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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作者:金天玫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程从温轻轻推开门扉,他迟疑片刻,轻声开口问:“道友的眼睛……”


    白衣修士微微摇头,声音淡然:“程道友,不用担心,这是陈年旧疾。眼睛虽然受损,但我的神识尚在,还可以依稀地看见。”


    程从温看着他的面容,一瞬间有些微微恍惚。


    眼前人的双目虽然被遮,但他骨相却和江景有几分神似。清瘦的面容,皮肤白皙的近乎透明,透着几分清冷,如同风中摇曳的青竹。


    程从温很快被自己内心的想法逗笑,眼前的人怎么可能是江景呢?


    江景是秩序和威压的代名词,他是冰冷而强大的集合,是高高在上的昆仑祖师,是不容凡人指摘的高岭之花。


    而面前的人,则更像是走下了凡尘,带些不可明说的脆弱和孤寂。


    白衣修士轻轻抬手,他的掌心托着一黑一白两枚棋子。


    程从温目光扫过去。看到他的手骨节分明,宛如上好雕琢过的玉石。


    不过手腕处绑着的绷带却格外地突兀,有丝丝血渍透过绷带浸染出来。


    程从温礼貌地低下头,没有多问,他顺手取了那枚黑棋,拱手道:“那就多谢道友的棋。”


    程从温接过棋子,才发现棋子竟是用石子打磨而成,四周棱角已被灵力磨平,小巧玲珑。


    棋盘上,是白衣修士和自己下棋留下的残局。


    程从温凝神细看,心中不禁暗惊。透过棋局面,不难可见眼前人的棋风狠辣决绝,出手果断,似利刃破竹,杀伐之气尽显,甚至有几分“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狠劲。


    而程从温落子的棋风,则温润许多,两种风格截然不同。


    棋局渐入佳境,程从温才真正领略到白衣修士的厉害。程从温每落一子,对面的人仿佛能洞察到后续的千般变化。程从温面对他,宛如置身浩瀚大海,渺小而无力。他的手指间握着黑棋,却迟迟无法落下。


    无论何处落子,皆是败局已定。


    满盘皆输。


    程从温有点征然地看着局面。


    山风轻拂,晚霞如织,白衣修士递来一碗茶,用瓷碗盛着。


    “寒舍孤陋,只有清茶招待程道友,希望程道友不要嫌弃。”


    “道友哪里的话,我的荣幸。”


    程从温眉眼弯弯地接过茶。他喝了一口,茶水沁人心脾,让内心因为输棋带来的焦躁感在一瞬间被拂平。


    系统看了程从温一眼,下一秒,程从温听到了它不可置信的声音。


    “我嘞个,宿主…”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眼下正喝的,是千金难求的落叶春,是天地下最难求的名茶。”


    “多少人都以为这只是在古籍里出现的东西呢…”


    程从温被呛得咳嗽,他看着眼前盛茶的毫不起眼的茶碗,大为震惊。


    他想起眼前白衣修士刚刚说的“寒舍”“简陋”,一时心情复杂。


    程从温清声问:“不知道友如何称呼?可否再来一局?”


    白衣修士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在下顾元白。如果程道友愿意的话,当然可以。”


    顾元白清空残局,用手指棋桌,温声道:“程道友先请。”


    程从温低头凝视棋局,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他用手撑着头,棋子不断地落下。


    然而,不过十步,程从温便又陷入僵局,举步维艰。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发丝拂过棋桌,顾元白的呼吸跟着乱了一拍。


    程从温落子后,顾元白下意识地轻巧地落棋,干净利落地结束了局面。


    程从温皱眉,他不信邪,“顾道友,要不再来?”


    “好。”


    如此反复,程从温愈发狼狈,甚至比先前更早败北。


    程从温的大脑里闪现过一个清楚的认知:第一局,他能走十个棋子,已经是对面手下留情了。


    “这样就显得我很呆啊……”


    程从温无奈地叹口气,他把黑棋扔进旗盒,愿赌服输。


    系统在一旁冷嘲热讽:“ca2++co32-=caco3↓”


    程从温:“?”


    系统:“宿主,你钙下去沉淀了,菜就多练,好吧!”


    程从温:“……”


    程从温:“gun!”


    程从温指责系统:“禁止把悲伤娱乐化……”


    系统笑的更欢。


    “程道友,再来吗?”顾元白开口问。


    程从温摇摇头,语气诚恳:“顾道友棋艺高超,我佩服不已。但我实在是庸才,才疏学浅,很难和阁下对弈,不能让顾道友尽兴,很抱歉……”


    顾元白抬头,他似乎是察觉到什么,眼中露出几分无措。


    山风拂过,他眼上的白色绸缎微微飘动,整个人像易碎的琉璃。顾元白想站起来,但是他的动作有点着急,起身的瞬间脸色愈发苍白,手腕上的伤口竟渗出血来。


    程从温见状,连忙抓住他的手腕,帮他缠好松动的纱布。


    他凑近一看,顾元白的伤口触目惊心,划痕极深,周围肌肤似被火烧雷劈过一般,焦黑一片。鲜血不断地向外涌出,染红了他洁白的衣袖。


    程从温莫名心惊,感慨这伤势太过于可怖!


