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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浮萍(二)

作者:柯子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这不是卫梨穿越到古代后的第一次生病,


    在这里生病恢复到健康需要的时间更长,有些个上了年纪的、身体底子不好的人,一场普通的风寒发热就可能会要了性命,


    生病难好只是古代种种不便的细微方面。


    卫梨沉沉睡了一觉,醒来时细雨已停,窗棂外透出来的光线暗沉,她在心里估量时间,约莫已至酉时,日辰傍晚,倦鸟归巢,


    今夜又会失眠,卫梨清楚的知道。


    她白日睡得多,晚上睡意自然会少些,加上脑子里想来想去,思绪缕缕,万千愁思。


    卫梨起身的动作轻,她早就学会了如何穿整齐古代的衣袍,也会几个发髻,她身边有两个贴身伺候的婢女,出门时还会跟着四个婢女,除此之外,就是几个侍卫随从,除了明面上的人,萧序安还派遣了暗卫保护着,


    作为太子侧妃,卫梨并不喜欢招摇,除却一些节日,大部分时候,她都呆在太子府内,有时候也会突发奇想去某处地方走走,就比如现在,


    卫梨披上了件毛茸茸的斗篷,盘锦丝绸布料,花纹处用圆润的珍珠作为装饰,衣物轻盈保暖,端庄贵气,衬着白皙的皮肤像是雪那样晶莹,如珠似月,悠悠动人。


    “娘娘,您要去哪?”守在门槛处的彩雨和绘雪行礼开口。


    彩雨和绘雪熟练的跟在卫梨身后,躬身听从差遣,


    “府中哪里观月最好?”卫梨问道。


    雨后的天空,格外澄澈,线下夜幕降临,星星已经出现,月亮也露出悬挂在正东方的影子,


    再过几日到了月十五的日子,月儿会像玉盘一样露出圆满的形状。


    在前院的西南一侧,有处假山,上面建着夏日里乘凉的亭子,卫梨身后跟着彩雨、绘雪,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便走到了这里,


    现下空气清新,嗡嗡的脑袋也清明了些,卫梨将手帕铺在石凳上而后坐下,四下宁和静谧,虽有些清冷,但是这种冷意却叫人更加清醒。


    月光如霜,铺在湿漉漉的石板上,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阵凉风,“阿嚏”,卫梨将斗篷往身上裹紧了些,她抬头透过亭子的檐角去看月亮,静静地,似是一尊随时要离去的雕像,动也不动的样子叫人无端生出几分惶恐来。


    “娘娘,殿下吩咐过,要照顾好您,这里天冷潮湿,等娘娘身体好了可以随时来赏月的。”彩雨开口,一旁的绘雪跟着附和,“娘娘可莫要因此风寒加重。”


    届时太子殿下必然生气,他惩处人想来无声无息,被惩处的人也大多无声无息,


    三月前皇后送来了母家的庶出女儿,以婢女的身份入府,


    当时太子外出祈福,太子府中说得上的话的人仅有侧妃一个,侧妃娘娘向来都不在乎这些,管家来回禀时,卫梨只是淡淡说了句“随便吧”。


    那位小姐自持身份,从未瞧得上孤女出身的卫梨,嚣张骄纵,即使婢女身份也耍着小姐脾气,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


    给不到她就去抢,短短几日间气焰更盛,竟将药下在了卫梨的汤粥中,


    暗中保护卫梨的侍卫将人拿下关在了地牢,


    太子回来后不知道做了什么,这位身份上颇为尊贵的贵女,最后在大街上疯疯癫癫,逢人就说“我错了”,将军家黑着脸将人带回去,最后这人生病去世了,


    可她是被吊死的。


    卫梨沉在自己的世界里,看月光皎洁,看明月醉人,说不清道不明其中情绪,


    今月照古人,望月思故里,像是有千万缕挂念放在上面,不知不觉间,清泪涟涟。


    “怎么哭了?”


    卫梨身上又被裹了一层大氅,衣袍多了显得身形圆滚滚的,因此会有种抱在怀里时放佛感受不到这个人似的错觉,


    凉风习习,连带着鬓边的碎发零散开随处摇晃,


    映下的月光晃清楚萧序安的面容,眉骨锋利,眼眸深邃似幽幽寒潭,高挺的鼻梁加重了他的疏离淡漠,只有在这样和卫梨一起的时候,太子殿下才会露出类似于柔软和心疼的样子,


    萧序安将卫梨抱在怀里,垂头看她眼睛,


    泪汪汪的眸子却有种异乎常人的平淡,这种平淡是太子殿下不安的来源。萧序安低头,亲吻卫梨的眼皮,一点一点,一下一下,仿若是胆怯的鸟兽和伴侣依偎在一起,


    远远望去,高大的身形圈住他怀里的女人,一人低头,一人微微仰起,是爱侣缱绻在一起的身影。


    婢女和侍卫识相地退远了,给两人留下空间。


    古代的夜晚和从前的现代大有不同,这里的夜晚明亮清晰,天上银河,月华璀璨,置身于这里,卫梨有时候也会想起童年时和父母一起回到乡下的日子,这些记忆碎片,本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不断模糊,可在异世的这些年里,又是清晰起来,惶惶十年,如梦似幻,故乡的月亮,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再看一次。


