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剧本、团队、预算,这部电影所有的筹备都是按奥斯卡最顶尖的标准配置的。”楮盛的嗓音低沉如大提琴，他侧头看她一眼，“你的片酬也是如此。”
所以,她能够得到这个机会，都是因为楮盛。夏暖愣在了那里，耳边传来闷响,过了一会儿,她才意志到那是她的心脏在跳动，沉重、压抑。
入圈这么多年，她自然知道背靠大树好乘凉，但就在昨天,她还以为是自己——夏暖睫毛颤了颤，她的眼睛垂了下去，不，她或许也没那么确定。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不再流通,夏暖打开了一侧的车窗。
日落黄昏，夕阳将夏暖的侧脸镀上一层浅黄的光晕。发丝随着微风浮动，掩住了夏暖的面容。
楮盛唇角扬起，没有打扰夏暖的思考。
“我能入选，是因为你吗？”夏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虽是疑问,但语气却带着肯定。
楮盛目光扫过夏暖紧蹙的眉峰，她的唇刚才抿得很紧,如今松开后,苍白的唇瓣无端多了几分艳色。
心脏被轻触一般，泛起了点点涟漪，蓝色深邃的眼眸变暗了一瞬,楮盛微眯双眸，忽地轻叹了一声。
夏暖眼皮忽然不受控制地跳动，与此同时，脑海中骤然浮现一个声音【宿主，宿主——】
“不全是。”
因为楮盛的话，这道声音被她忽略了。
不全是，夏暖的思绪变得有些恍惚和迟钝，那的确有他的原因。但他搞不清楮盛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的面色变得平静，抬眸看向一侧的楮盛，“你这么做——”夏暖声音停滞一瞬，唇瓣张开，“想要得到什么？”
楮盛视线定格在夏暖的唇上，随后又克制地移开：“我只想再见见你。”
他似乎只是随口说出，神色平静，只有眼底像是漩涡一般，带着令人心颤的波澜。仿佛这件事，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那份萦绕在夏暖心中的疑惑更甚，夏暖下意识握紧了拳，过往和楮盛所有的交集片段在脑海中闪过。
他喜欢自己？
夏暖不是感受不到楮盛对自己莫名在意，甚至几个月前在西西里岛那次也是这样，可问题是她和这个人相处的时间，算起来连一周都没有。
楮盛视线停留在了夏暖的脸上，带着几分慵懒的漫不经心，将夏暖耳边的碎发别到了耳后，指腹摩挲着耳际的发丝，缓慢又温柔。
楮盛眼眸微微睁大，笑意重新出现在眸中。
“我的诚意，你还满意吗？”
诚意？什么狗屁诚意！
夏暖心底怒骂了一声，可神经却再次紧绷起来。
楮盛离得太近了。
耳边是发丝摩擦的细碎沙沙声，温热的指尖从那簇发丝开始，轻轻触到了脸颊，夏暖的呼吸几乎是顷刻停滞，汗毛竖起。
距离的边界被打破，那种无法言说的危险从脊骨蔓延，瞬间侵袭全身，连带着勉强维持的镇静都有些困哪。
夏暖心跳狂奔，周遭杂音消失，可脑海中的电子音逐渐变得清晰。
她眼神恍惚了一瞬，刚才的声音是？
【宿主，宿主，是我啊！】
【剧情维护系统？】
夏暖瞳孔紧缩，这系统消失了好几年了，她还以为再也不会听到这个声音了。
夏暖有种在做梦的感觉，虽说最开始挺讨厌这个系统，但这个时候它突然出现，却无端让自己没那么害怕了。
【是我，是我，宿主你终于听到我的声音了，我这次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你——】
【好，不过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我们一会儿再聊】
几近溃散的情绪像是被无形的东西黏在了一起，夏暖终于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权。她侧身后仰，离开了那只手的掌控。
