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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第 156 章

作者:老白涮肉坊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梁军采用以牙还牙的方式,像西琼对待大梁战俘一样,给他们加戴镣铐,再圈围牛羊般把他们围在一处。


    审讯则在相隔不远的帐篷里进行,由士兵把人一个一个带进来。萧玠赶到帐篷前,正听到帐中撕心裂肺的嚎叫。


    他打帐的手在半空一滞,还是把帐帘掀开。


    负责审讯的是赵荔城的副将鲁成器。赵荔城奉旨吸收了一批西夔营干将入火炮营,鲁成器正在其中。他是老将鲁二的儿子,年纪虽轻,却早立战功,刑狱锻炼更有一手。闻声见萧玠来,他忙退至一侧,问:“殿下怎么来了?”


    帐篷已经颜色污浊,新鲜的血液覆盖干涸的血块,招引蝇虫嗡鸣。一旁挂一盏油灯,灯下摆一张老虎凳,那人已经跌在凳下,浑身血肉模糊。


    萧玠问:“他是什么身份?”


    鲁成器道:“此贼名叫庞公林,是段藏青麾下的左骑将军,咱们多少兄弟惨死于他手中!中郎将赵将军,就是被此贼开膛破肚,还有西夔的孙校尉,叫他吊在城头活剥以恐吓我军。他还把孙校尉的肉分与人啖,煮了肉羹给陛下送来!说梁皇帝少年齿壮,犹能食人,未知今日能啖几何?一饭三遗矢否?”


    萧玠脸上没有明显波动,问:“舌头还好?”


    鲁成器道:“留待殿下审问。手爪子也没断,有要核对的文书字迹,一样使得。”


    萧玠点点头,“泼醒他。”


    鲁成器叫人抬来水桶泼去,庞公林惨叫一声,醒转过来。


    他一只眼睛已经瞎了,看见萧玠,被痛苦扭曲的脸上犹见怒色,竭力要往前扑去,被鲁成器一手拧在地上。萧玠从他面前蹲下,道:“段藏青手里还有一支影子军队,如今行迹不明。你若告诉我,我能减轻你的苦楚。”


    如果目光成箭,庞公林那只完好的眼睛已经将萧玠射得三刀六洞。他一口血唾吐在萧玠脸上,骂道:“姓萧的野种,也配问我!”


    萧玠抬袖拭去,并无愠色,道:“庞将军鼎鼎大名如雷贯耳。玉升元年潮州围城,你便在段藏青麾下。奉皇十三年至十七年,西南边镇屡受匪寇侵扰,也是你乔装闯入城关,烧杀淫掠难以计数。奉皇二十二年,樾州城内趁火打劫的狼兵队伍,也有半数是你的直系。二十三年,也是你率先屠杀平民,□□妇女至百数,更别说虐杀多少大梁将士。恶贯满盈至此,庞将军这时候铁骨铮铮,要做好汉了。”


    他直身站起,对鲁成器道:“在他嘴里撬不出什么,无须多费力气。我听说庞公林上阵父子兵。”


    庞公林神色巨变,呜呜骂道:“你这个畜生!你要做什么!”


    鲁成器会意,已经叫人提他的儿子庞玉树来。萧玠道:“我听闻红芝口一战,你们在前巧设圈套引陛下深入,陛下驻兵不出,你便奉段氏姐弟之命,派人终日对我诅咒谩骂,其言污浊歹毒难以入耳。更有甚者,四散我的春宫入梁军营地,要激陛下怒而出战。但从红芝口战报看,你们未能得逞吧。”


    萧玠看向他,“庞将军,你知道用别人的儿子来杀他的父亲,怎么就不能容忍我动你的儿子?”


    庞玉树已经被拖入帐中,一见其父惨状,当即痛哭不已。


    萧玠冷眼看着,道:“鲁将军,砍下他一根手指。”


    鲁成器手起刀落,一道惨叫后,有什么在鲜血里骨碌碌滚动。


    庞公林喉中发出一阵痛喝,萧玠置若罔闻,“他怎么对待的我们的人,如法炮制吧。”


    又是一声哀嚎。


    萧玠浑身起一层栗。他以为愤怒和血仇能让他克制恻隐,但还是不能。这种根植于人性的哀悯把他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他当即想扇自己一个耳光——为什么要对禽兽恻隐?他们虐杀梁军屠戮平民□□妇女的时候,也会有这种浑身发毛的感觉吗?这样违背人性同类相残的行止,真的有人能以此为乐吗?


