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玠没有见过蛇,更别说这样超出常人认知的大蟒,一瞬间手脚冰冷,动弹不得。
那两匹马只怕入了它的口了。秦华阳深深呼吸:“怪物——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蛇?”
“这林子怎么也有千来年,这蛇只怕要成精了。”褚玉绳低声道,“跑是跑不了了。我去引它。丹灵侯,找他的七寸!”
他话音未落,已将腰间匕首甩向蟒蛇。萧玠只听乒咚一声,似乎是锋芒破开鳞片的声音,紧接着,那蟒蛇发出如同风响的嘶啦吐息声。
众人四散而开时,它已像从天而降的一条铁柱,直直向褚玉绳的方向捣来!
一瞬间雨中如同波浪翻腾。秦华阳当即提刀跃出,似乎点着了什么东西,隔着大雨,萧玠仍能闻到浓烈的草药气味。
所有人拔刀在手,正等候一场与死神的搏斗。水声突然小了,几乎止息了。
雨中响起秦华阳不可思议的声音:“这就死了?”
这算什么?
众人忙围赶上前,见那条大蟒横在雨中,直挺挺如一根白光闪烁的梁柱。它的七寸处,裂开一个足有海碗大小的血洞。
侍卫们倒吸冷气:“丰城侯神威天降!竟能将这畜牲一击毙命!”
褚玉绳摇头,手从它血肉模糊的伤口处挪开,“它在之前被人重创过。对方手很准,伤口开在七寸位置。只是血肉腐烂,又有虫蚁啃噬,很难分辨出对方的兵器和手法。身上其他地方的创口也不少,但效果身为,能造成伤害的还有它三寸的这一剑,也就是蛇脊骨的地方,鳞片也有……”
说到这里,他似乎感觉有什么不对,急声叫道:“给个火!”
侍卫们忙将油布撑起来,让秦华阳能擦亮火折迫近。褚玉绳检查那伤口,不深不浅,留下了一些武器痕迹。
他沉默一刻,突然说:“我听闻大公的两把虎头宝剑,有一把在梁太子手里。”
萧玠忙把剑拔出来,递到褚玉绳手中。
这一刻,他对接下来的消息已经有所猜测。所以褚玉绳开口时,他没有特别惊讶,但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
“很可能是个好消息,也很可能是个坏消息。褚玉绳说,这个伤口是少公开的。”
萧玠一下子跪倒地上,近前去看那伤口,但什么也看不出来。他默了一会说:“阿寄吉人天相,能够伤它,断然没事。”
秦华阳没继续这个话题,只道:“但很奇怪,这里是段藏青的老巢,每条路他都很熟悉,一定不会选择这样一条巨蛇拦道的死路。阿寄是和他同行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这个方向。
萧玠已经站起来,雨是停不了了,还是加紧赶路。
电闪雷鸣,又经历一场生死险境,赶路就更加难。秦华阳便一手拉马,一手拽紧萧玠——这样一个很可能坑害自己的人,在险境里伸出的居然是援手。
不知跋涉多久,隔着皇皇雨声,前方有人喊了一句:“前面有个石头顶!”
一行人忙赶过去。因雨势过大,直到近前才看清这是怎样一块石头——或者说,巨石建筑。
这块石头异常阔大,足有一间单屋大小。更奇的是,这块石头之下,又有三块足有丈余的巨大石板作为支撑,让它成为屋顶一样的石盖。
这绝对是人工之物,但为什么有人将它立在这里?
秦华阳突然叫止众人,再次擦亮火折,用手护住,迫近石板和地面检查。
过一会,他说:“是石棚。”
“据传南秦先祖祭祀之所,有一种就是石棚。以此为祥瑞,成为‘冠石’。”秦华阳说,“西琼也有自己的主神敬奉,应该也是用作祭祀之用。”
萧玠凑近,发现石棚之下有一个两尺深的土坑,被一块白石板盖住。掀开一看,里面有堆灰烬,还有一串首饰的残余,看上去像一条女人的璎珞。其旁,还摆放一个小型的白石女神像。
但和许多女神像不同的是,这位神祇没有曼妙身姿,有的是垂坠的胸卝乳、肌肉发达的大腿和向外突出的腹部。
秦华阳放下石像,去端详石板。萧玠从上面看到一些线条粗犷的涂画。
高大的、长有马脸的女神身处中央,有一条白鳞大蟒作为坐骑。她两侧是太阳月亮,分别由一黑一白两匹骏马驮在背上。日月两边,是两个佩戴马面具的年轻人。从服饰和装扮看,应该是一男一女。
秦华阳说:“这应该是西琼的高禖神,和我们的暗神接近,主孕育,也主婚姻。这个石棚应该就是她的一个祭坛。”
侍卫反倒纳闷,“要是这石头盖子是他们什么劳什子祭坛,怎么都没个人把守?”
“你们看这岩画。女神的面具是马,对应马是西琼的神灵徽记。而女神的坐骑,是蛇。”秦华阳说,“刚刚那条蛇,很可能就是她的使者,或侍卫。”
萧玠道:“你的意思是说,那条蛇其实是在守护她的祭所。”
秦华阳点点头。
侍卫一脸错愕,“这也太玄了。而且那蛇跑那么老远,也守不着这石头棚啊?”
