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十一年隆冬,雨后初霁。
京师大街的空气中充满了雨后的气息。大街上宛如市集,充斥着各类小贩的吆喝声,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粮摊架子后粮贩眯着细眼,龇着满口黄牙,笑的合不拢嘴,边用手翻着摊子上的米,晶莹剔透的米在黄色充满褶皱的手中流动着。
粮贩搓着手,对摊子前盯着米的穿着华贵体面的人笑的讨好,小声吆喝“今岁刚打的稻米,江南水运来的,客官来点不,每斗一千钱。”
几步路外,全身脏兮兮身上挂着几缕布条的孩子一齐被粘在地上,脸被冻得通红,双眼冒着绿光,盯着一斗一斗装进布袋的雪白通透的大米。
布袋一晃一晃地穿过京师大街,一晃一晃地消失在了一座处于京师大街上最佳位置的府邸面前。
这座府邸华丽程度堪比宫里那位,门庭高耸入云,大门采用的是玄黑色,大门中央挂着两只刻有黄金虎头的锁环,通体金黄,可见一般。
安定侯府内。
萱堂主母门外一堆小杂役急忙跑来跑去,一个杂役不小心撞到一老妪,老妪却不同往常般破口大骂再又踢又打,只是一脚将小役踢到一旁,小役顾不上膝盖上被撞破的伤,连忙爬起来。
老妪俯身拍拍裙角,勾起鲜红的嘴角,尖利的声音争先恐后从红艳艳的唇瓣涌出,喜出望外,“一群瞎了眼的东西,连自己的主子是谁都不清楚,这间屋子很快就要换人了。”
萱堂主母屋内,设置极其简单,一扇木门,屋子内只有简单的女子生活用品和一件床榻。
此刻,赤色塌子,浅粉色枕头上,正躺着一个长相十分英气的女子,但她的脸上却毫无血色。
李苏头痛欲裂,睁不开眼,耳朵里也轰隆隆作响,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一老者的声音,但又听不真切,“尊夫人怕是…….怕是凶多吉少了。“
可是,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按照自己的死法,应该被炸得四分五裂才对啊,怎么可能有生还的机会。难道自己这么幸运,竟然没有死?
虽然很想垂死病中惊坐起,但奈何她此刻没有这个力气啊,李苏只能把眼睛睁大。
李苏用了极强的意志力才勉强睁开眼,猛然看见光线,眼睛睁不太开,同时眼部有一股子刺痛感,李苏想用手臂遮挡,但手臂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只好放弃。
床边果坐着一老翁,面色慈祥,他身穿白色绸缎制的斜领大袖、衣身宽博的长袍,李苏又听到一丫头的清脆的却又刻意压低的哭声,“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家小姐啊,小姐不能就这么死了,这样太冤……“
李苏瞟了人一眼,这丫头站在自己床边,同样是一幅古装剧里婢女打扮的样子,她的眼睛已经肿的和核桃一样大了,眼睛一圈泛着红,气色也不太好,虽然已经哭成这个样子了,但依稀能看出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也就刚十六七岁的样子。
自己这是做的什么梦啊?这么奇怪,这个梦也太真实了,小丫头的哭声感觉能穿透自己的耳膜,震得柏客头更疼了。
李苏被她哭的心烦,但她对女孩子的态度可谓是极其没有原则啦,只要不叛国杀人犯罪,其他都是小事情啦。
“别哭了,我还没死呢。“李苏艰难地发声,安慰了小丫头一句,就又闭上了眼。
小丫头立即停止了哭声,面露欣喜,立马冲过来上半/身一下子扑到李苏身上,把旁边的老者都扑腾出二里地,鸟儿般清脆的声音在李苏耳边响起,“小姐,你终于醒了。”
小丫头说着说着,竟又哭了起来,且有野火烧不尽之势。
李苏感受到小丫头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很不舒服,缓不过气的感觉很真实,浑身发疼,口干舌燥的感觉更是真实的没边了,这种真实赶走了自己现在在梦里的想法。
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这是谁啊,这又是哪里?心累的简直要停止跳动。
但她依然明白这里不是梦,死在异国也不是梦。难道自己是穿越了?
因为她就不信,谁会在濒危病人,行将/死亡的人面前玩cosplay啊。
所以就是了,李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刚一动脑子,就晕晕乎乎地又睡了过去,她在梦里又重新走过了自己的前二十六年。
李苏原本是战地军人,近年来战火不歇,中二少女怀着一腔热血报祖国的豪言壮志,十六岁时就谎报年龄,瞒着爸妈,偷偷应征入伍。战火纷飞的年代,谁会去查参军入伍的人的资料的真实性,当然是人越多越好。
十六岁之前的李苏虽然家庭并不算的上是富裕,但也算是父母娇生惯养长大的。父母从来没有让她做过家务,即便家庭条件没有那么好,给她买的吃的用的玩的也都是尽自己所能。
二老都无法想象自己女儿这么细胳膊细腿,也缺乏锻炼,这样的人怎么上战场?
但李苏之后一直待在战火不歇的军队。
军旅生活最开始的时候,对李苏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举不动枪,跑也跑不快,每天就睡三四个小时,穿的衣服的像是用草绳编的,没几天李苏浑身就起了鲜红色的疹子。
但李苏硬生生地就这么扛下来了,用她自己的话说,不是意志力坚强,而是上了战场,见了战火,怎么也当不了逃兵。
李苏觉得,无论到了何种境遇,人都不能没有骨气。
李苏就这么硬撑下去,最开始不敢也不能冲锋陷阵,一直跟着军队里的唯一的军医照顾受伤的病人,同时加强自己的体质。
有段时间,军队里每天都有四五个士兵在李苏面前咽气。有一次,打点死者的时候,军医不经意问李苏,“小李,你害怕吗?怕的话赶紧回去吧,小姑娘家家的,在这儿多不安全,打仗的事有我们大人呢。“
“叔,别装,第一天跟对面打的时候,我看见你腿抖了。“李苏手上一边收拾着死者的衣服,说这话的时候很俏皮,但很快她就转换语气,口气很郑重。
”叔,其实那天我也腿抖了。我知道,我们都怕回不去家。但我们也都不怕死在这儿。“
军医笑了,“小姑娘家家的,挺有勇气。“
如今战况不妙,李苏当然知道军医的好意,但风沙不仅磋磨了李苏的面容,更加固了她的心。
五年过去了。
李苏二十一岁那年战火暂歇,好不容易被爸妈绑回了家,退了伍,被塞进了学校,当起了高三牲。
二十一岁上高三,李苏觉得自己的传奇经历又多一个。
李苏最后根据自己的兴趣报了新闻学,老老实实在学校学习,爸妈终于放心了。
结果,李苏三年修完了学分提前毕业,瞒着爸妈又跑到东非那边当什么战地记者,还没来得及给爸妈报平安,就在一次救援行动中为了救一个腿部受伤的小男孩英勇就义了。
李苏死的时候也才二十六岁。她甚至不知道那个孩子还活着没有,要是活着,李苏觉得自己死了也值了。
她只是,好想再见爸妈一眼。
李苏睡的不沉,她好想再睁眼的时候,自己还在家里。
可她再睁眼时,眼前依旧是木制屋顶,昏暗光线,和一个盯着一对核桃般大的眼睛的小丫头。
此刻,她无比确信,自己时穿越了,而且不是身穿是魂穿到别人身上了。
那么,她到底穿到何方神圣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