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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第 155 章

作者:老白涮肉坊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秦寄当然没法在不清楚答案的人那里要到答案。


    他太了解萧玠的性格,每当面对他无法面对的问题时,他不解决,他逃避。


    这个懦夫,这个熟练的逃兵,这个不负责任的始乱终弃者,同时也是最冷静的刽子手。


    果然,萧玠手忙脚乱地把即将剖开的心藏起来,又开始磨刀霍霍了。他说:“阿寄,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秦寄从善如流:“那你想谈什么?”


    “谈谈西琼,谈谈段藏青。”萧玠泪痕未干的脸突然异常冷酷,“这不才是你最关切的么?”


    秦寄看他一眼,从行军榻上站起来。萧玠也从榻上坐起,两人又恢复了一种壁垒分明的对峙关系。


    【……】他手指缓慢敲击膝盖,用一种外交语气道:“我会把白石城的百姓都交给你,并保证梁军上下不会威胁他们的安全。但如果他们伙同琼军残部进行任何有损大梁的行为,我不能保证他们的安危。同时,西琼战俘我不会给你。这支军队是屠杀大梁军民的凶犯,还有审判等着他们。至于段藏青。”


    萧玠顿了顿,“阿寄,你如果不让我杀他,就要想一个两全之法。”


    “你不能守他一辈子,因为你是阿耶唯一的儿子。你也不能带他回南秦,你很清楚,如果我说的是真的,姑姑真的跟段氏姐弟有牵连的话,他会是南秦的大患。那你能怎么处置他呢?怎么才能让他毫无威胁,让我能够放他一马呢?或许,剪断他的手脚筋再拔掉舌头可以。”


    秦寄以一种堪称惊异的眼神看向他,萧玠坦然对视,脸上干干净净没有多余情绪。


    秦寄问:“你还是人吗?”


    好消息是,萧玠眼睛因此闪动一下。他垂下眼睛,再抬起,声音平静:“你大概不知道,左威卫的中郎将死在去年的伐琼之战里,他的舌头被段映蓝拔下来送给我父亲,连带的还有他的眼珠和两根手指。他叫赵得胜,左威卫四品中郎将赵得胜,他的父亲在奉皇五年抗齐之战中壮烈殉国,和他一样,享年二十八岁。”


    萧玠冷笑一声:“我是人么?阿寄,真正的恶鬼,你没见识过。”


    秦寄没说话,萧玠便去系挣扎中松脱的衣带,一边耳垂肿得发麻。这情形太像情事之后,那种耻感又涌上来几乎把他淹没了。帐中静悄悄的,只有两人一长一短的呼吸,闷得人受不了。


    萧玠整理好衣衫,准备出去透气。他看着秦寄弓背坐着的身影,狠一狠心,再下一剂猛药:“你那么想两全,但世间安得双全法。手心和手背,总要有取舍。”


    说完,他就要打帐离开,突然听到秦寄在背后问:“那你呢萧玠,你取的是什么?只有你爹你家你的社稷不是吗?其他的一切,都是你能舍弃的不是吗?”


    萧玠浑身一抖,转头,对上秦寄嘲讽的眼睛,“你还敢问我,你杀我娘我让你活到现在——你跟我说取舍?”


    “别看总拿刀的是我。你才是那个杀人的人。”秦寄说。


    帐帘被萧玠捏皱了。


    秦寄看见他这个动作——他又要逃了。就是现在。


    秦寄掷出最后一把刀,把萧玠精准钉在地上。


    他说:“我知道你今天是为了郑宁之。”


    “你每天都为他诵经,你的功德都会回向他。有福就有报,所以一些特殊日子的罪孽也是。你不会在今天杀人。”


    秦寄残酷地笑起来:“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一瞬不瞬,看着萧玠脊背弯下去。他清楚郑绥是萧玠心里永远新鲜的伤疤,一快长好这人就会自己挖开。他恋痛。他永远痛苦、永远想念、永远流血、永远悔恨。秦寄想你也有不能触碰的逆鳞啊萧玠,而且不止一片。你的软肋比谁都多,你是怎么敢摆出这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挑衅我的?