    萧玠立在阴影里,面对这一惨剧,像个麻木的鬼魂。不知过了多久,庞公林终于哀叫一声:“我说!我说!别动我儿子,放开我儿子!我说!”


    两行泪水从萧玠脸上流下。他平静掩去,重新走到灯下,看到瘫软在地如同烂肉的庞玉树的身体。


    庞公林脸埋在儿子颈侧,许久,才从牙关挤出一句:“影子没有一个固定驻地。他们在西琼,只是一个本营。像从前你们王云楠手里、虞山铖手里的影子,就是分散出的一支。”


    萧玠问:“这些影子队伍,都是出自段映蓝姐弟之手?”


    庞公林沉默一会,道:“是合作。培植影子,需要改变根骨,就要用药。但很多药,中原弄不到。”


    萧玠说:“罂粟。”


    庞公林道:“是,你问我影子去哪。我也不清楚。他们的主人不是只有我们宗主一个。你如果想查,就查查阿芙蓉流通。这是个大交易,经常出动影子走动。”


    萧玠问:“上次交易是什么时候?”


    庞公林深喘口气:“小规模流通一直都有,大型的……就是奉皇十八年,运往南秦的那一遭。”


    萧玠眼皮一跳。


    他浑身每块肌肉都有冲上去拎起庞公林的冲动,但被萧玠强行控制住。


    冷静。萧玠想,越是要紧关头越要理智。


    奉皇十八年,南秦的确发生了一桩大事。


    萧玠深吸口气,问:“这件事,和当年秦少公的废立风波有什么关系?”


    庞公林独目里闪过一缕讶异,深吸口气:“放过我儿子。”


    萧玠道:“要看你给出一个什么答案。”


    庞公林道:“秦寄当年险些被废,因为他背弃光明宗,在众目睽睽下打碎光明神像。你们的关系,我多少知道。你血洗柳州背弃光明教,我原以为是他以此声援你,后来才回过味来……宗主和南秦交易的事,他可能看出了苗头。”


    萧玠问:“你们和南秦的‘什么人’交易?”


    庞公林摇头,“此人行踪隐秘,并不常往,每每来时,都是影子引入、由宗主亲自接见,我们没碰过面。”


    “但你见过他。”萧玠道,“那你该知道,‘他’是男是女。”


    “男人。”庞公林道,确切说,“是个少年人。”


    萧玠颔首,“你们如何交易的?”


    庞公林道:“梁太子应该知道南秦的换衣节。”


    萧玠道:“每隔一旬,为神妆新。”


    “奉皇十八年就到了时候。当年三月,要为光明神铸造全新铜像。”庞公林道,“但梁秦断交后,南秦铜源紧缩,每年还要铸造大量厌胜钱币,本就捉襟见肘,压根拿不出这么多的精铜铸像。”庞公林清了清喉中血痰,“所以,秦公把这件事交给了秦温吉。而秦温吉找了路子,在外铸像。”


    萧玠太阳穴砰地一响。


    “你的意思是,秦温吉和段映蓝内外勾结,把阿芙蓉藏进铜像里流通进去。”


    “细节我不清楚……我当时只负责找阿芙蓉的门路。这批阿芙蓉……还是你们的底子货。当时西琼的罂粟尚未成熟,你又血洗柳州,虞山铖手里的黑膏亟待抛售,正好到了我们手中。但我能确定,这批货确实趁换衣节传进南秦。”


    萧玠道:“所以这件事,秦寄也知道。”


    庞公林咳嗽了一会,“我不清楚他知道多少……从秦公的反应看,这件事没有捅到他跟前,不然他早该大举清算了。秦寄如果知道真相,也没有隐瞒背锅的道理。所以我猜,他只知道有一群人往南秦运货,但不知道到底是由谁经手。”


    萧玠道:“他不知道是西琼主使——那他怎么查到的这件事?”


    庞公林断断续续道:“估计不是在南边,而是在北边。我倒阿芙蓉往柳州和长安都走过。他那段时间神出鬼没,往长安跑过好几趟,说不定真是碰巧……总之,他知道了部分计划,在节典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下砸毁了光明像。”


    萧玠道:“可阿芙蓉没在铜像里。”


    庞公林道:“在哪里我不知道。”


    萧玠没有揪住这个问题不放。


    今时今日,这已经不是最重要的问题了。


    帐中一静,蝇虫哄闹声清晰如雷,血汗味热烘烘地挤满人体每个孔窍,压得几乎难以呼吸。鲁成器身上也黏了层汗,转头去看萧玠,发现萧玠的脸像新刮的泥灰一样苍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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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


    萧玠看了庞公林一会,继续说:“所以,秦寄就这么暴露了。他这一行动,无疑告诉你们,这场阴谋甚至更致命的东西,被一个孩子发现了。你们怕他追查下去,把西琼的算计付诸一炬。所以你们缔造了一次渎神审判。你们要他死。”


    庞公林一声不吭。


    这时候不该问一些关乎感情的问题,但萧玠还是忍不住问:“段映蓝全然知情?”