    思索片刻,程从温开口:“顾道友,可听说过另一种棋?”


    “是我家乡那边的玩法,叫作五子棋。”


    顾元白静坐在斑驳的光影里,他的眼睫微微颤动,平静的面容在一刹那泛起间泛起层层涟漪,又瞬间悄然消散。


    半响,他点头,“我知道的,程道友,有一位故人曾经教过我。”


    程从温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只是心中暗暗惊奇,心想,好的娱乐文化,居然也是是四海流通。


    程从温本以为五子棋能扳回一局,却不想结果依旧凄惨。不过一会,对面已经五子连成一线。


    ……


    技术不佳。果然和与下棋的种类,没有半点关联!


    程从温沉默不语。


    系统发出一阵震天的嘲笑:“哈哈哈哈……”


    程从温破防,他将系统调成静音。


    过了一会,程从温还不解气,他给系统点了关机。


    系统的声音瞬间消失,程从温感觉脑子里静若止水,空灵澄澈。


    “程道友,今天就到这吧。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明日还有课业。”顾元白轻声提醒。


    程从温这才从棋局中回过神来,他环顾四周,发现月光早已经铺满地面,将一切浸染成一片银白,万籁俱寂。


    “好的,顾道友,那我便先告辞了,明天见。”


    程从温起身作别。


    顾元白目送他离去,待程从温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他才低下头看着桌子上落下的桂花糕。


    已经放凉了,顾元白取了一块,他轻轻咬开,甜味瞬间在舌尖蔓延,很浓郁的味道。


    等到风中桂花的香气完全散去,顾元白才低声开口:“来都来了,早点出来吧,大长老。”


    随着后面传来的一声轻微的响动,一位白发苍苍的长老走出来。


    “抱歉,祖师,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顾元白缓缓摘下眼睛上的白色丝绸,灵力流转间,他的面容恢复原本的模样。


    大长老看着他的模样,几乎要失声,“祖师,你的眼睛……”


    江景低头:“看不见了。”


    大长老像是早就预料到一样,他气极:“那可是问心阶的天罚啊!哪里有轻轻松松就挨下来的道理。金丹以下的修士,走一遭,那都是性命难保。”


    “祖师,你的道心本来就受损,更是将无情道的修为强行渡出体外,在这样的情况下接受受天罚,可是会出人命的!”


    大长老不等江景开口辩解,他叹了口气,严肃道:“祖师这样,如何让我同逝去的师伯师叔交代。以后我在路过昆仑的千里孤坟时,又如何能安心?”


    江景低着头,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他的手指僵硬,半响才开口:“可是,长老,我真的控制不住,我没有办法。”


    “这是我欠他的。”


    长老也静默了,他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出声。


    江景继续自嘲道:“旁人不知,难道您还不知嘛?”


    “名动九州的昆仑祖师,风华绝代的琼华仙主,听上去多风光。可是,大长老,我是以杀了自己的爱人而闻名于世的!是我亲手杀了他!”


    江景笑的凄凉,“长老,你没有感觉这太可笑了吗?”


    “无数次,我总是想到甲子之战,他身死的画面,悲伤总让我的记忆出现了雾化…”


    江景叹了口气,“叹隙中骑,石中火,梦中身。生命的许多瞬间都像一闪而过的火花。但是有关他的画面会在我的大脑里永远定格。”


    “在我千万次的记忆里,我临摹过无数次他的模样。”


    长老的目光里带上歉意,他开口:“祖师,其他长老那边我会去交代的。”


    “从今日开始,昆仑祖师闭关的消息将会传遍十九州,不会在有人将大部分的注意力投射在您身上。”


    “祖师可以凭借新的身份,去重塑道心!不会在有比昆仑一位患有眼疾的弟子,更合适的身份。”


    “至于极域的潮灾,有我们几个老头子顶着,祖师放心,暂时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长老长舒口气,他提醒道:“不过祖师,你要注意,时间并没有剩下多少。”


    “在天道呢喃前,我们每个人都要回到原本的位置上,万物溯其根本。这是谁都没有办法动摇的铁则!”


    江景点头答应,“好。”


    他轻笑了一声,语调里好像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决心,像是可以破开一切的熊熊烈火!


    “长老,相信我,我会胜利的。”


    “我们禅精竭虑,孤注一掷,一定可以绝渡逢舟,枯木逢春!”


    “我赌天意站在我这边”


    大长老缓步而前,青袍轻摆,似携风而行。他微微弯下腰身,双手如捧明月,交叠于眉心,行了一个很正式的礼,目光中满是虔诚与敬意。


    “那便祝福祖师此行,顺遂无虞,一帆风顺。”


    ……


    待院子里只剩江景一人时,他重又踱至棋盘前,目光落在棋盘上,微微出神。


    良久,江景抬手,轻巧地将棋局一一清空,然后又独自对弈起来。


    倘若程从温在侧,定会惊得目瞪口呆。此时江景左手执黑棋,其棋风竟与他自己如出一辙,分毫不差。


    江景完美地复刻程从温的棋路,两种截然不同的棋风在棋盘上交织,竟显得出奇地和谐。


    江景的动作行云流水,毫无滞涩,片刻思索的时间也没有。


    就好像,他早在心里,和程从温对弈了无数次一般。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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