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别鬼客栈后，阿柠和男鬼一同前往老巢。
虽多了一大笔酬金，但阿柠并没有放弃打工。
穷鬼能留住的财太少，所以更要珍惜每次赚钱的机会。
最开始打工时阿柠还有点不好意思，生怕耽搁雇主时间只匆匆赚了个低保就继续赶路了。
几次三番，见男鬼仍旧一副不急不躁无动于衷的闲懒模样，渐渐地，阿柠也就专心自己的赚钱大业了。
越靠近老巢，鬼越多。
尽管阿柠有意不往大道走，还是不可避免地遇到了拦路鬼。
—
鬼蜮的植被常年色深，异变的树林之中，枝影绰绰，在血红月影下张牙舞爪透着鬼气。
阿柠拉着男鬼躲在一处粗壮的树干之后，紧盯那半截被甩到视野里的森白手骨，面色罕见地凝重。
远处还隐隐持续着鬼怪凄厉的哀嚎，以及拆卸骨头时毛骨悚然的嬉笑。
“既然没钱……拆了嘻嘻……再嚎大声……哈哈哈……”
阿柠呼吸不自觉放轻，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低阶鬼禁止厮杀，但没禁止强戒抢掠和虐待。
故而遇到有小鬼被欺负得缺胳膊少腿是常见的事。
这也是她不敢往鬼多的地方凑的原因。
穷鬼的糟心体质往往是被那些苦恼交不起供奉的低阶鬼的首要目标。
赚财难，留财更难。
深知自己的钱包已经鼓到绝对会被抢的阿柠当机立断，轻轻扯了扯身旁的男鬼，示意以眼神。
快跑。
“跑？”男鬼疑惑，不大的声音在此时寂静的周遭如平地惊雷，“为什么要跑。”
远处撕扯骨头的声响乍然消失。
我求求你快闭嘴啊啊啊.....……
阿柠简直要被他这猛一出声吓个半死，当即就要逃。
为时已晚，一道将近两米高的壮硕鬼影已围了上来，堵住了逃亡的路线。
阿柠被迫退回了还杵在原地的男鬼身侧，一扭头见他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死鬼模样就来气，忍不住小声怒道：
“我要被你害死了！”
钱难赚屎难吃，摊上了这么一个不知哪来的傻大款，阿柠只能自认倒霉。
只期望她口袋里的那笔定金不会被发现.....
“差点让这两个小鬼跑了。”
如小山壮硕的饿鬼扶着快堆到地上的肥肉，将手中腿骨咬得咔咔作响，满意地俯视穷鬼被吓得惨白的脸色，他讥笑着开口，声音尖细刺耳：
“一只小穷鬼还敢跑，让我看看.....嗯？”
他语气诡异停顿，原本随意打量阿柠的目光骤然一亮：“嚯！竟有这么多鬼币！”
不是说别人赠予的钱财不会被轻易看穿吗？！
难道这不是传闻而其实是穷鬼们之间流传的终极幻想吗！
阿柠悲愤之下死死捂住口袋，在饿鬼来抢钱之前不报幻想地问身侧男鬼：
“你实力如何？”
男鬼挑眉，罕见地有些讶然，“你不知道？”
阿柠比他还讶然：“我为什么要知道？”
男鬼：“.........”
由于鬼力微弱，某种程度上，大多数的鬼怪的实力在阿柠眼中都一视同仁地看不出强弱。
难怪......
男鬼眼睫低垂，居高临下静静注视被吓得不断后退的小穷鬼，眸底不禁掠起一道自厌情绪。
无趣。
他懒得再装下去，转身就要离去。
衣袖忽地传来微弱的拉扯感，他垂眼望她，视线漠然无波，却在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后气息消失一瞬。
男鬼难得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阿柠重复：“我说，你我的委约还作数吗？”
“作数如何？”他显然不太理解她此时在想什么，“不作数又.....”
“作数就好！”阿柠快紧张死了，只听了前半句就急急拽着他往后推，眼睛死死盯着慢悠悠走来的饿鬼。
她小声但迅速叮嘱：“你听好，他现在的目标是我，你等会儿趁他对付我的时候往我们来之前的那处入口跑，越快越好！”
男鬼只被她推了一下就不动了，只问：“你呢？”
“鬼蜮禁止杀害同类，我不会有事......”阿柠推了他一下，急道，“快跑！”
男鬼蓦地怔住。
阿柠已经想好了，再差也就是丢胳膊少腿，只要保住雇主，待拿到结的尾金后她就能靠着那笔鬼币的鬼气升阶，届时不仅肉身会重塑，还能离大鬼更进一步。
怎么着都有的赚！
更何况本来接了这个单子就要做好承担风险的准备。
他们说话间也不过数息，独属于饿鬼的酸腐腥臭已近在咫尺。
原本要离去的男鬼却突然转变了想法，向来寡淡的神情蓦地多了别样的色彩。
他直直地看着阿柠挡在他身前尝试攻击饿鬼，反被拍飞在地，唇畔也跟着忍不住扬起了一抹愉悦狂热的笑，于是在饿鬼攻来前率来走到她面前，求得她的意见：
“与其选择要为了我在这种东西手里折磨，不如....”