“你离我太近了。”夏暖表情平淡，语气也变冷了。
她刚才在想什么呢，不过片刻工夫，便没了惧意。楮盛眉毛挑了下，眼底的兴味却比刚才还要浓一些。
但他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微微敛眸，轻声说了声抱歉。
几年前在华国的时候，他的确对夏暖产生了微妙的好感。但他不是毛头小子，不会为了爱情昏头昏脑。对于他来说，爱情不过是一种可有可无的调剂品，甚至是一种麻烦又无用的感情。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开始梦到夏暖。
仿佛是角色扮演一样，他看着夏暖从孩童长大，看着她恋爱又分手，看着她演戏，看着她拿奖时发光的眼睛。
他有时候是夏暖的同学，有时候是她的邻居，有时候是她的同事，有时候又是她的男友。
梦里总是围绕着她。
这些梦真实到可怕，他让人查了夏暖的生平，找到了能够找到的各种照片，才发现梦里的一切和现实完全对照。
最开始他是厌烦这些平淡幸福的梦的，甚至是嫉妒梦里的那个女孩能够过上这样的生活。如果没有家族内乱，他或许也会是这样，是一个自由自在的摄影师。
但后来，他不再讨厌，但依旧嫉妒，他嫉妒那些能够真正围绕在夏暖身边的人，嫉妒那些能够触碰到她、能够亲吻她的人。
他几乎无法控制地去关注和夏暖有关的一切。
但现实却是，因为某种限制，他无法进入到华国，也根本见不到夏暖。
他去不了，不代表不能把人弄到自己身边。
今年年初，他终于掌控了莫莱格斯大部分势力，他想，他可以亲自去见夏暖了。
那档旅游综艺，是他暗地里投资谋划，他知道按照夏暖的性格，最终肯定会选择这档综艺。
他本来计划着，在意大利那一站，和她偶遇。
可他没想到，他那个愚昧无知得像一头猪一样的兄长，不好好夹着尾巴求生，反倒不安分地开始搞事情，破坏了他所有的计划。
落日西斜，消失在了地平线上，黑夜也代替了黄昏。
现在，莫莱格斯属于他一个人。
他也终于来到了她的身边，他不想再让她离开了。
路灯下，迈巴赫停在公寓门前。
楮盛打开车门，侵略性极强的眉眼轮廓在路灯下变得柔和：“回去吧，明天上午我回来接你去剧组。”
夏暖眼一横，并不怎么愉快地说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我经纪人会送我，不用麻烦了。”
楮盛神态自若，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完全看不出半点被拒绝的尴尬。
夏暖扯了扯嘴角，身后却忽然传来林大勇的声音：“小夏，我刚才开车到剧组，结果那的人说已经有人送你回来——”
从他这里，只看到夏暖对面站着一个金发男人。林大勇下意识以为这就是电影的男主演艾丹克劳利。
“克劳利先生，麻烦你送夏暖回来了。”林大勇切换成不太标准的英语，他正准备再寒暄一会儿，但走近的那一瞬间，脸上笑容瞬间凝固。
他认错人了。
脚掌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他僵硬又尴尬地笑了下：“原来是柯肯先生，抱歉抱歉，我一时眼花。”
林大勇不是笨人，夏暖之前说的话在他脑子里瞬间串联成线。
他和夏暖在纽约几乎是孤立无援，一个割据一方的黑手党头子，他们得罪不起。现在他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暂时不能惹怒这人，否则，吃亏的只会是他们自己。
楮盛漠然扫了他一眼，看得林大勇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明天见。”
楮盛说完这句话，便乘车离开了。
了解到前因后果，林大勇深吸了一口气，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道歉：“小夏，是我太大意了，当初你都说了那么多次，我却固执地以为是你——”