    而萧玠倚靠在帐边,有出气少进气地呼吸。他的确鲜血淋漓了,却是秦寄未曾意料的另一面。


    【……】


    不然何至于沦落到今日地步?


    萧玠颤抖着,感觉秦寄站起来,要走了。他打开落在自己身上的那半边帐帘时,突然问:“你还记得我娘死的那天,我要杀萧恒的样子吗?”


    “郑绥可能是你最后的良知。”秦寄说,“但如果哪天,你的良知被仇恨吞噬了,你要和我一样,大开杀戒么?”


    萧玠无言已对,秦寄也没有等他的回答,毫不回顾、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但他最后的警告仍缭绕在萧玠耳侧。耳上停止流血的窟窿突然刺痛起来。


    他说:“萧明长,不要把自己,变成一头禽兽。”


    ***


    帐门一面瀑布一样彻底垂挂下来。


    片刻后,萧玠再度走出来,叫过附近的侍卫,似乎吩咐些什么。不一会,赵荔城便匆匆赶来,在帐外叫道:“殿下?”


    里面传来萧玠的声音:“赵帅请进。”


    赵荔城进去,见萧玠耳垂,想起他扮新娘的事,道:“也不知道谁给殿下穿的耳朵,怎么肿得这么厉害?臣去给殿下找点药膏。”


    “伯父请坐,没那么娇贵。”萧玠道,“伯父是陛下的兄弟,私下无须讲究虚礼。”


    一讲起萧恒,赵荔城难免有些心酸,“人家都当皇帝是什么好差事,历朝历代多少人杀得血流成河也要争来抢去。咱们将军做这个皇帝,吃了多少苦头。去年见面,见陛下才多大年纪,两鬓的头发都白了,我这心里……三大营的老兄弟也没了大半,幸亏南边还有个狄皓关。许仲纪这个王八羔子,他怎么对得起将军!”


    萧玠握紧他的手,“我从前怨他,如今推己及人,也明白了。他心里有执,执的还是个斯人已逝。这是没法子的事。”


    见赵荔城欲言又止,萧玠自己领过话头:“一会我去审问西琼兵俘,请伯父来,有要事托付。”


    赵荔城立即道:“殿下但管吩咐。”


    “段藏青留不得。”萧玠平静道,“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


    赵荔城反倒有些惊讶。他晓得萧玠心地仁善,本以为是个软性的孩子,没想到竟能硬下心肠。


    “但要处斩段藏青时,殿下还是刀下留人了。”赵荔城突然想起刚刚听闻的一桩谈论,“是因为小郑的生日?”


    萧玠摇头。


    赵荔城了然,“是秦少公。”


    萧玠哑然片刻,道:“伯父,你没有看见他望向我的眼神。我怕我立斩段藏青,他会立刻做出比寻死还要惨烈百倍的事情。”


    他垂头,两手正微微颤抖,“我杀了他娘,我阻止他向陛下复仇,他却没有杀我,他救我。我怎么能当着他的面,再杀掉他的亲娘舅?”


    赵荔城叹口气:“那殿下此时处置段藏青,不怕他有个万一?”


    萧玠反而笑了笑:“阿寄是个急性子的孩子,但冷静下来,道理能听进去。我和他说了一番话,他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一定要段藏青的命。”


    “很多拿刀的人杀人,都是一时情急的。有时间喘口气,就会有顾虑,有牵挂,刀就提不动了。更何况……”


    萧玠笑起来,颤抖地,更像一段哭声。


    “我一直知道他的取舍是什么。”


    ***


    野外的夜晚出奇安静,秦寄回帐时,灯台的蜡烛已燃到末尾。段元豹就趴在跟前看,像看一个小动物闪烁的眼珠。


    秦寄看着她背影,从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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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下,难得露出点小孩子姿态,从背后靠在她肩上,轻轻说:“阿姐,他们都说你是痴子,我知道你不是。你是心里苦,说不明白。”


    他问:“如果你能选择,你愿意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吗?”


