尬的表情,刚刚说的话历历在目。
谢慵无奈接过来,转手递给她:“试试?我吃过严千帆烤的,甜的。”
她看了看那串被烤得微微发焦的棉花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小口咬了一点。糖丝沾在唇角,像落了点细碎的金粉。
“怎么样?”他问。
“挺好吃的。”她的声音很轻,却比白天多了点温度。
篝火突然“嘭”地爆出个大火星,吓得旁边女生尖叫起来,引得一阵哄笑。温洛卿被那声响惊得抬了下眼,正好看见男生被火星溅到裤脚,手忙脚乱拍打的样子,动作笨拙得很。
不知怎么,她忽然弯了弯唇角。
那笑意很淡,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只漾开一圈浅浅的涟漪,却被谢慵精准地捕捉到了。他顿了顿,手还停在裤脚边,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笑什么?”他故作镇定地放下手,耳尖却有点发烫。
她没说话,只是把另一个棉花糖往他那边递了递,眼里那点笑意还没散去,像揉碎了的星光,落在火光里,亮得很轻。
他接过来,咬了一大口,甜腻的糖味在舌尖漫开。远处的歌声还在继续,吉他弦拨出的调子混着风声,篝火的暖意裹着草木的清香,他侧过头,看着她被火光映得柔和的侧脸,忽然觉得,这趟研学,好像比想象中更有意思些。
她低头舔了舔唇角的糖渍,抬眼时正好撞上他的目光,愣了愣,随即又垂下眼帘,只是这次,嘴角那点淡淡的弧度,没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