林大勇自责得几乎抬不起头，他的确希望夏暖能够更上一层，这次的好莱坞电影更是绝无仅有的好机会，但这些比起夏暖的安危，根本不算什么。
“小夏，他可是个黑手党，手里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现在又费尽心机地把你弄到国外，他想要的不会简单。”
室内空调冷气很足，林大勇额头上依旧满是汗，夏暖递给了林大勇一张湿巾。
夏暖此时已经理清了思绪，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法解答的疑惑。几个月前她和楮盛简单相处过一段时间，但她完全不认为短短几天的相处就能让楮盛产生什么非自己不可的情愫。
除非——
系统出现了啊，它刚才是不是要告诉自己什么重要的事，会是什么事呢？
夏暖垂眸，睫毛遮住了眸光，显得她的神色格外晦暗。
林大勇胡乱地擦了擦脸，干涩地开口：“电影的取景地，基本上都在意大利。下周我们就要去那里，那地方可是他的老巢，如果他想动什么手脚……小夏，我们根本没办法反抗的。”
林大勇忽然沉默了，片刻后他猛地抬头：“小夏，要不我们解约吧，这部电影我们别演了。”
“林哥，电影合约已经签了，而且合同的违约金太高了。”夏暖眨了眨眼，安慰道，“说不定这件事并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糟糕。”
而且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上周，在确定夏暖成为《雨中诗话》女主角后，央媒官方曾经联系过夏暖，想要给她拍摄电影后台纪录片。但当时她并不想台前幕后都在镜头之下，因此婉拒了。
可现在想来，这未尝不是一个保护自己的好方式。
“林哥，麻烦你再联系一下央媒，我答应拍摄纪录片了。”
林大勇眼睛骤然亮起一抹光，颓废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对啊，那可是我们华国的官媒。”
现在的时间刚好是华国上午上班的时间，林大勇立刻站了起来，打开了当初对方发过来的计划书，拨打了央媒的电话。
等一切都商量妥当的时候，已经是美国的凌晨两点了。
【系统，你还在吗？】
【在的在的】
看来之前的确不是自己的幻听，夏暖眼皮眨动的频率变快：【之前你想告诉我什么？】
【宿主，你还记得这里是从小说衍化出来的小世界吧】
她对系统消失前说的话记得很清楚，娄苏、叶溧还有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世界基石，只要他们三个处于稳定的状态，这个世界就会按照自有的逻辑发展下去，而她自己也不会再受到系统的束缚。
但她并不觉得他们三个出问题了。
夏暖这么想着，便也问出来。
【宿主您说得没错，世界基石只要安全活着，就不会出问题】
系统的电子音莫名有些抓狂：【但现在的问题是，按照原著小说的时间线，故事马上就要结束了。可是作为女主角的你，却根本没有任何恋爱的打算——】
夏暖听得有些头蒙：【抱歉，我打断一下，我不谈恋爱有什么问题吗？】
【您是不是忘了，这本小说它本质上是一部爱情小说啊！！！如果您不谈恋爱，世界意志会出现bug，这个世界到最后会崩塌的】
或许是今天一连串的事情有些太多，思绪起伏太大，夏暖已经震惊到麻木了。
世界安危跟自己谈不谈恋爱有关，夏暖嘴角抽搐，真是一个脆弱又无脑的世界。
【宿主，您说出来了】
她记得系统好像跟世界大意志融合了，所以等于她当面蛐蛐了系统。夏暖目移，她轻咳了一声，正准备说些什么缓解一下尴尬，嘴巴还没张开，某个念头忽然在脑海中闪现。
【系统，我问你个事】
【嗯】
她居然能从电子音里听出生气，一段时间不见，系统真是人性化了不少。