    段元豹仍在看灯火。跳动的暖色将她脸颊映得愈发平和。


    她当然没有回答。


    秦寄鼻息加深,脸埋在她头发上,好一会,突然伸手把那灯火掐灭。骤然降临的黑暗里,他看到段元豹微微扬起的、不明所以的眼睛。


    他站起来,向段元豹伸出手。


    “你还愿意相信我吗?”


    段元豹听不明白。但段元豹从不会拒绝秦寄的邀请。


    ***


    段藏青知道自己不会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他想萧恒真是他们宿命的冤仇。他摘了自己一只眼睛,索走姐姐的命。现在自己也要结果在他儿子手里。但谁能论定输赢呢?到他们这个年纪,生死才是最不值得一嗤的。


    他们逼得潮州人人相食,把萧恒变成禽兽。又和秦灼联姻,挖走萧恒的心头肉。现在,还有一场好戏没有揭晓。等他死的前一刻萧玠会知道。到时候就让他们父子撕心裂肺地问一个死人吧。


    这位自以为是的皇太子殿下,会泣血还是号丧?还有他油尽灯枯的爹,临死还能瞑目吗?


    好绝望。好精彩的绝望。段藏青甚至开始期待死亡。


    这支梁军里很大部分是他几乎歼灭的营队的残部,对他恨之入骨,自然不会搞善待战俘那一套。段藏青被他们安置在牲口群里,和备用的战马、备食的牛羊一块,用掺铜丝的绳索拴在木桩上。夏夜溽热,蚊蝇嗡鸣,禽畜皮毛和粪便的味道形成热浪,人放在其中别说呼吸,只怕要闷晕过去。


    段藏青闭目养神时,听见扑通两下,继而是冲自己响起的脚步声。


    他睁开眼,看到两个梁兵扑倒在地,看样是被人打中后颈。秦寄向他走来,手里牵着他的女儿。


    段藏青眼睛亮了,温柔道:“阿豹,来。”


    段元豹顺从地走向他,像寻常一样从他身边坐下,缩在他胸膛前。但段藏青被捆缚的双手无法拥抱她。


    秦寄在他面前蹲下,从胸前掏出一块热乎的糍粑,剥开喂给他。又拧开腰间酒囊,递到他嘴边。是甜美滚烫的马奶酒。


    段藏青没多说什么,就着他的手大口吃喝起来。接受他的食物,似乎也是一种态度。


    秦寄看着他,眼睛在黑暗里一闪一闪,许久,说:“我知道你害过我。”


    段藏青牙齿一顿。


    秦寄继续说:“但害我和杀我不一样,从小就有很多人想杀我。我知道你没有。舅舅。”


    他的声音毫无起伏,在段藏青放缓的咀嚼声里,似乎在陈述另一个人的故事:“我知道你想控制我,也不是全心对我好,但你对我好。比娘还要好。这个恩情,我一辈子不会忘。”


    段藏青坚硬的嘴唇线条抿动一下,却被打断了。秦寄向前递酒囊,问:“还喝吗?”


    段藏青摇摇头,说:“好酒。是家里的味儿。”


    “我看阿娘酿过几次。”秦寄摇摇酒囊,一股涩香从囊口跑出来。他突然问:“我和你们之前的那个孩子,真的很像吗?”


    段藏青不语,眼眶处泛起柔润的水光。


    秦寄站起来,把剩下的酒仰头吃掉,用极轻微的声音哨了一下。是最本初的关系里,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呼唤。


    应和之声远远响起。


    一匹骏马脚步轻捷地向他跑来。


    秦寄抚摸马鬃,将段元豹抱上马背后,他脚步一转,再次向段藏青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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