    “阿梨,等过几日祭月祈福之时,月亮会更好看,届时我们可以一起去长宁街的四方楼。”


    四方楼是京城繁华地界的一处酒楼,由千百位能工巧匠联合建构,是江南第一富商在京城的产业,那里有才子对诗,佳人伴舞,是世家公子和贵女的作乐之地,


    寻常时候就已经络绎不绝,更别提祭月节这样的时候,到时候恐怕是摩肩接踵。


    萧序安牵着卫梨的手,指骨柔柔的摩挲她的手背,语调温和,未等他介绍四方楼有什么,便听见卫梨恹恹的声音:“不想去。”


    萧序安收敛眸中亮意,他亲了亲卫梨的眼皮,声音很小:“那便不去吧。”


    “到时祭祀完成后,我会尽快回来,陪着你。”他改将人揽在怀里,长臂环着卫梨的腰,萧序安查探过,卫梨近来是否遇到了什么事情,可是查来查去,都是她常常呆在自己的院子里,


    和从前的她很不一样。


    萧序安生出某种错觉,他害怕阿梨会悄然离去。


    从他们的初识时候,到他们心意相通,再到十载相伴。萧序安自然知晓人的性格会随着时间和境遇发生些变化,这都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自己进来的几年的处事也比从前更加收敛稳重,


    可是萧序安无法想清楚,阿梨究竟是如何会变得愈发冷漠,


    张太医说阿梨有心气郁结之兆,可是他作为丈夫,竟不知妻子不开心的原因是为何。


    两人牵着手,走过花木小道,月光投下关于树木的影子,影影绰绰,挂在墙檐上的宫灯亮着,这样的平常一个夜晚,走在一起,似乎也没有任何的不妥,


    如果两个人的心更近一点,就好了,萧序安心事重重。


    斑驳的影子落在萧序安侧脸上,他鼻梁挺拔,眉骨利落,像是萧序安这样长得俊逸的男人在皇城并不多见,更因太子在男女之事上的专心,引得不少京城的贵女侧目,妻妾成群的皇族和世家,几乎没有女子不想要一份偏爱。


    众人心向往之,我已视之砒霜。


    “妾近日身体不适,无法侍奉殿下,若是......”,她又在讲些莫名的话,萧序安顿觉胸腔处有块石头压下来般,


    不可以对阿梨生气,他强行警告自己。


    萧序安松开了卫梨的手,他向前快走了几个步子,男人腿长,顷刻间就能拉开与身边人的距离。


    不远处的彩雨和绘星噤若寒蝉,她们本就小心翼翼的动作更缓慢了些,出现些许停顿,太子殿下挚爱侧妃娘娘,多年来情谊深种未曾改变,作为下人,两人也再刚调过来时曾私下用极小的声音谈论过侧妃的荣宠是独一份的,就是娘娘的性子冷了些,和想象中妖媚惑主的样子完全不同。


    侧妃长相甚是清丽,模样精致,和殿下自然是相配,娘娘她身上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漠然,她向来都不会去惩罚下人,很多时候还会自己照看自己,


    作为侍女当然会喜欢这样的主子,伺候她要安全很多,管家每月给的金银还能攒下来不少。这样好的差事,绝对是独一份的,


    彩雨和绘雪忧虑着,殿下为何看起来像是生了侧妃的气?


    这边萧序安走了不出十步,又折返回来,他一副“我现在有点生气但是你和我说句好话我就不生气”的神态,


    颇为生动的表情和曾经情窦初开时一样真实,哪怕是在朝堂上运筹帷幄的掌权者,在面对自己的爱人时也会露出如寻常男儿的样子。


    他喜欢她,珍视她,愿意在封建的时代为她扛住外界的一切风雨,不曾有过怨言,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卫梨又不是愚蠢,她如何能不知道呢?正因为能感受到,所以最初的时候,她真的觉得这是奇妙的旅程,是天赐的缘分,


    如若回忆,卫梨也说不清楚是在具体哪一个时候对这个朝代感到恐惧的,各种事情的叠加,某个时间点冒出层层冷意,就仿佛是自己被丢进了一个箱子,箱子很大,漫无边际,她被困起来,周围出现挂带着笑意的人,


    很多人,可是每个人都不像是人,


    至少不像是卫梨认知里的关于“人”的概念界定。


    她感觉自己被异化,又被融合,


    越来越多的时间点,


    遍布出整个空间只有自己的漫天孤独。这种感觉没有任何被理解的可能。


    卫梨的双手冰寒彻骨,似是没有一点温度。她抬头,眼皮却没有抬起,目光并不聚焦,柔柔的声音并不像是妥协,反倒有种无言的抗拒:“是妾不识好歹,望殿下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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