    庞公林冷笑:“当年大理寺卿当廷弹劾秦公六桩大罪,梁皇帝不知情吗?”


    萧玠凝视他许久,慢慢直起身子,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


    虎毒不食子,什么样的母亲,能亲手去杀自己的孩子?


    萧玠深深呼吸几下,问:“那次审判,秦寄到底经历了什么?”


    庞公林没想到他问这个问题,更没想到,居然没人告诉萧玠当时情形。不管是秦灼,还是秦寄。


    他道:“梁太子,叫这么多人当瓷娃娃似的护,你有福。”


    萧玠道:“回答问题。”


    庞公林抱紧儿子的身躯,说:“秦寄渎神,入光明祠受审。秦灼强保他七天,来调查光明神像一案,短短七天,他当然什么都查不出来。这七天里,秦寄死不悔改,甚至扬言你们本宗是邪教,声称要废除血祭。”


    他蜷缩在地,却捕捉到萧玠瞳孔收缩的细微变化。他说:“梁太子,你应该知道宗教在南秦的力量,那是人心的力量。极端的时候,甚至能越过君主的力量。秦寄收押的第四天,金河的试刀口决堤了。这在百姓眼里就成了神明之怒,民怨沸腾,要秦灼处死秦寄。最后是他们的大宗伯想到一个折中的法子,在试刀口举行金河祭。”


    萧玠脸部已经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庞公林看在眼里,忍痛笑道:“看来你知道南秦的河祭是什么。把人割开手脚,扔到河心里放血。也就是把他交给你们所谓的光明神,由神来定夺他的生死。如果半个时辰后,他还能活着走出来,前罪往孽一笔勾销。据说几百年里,没有一个人能活着结束河祭。”


    但秦寄做到了。


    庞公林说:“他命大。宗主怕形势有变,让我以使者名义在金河边陪同。自始至终,秦公没有出现。没想到他为了平息众怒,拿自己唯一的儿子做弃子。都说虎毒不食子,你说这秦少公是投了个什么胎呢?”


    萧玠一下子站起来。


    鲁成器连忙搀扶他,却没有在他脸上看到想象中的剧烈波动。萧玠说:“继续审问,该撬的东西全部撬出来。留着他的命。我要用他新鲜的心肝来飨诸天英灵。”


    他快步走出帐外,几乎走到月亮底下,浑身汗意被风一刮,居然透骨地冷。


    秦寄是个敏锐的孩子,他可能探查不到全部真相,但一定能分辨亲人的态度。


    他对段映蓝维护至此,说明段映蓝对他十分疼爱。而段映蓝真要杀他,他也不可能没有丁点察觉。


    萧玠想不明白,世间怎会有这样的母亲,可以对你柔情蜜意,也能对你痛下杀手。连他都想不明白,置身其中的秦寄怎么想得明白?他要陷入怎样的挣扎漩涡,是自欺欺人还是自厌自恶?在那之后他被放逐远走,段映蓝又不是归属,他的父母来处都不要他,他能到哪里去?谁还能当他的归处?


    浑浑噩噩间,萧玠抬头,看到不远处秦寄的帐篷,和自己的比邻而立。【……】


    如雷击顶。


    原来他的出现,就是一种求救。


    有一股胜过长生的痛意从心脏往外一口一口啃噬萧玠。他赶紧扶住膝盖不至于跌倒,缓缓歪坐草地上。月光凝眸向他,像樾州群狼包围的夜晚,少年冷静热烈的眼睛。


    【……】


    萧玠蜷缩起来,几乎无法动弹。好一会,被痛觉淹没的视觉听觉才渐渐恢复。他看到赵荔城半跪面前,在火把下环抱摇晃他,脸上神情除担忧外,还有出乎意料的严峻。


    一种不祥之感攀紧萧玠心头。他问:“怎么了?


    “段藏青跑了。”赵荔城道,“段元豹和秦少公也不见踪迹。臣已派人追捕,请殿下召集东宫卫及火炮营全部军官,共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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