夏暖连忙安慰了几句，才继续问道：【你现在既然属于世界意志的一部分，那能不能告诉我，世界意志是不是已经出现了bug了，或者说，为了让我谈恋爱，世界意志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世界意志不会任由世界崩溃的。而且当初你已经完成那些任务，彻底和这个世界融合成为世界基石。祂是无法掌控任何世界基石的，自然也不能再控制宿主。祂不想消失，自然会——】
夏暖没接这个话茬，反而问道：【如果我不谈恋爱，世界还有多长时间会崩溃？】
【最多三年，这个世界就会崩塌。宿主，这意味着这里的一切都会消亡】
世界会因为自己不谈恋爱而崩溃，虽然的确很抽象，但她在这个世界活了三十多年，就像系统很早很早之前告诉自己的那样，这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回忆里的家人，生活里的朋友，她为之奋斗的事业——
她也早把这里当成真实的世界。
她不想要这一切都消亡。
夏暖轻声问道：【那我随便谈个恋爱的话，是不是就可以了。】
【当然不行啊，我们是有评判标准的，必须是有真正诚挚又热烈的喜欢和爱存在的恋爱才可以啊！！！】
夏暖也沉默了，这对自己来说好像有些困难。
系统想到了夏暖不愿意谈恋爱的理由：【宿主，我们这个小说衍生出来的世界，它的运转的逻辑就是小说里出现的会爱上女主的男性角色，就是一定会爱上女主，他们的底色就是如此。就算你不愿意接受，但这并不是人力可以更改的】
夏暖神色中并不见难过，反倒是一脸坦然，像是一直压在心里的石头落地了一样，颇为感叹地说道：【果然如此，看来我认识的那些人，的确是因为受世界意志的影响，才会喜欢我。】
系统连忙反驳：【不是，不是这样的！】
但夏暖只是“哦”了一声，然后什么话也没说。
这种无声的回应让系统有些害怕，它这些年虽然不在夏暖身边待着，但作为世界意志的一部分，它其实一直关注着夏暖。
宿主的心性实在是太坚定了，那些男人都追了多少年了，都没能完全走进宿主心里，否则它也不会在距离彻底崩溃还有三年的时候就着急忙慌地出来提醒。
【宿主，宿主，世界基石是完全不受世界意志控制的，而且小说里没有描写过喜欢女主的角色，还有那些没有出现的角色，也同样不会被控制着喜欢女主。所以，所以那些爱和喜欢都不是假的！】
真挚的爱和喜欢吗？
夏暖眼神有些迷茫，她咬了下舌尖，轻微的刺痛让她意识到这个荒诞的现实的确不是在做梦。
夏暖轻笑，眉眼弯弯。她之前的人生规划里的确不存在恋爱这个计划，但现在为了世界和平，她好像必须得谈个恋爱了。
真是，真是忍不住笑出声。
【宿主？您没事吧？】
【我只是在想，什么样的恋爱才能拯救世界。】
夏暖把自己摔到床上，眼睛看着顶灯，即便灯光不算刺眼，但依旧在眼底留下了一道痕迹。
【宿主，根据您对恋爱的要求，以及恋爱成功率计算，我筛选出了以下几位不受世界意志控制的男性名单，如果您想要谈恋爱，推荐从这些人里选择一个。】
系统的电子音明显滋啦了一声，然后才继续：【当然，虽然这么说不符合人类社会的道德准则，但其实如果您想要全部选择也不是不行】
【宿主，系统接下来会好好辅助您的，请您务必好好谈一场美好的恋爱！】
【嗯嗯，我知道了】
莫名感受到了敷衍，可就算宿主不积极，但系统不能有问题。系统操作了一番，推荐名单浮现在了空中，包括这些人的3D高清立体影像。
【娄苏】【叶溧】【嵇勉】【薄文觉】【楮*？#】
系统看着乱码的最后一个推荐人选，数据流紊乱了一瞬，bug吗？系统随手删除了最后一个名字。
【宿主，宿主，不就是谈恋爱——】
声音戛然而止，系统看着已经闭上眼睛，陷入沉睡的夏暖，人性化地叹了口气。
它暗自下定了决心，不就是谈恋爱吗！
它还就不信了，三年时间，它一定能让宿主拥有一场完美的恋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