“让我先杀了你？”
他笑起时，整张漂亮的五官霎时变得秾丽起来，眼波流转直直望着她，宛如勾人的精怪，让人移不开视线。
阿柠怔怔望着他。
男鬼笑容加深，静静等她回应。
身后饿鬼不知何时已恐惧地缩成一团，无名黑色气息疯狂弥漫，强势侵蚀每一寸空间。
几息后，两道暗红血液自少女苍白的耳边缓缓滑落，显眼至极。
男鬼险些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不可置信:
“你聋了？”
被刚刚饿鬼那一掌拍懵了的阿柠依旧呆呆地望着他，摇了摇头，显然对他的话还有反应，“没有。”
他面无表情：“说谎。”
“没有。”
“我刚刚说了什么？”
“没有。”
男鬼终于忍不住啧了一声，忍无可忍，伸出手指将失去听觉的穷鬼弄晕。
他面无表情转头，第一次正眼看向疯狂缩小身躯试图降低存在感的庞大饿鬼。
“不.....请不要杀我....我可以交出我全部的啊啊啊啊——！！！”
凄厉惨叫戛然而止。
男鬼垂眼注视瘫软在地的穷鬼，俯身，指腹不受控制地缱绻抚过她的脸颊，一下，两下。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男鬼脸色猛然一黑，强行将手掌下移至她此时毫不设防的雪白脖颈，五指虚拢，却久久未动。
寂静鬼林之中，巨大轰鸣乍响，数鸟惊慌飞散，只留一大片已化作虚无的无人空地。
－
鬼蜮内的阳光没有温度，常年是褪色般的灰蒙，让鬼分不清时段。
阿柠缓缓睁开双眼，对着头顶陌生的木制花纹有些发懵。
她是谁，她在哪，她不是在鬼树林吗？
阿柠的回忆停在夜色下，饿鬼将她拍飞，本该逃走的男鬼反折回来挡在了她面前.....
对了，男鬼！
阿柠属实是没想到这鬼这么讲侠气，虽说她让他跑只是为了保护好最后的尾金....
等等，她的钱！！！
阿柠猛地从床榻上坐起，顾不得身上牵扯的伤势，呲牙咧嘴摸向里衣的夹层。
空空如也。
阿柠：“？？？？！！！”
如、遭、雷、劈！！！
她钱呢她钱呢她钱呢她钱呢她钱呢她钱呢她钱呢她钱呢她钱呢她钱呢她钱呢？
坏了。
不会真被那天杀的饿鬼给抢了去吧？！！
“呵。”
一道冷嗤乍然在房内响起，阿柠下意识寻声往去，窗檐之下，身形高大的青年懒懒斜倚窗边，长腿随意伸展，视线却一瞬不瞬落在她身上，不知看了多久。
阿柠一惊，刚要开口，眼珠子却不受控制地被一室简约但不失华贵的装潢吸引了注意。
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这里是.....”
“客栈。”男鬼直起身，走到她面前，语气淡淡，“耳朵好了？”
阿柠下意识摸了摸不再轰鸣的耳朵，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预想中的缺胳膊少腿，甚至身上只有被饿鬼那一击留下的挫伤。
他们竟完整从那家伙的手里逃了出来？怎么做到的！
那她的钱是不是.....
耳畔穿来熟悉的钱币碰撞声响，她瞬间抬头，就见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掌正一下下抛着钱袋。
“一千六百四十二枚。”
阿柠大喜，颓废之气一扫而空，连忙搓着手接过钱袋，一枚枚数了起来，丝毫没在意自己的钱是怎么到对方手里的。
男鬼沉默片刻，唇畔蓦地勾起一抹笑，好看却莫名让人心中一颤，“果真是个掉进钱眼里的财鬼。”
他伸出一根手指，抬起阿柠的下巴，直到确认她懵懂的浅棕色眼瞳对上他的视线，才慢条斯理，笑着问：
“多少钱可以买你的命？”
这是什么奇怪问题？
阿柠不明所以，将钱袋收好后只摇了摇头，拨开他的手指就要下床。
不料这男鬼似乎较真了起来，手臂抵着床头，阻了她的动作：
“十万....不，一百万？”
阿柠只觉自己的鬼格被羞辱了，扒了两下他的手没扒开，一时也来了起，瞪他：
“是，我是穷鬼，但我总会有钱的！我以后可是要成为大鬼的，而非你以为的为了钱财而卑躬屈膝，你真以为.....”
她吭哧了一下，想到对方还没结的那一大笔尾金，刚蹿起的火气瞬间没了动力，好声好气道：
“反正我浑身上下只有小命最金贵，虽然我现在看上去爱财，但说实话这只是我为了囤积鬼气的过程，待我成了大鬼，别说十.....”
“万”字在嘴里滚了一圈，着实无法昧着良心放出来，她面不改色道：“....十枚，别说十枚，二十枚让我给你我都眼睛不眨的！”
男鬼唇角微抽：“.....多谢你的慷慨。”
他静了一瞬，干净利落松开手，起身让开位置：“抱歉，是我逾越了。”
阿柠还没来得及讶异，就听他真诚反省：“下次会选其他有趣的法子拿你的命。”
阿柠：“..........”
她面无表情：“你还不如就拿钱砸我呢。”
一觉醒来这家伙怎么张口闭口是命的，难道饿鬼揍她的时候一并将这鬼的脑子也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