秦华阳道:“医经记载,西琼有一种月胆草,有诱蛇之效。很可能他们用这种草作为原料,制作了驱遣大蛇的香料。但雨下的太大,把香味冲散了。蛇便游走下去,四方觅食。”
侍卫啧声,不再多说。
秦华阳继续道:“这里举行过祭祀,看灰烬和火烧的痕迹,就是这几天的事。而这条璎珞应该就是给女神的祭品。工艺很精湛,应该是贵族所制。”
段映蓝曾在宗族内斗下倒台。她二次登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段藏青以外的旧贵族全部扫清。也就是说,西琼如今除了段氏姐弟一脉,再无大贵族。
一个猜测在萧玠脑海中产生。
他不太确定,看向秦华阳。秦华阳显然很熟知宗教之事,对他点头。
“这是婚礼之前的禀告仪式。”他说,“近期有西琼贵族要成婚。看石棚和祭品的规格,除这位深藏不露的段元豹外,很难有其他人。”
但这并不是一件符合常理之事。
段藏青死里逃生,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厉兵秣马报仇雪恨,而是操办儿子的婚礼。
这种推测太过荒谬,但从现场迹象来看,这是最大的可能。
侍卫们忍不住质疑:“他脑子让驴踢了?”
秦华阳说:“那就是婚礼这件事,或者说这位新娘,能够为段藏青的复仇计划助一臂之力。”
他转头要询问萧玠意思,却见萧玠置若罔闻,踮脚去够顶部的盖石,花了很大力气,才拔下一个东西——
一枚钱币。
在他掌心阴面朝上,刻着四个篆字:
光明通宝。
铜钱在石头上留下的刻痕非常之深,若非极强的腕力,很难做到。
萧玠五官都不受控制哆嗦起来,急促呼吸着:“他还活着,那条蛇没能吃了他……他还活着!”
如果说蛇身的伤口是推断秦寄行踪的痕迹,那这枚光明铜钱,就是他故意留下的记号。
他知道有人会跟来,一些知道他身份的人,会冒此大险来找他。
而正是这个符号,让萧玠搞不清秦寄的立场。
秦寄跟随这个“假使团”离开的路上,一定发现了他们的真实身份——很可能是段藏青主动揭露的。他们齐心协力地把段映蓝的棺椁护送回乡,甚至在对萧恒复仇这件事上,他们堪称同仇敌忾。但秦寄这么聪明,一定明白,段藏青对自己不无杀意。
他留下的铜钱,到底是对追寻者的善意,还是在亲情缝隙里不得不为的保命之举?
这一路他经历了什么?段藏青有没有让他吃饱穿暖?他一定不至于虐待他……但为什么那条蛇身上几乎只有秦寄一个人的剑痕?
这一路上,他还恨自己吗……想过自己吗?
萧玠将那枚铜钱死死握在掌心。秦华阳站在一旁,手掌抬起,似乎想要安抚,终究没有落在萧玠肩上。
他轻声道:“至少现在,阿寄平安,有他的标记,我们要找到段藏青的驻地便如虎添翼。”
萧玠点点头,解下自己手上的铜钱,将那枚钱币编在红线上,一串四个重新挂在腕部。
他说:“启程。”
***
有了秦寄的标示,前进也就更为便利。第三枚铜钱将一行人引到最近的岗哨处,如何通过检查,本该是最为棘手之事。这时候秦华阳的通敌身份也就发挥了优势。他用西琼土语跟对方沟通几句,又出示了一枚不知真假的青铜腰牌,队伍竟被这么放进城中。
他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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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大喇喇地当着萧玠的面做此等行径,毫不避讳和提防。只有一个可能。
萧玠不会揭发他。
他没有让自己活着离开的打算。
也就是说,他挟持自己的目的,伪装成自己亲卫的目的,即将实现。
这座城市名称朴素,因由白石堆砌,就被简单地叫做“白石城”,青苔遍布下几乎与山峰融为一体,远望极难分辨出来。
这是梁军未能发现抵达之处,这样的城池不知还有多少座,这样地丸般暗藏深处、随时可能引爆的危险不知还有多少个。
城门开启的隆隆之声从头顶作响,萧玠一颗心沉下来。
和众人想象中的严阵以待不同,城中家家户户用鲜花香草装饰门楹,走在街道上,便有乐器演奏声传来,曲调轻灵之处,又鬼气森森。
白石城内建筑以竹楼为主,是一种上层居住下层储物的干栏式建筑。马匹不入厩,而是放养在另外的院子里,并不担心骏马闯出院中。按西琼的习俗,离开的马匹带走了自家的噩运,奔向女神的祝福。
“这应该是节庆的装扮。”秦华阳看向竹楼檐下悬挂的金雀花,说,“此物是专为祭祀神女所用。段藏青要为儿子举办一场普天同庆的婚礼。”
秦华阳递出的那块牌子应该被看成一种道贺的标志。萧玠知道,段映蓝之所以称为“宗主”,是因为她统率着各地二十余大小宗族。这些西琼族落虽非贵族,但在各地也有很强的威望,如果跟大梁类比,很像地方的豪强。但跟大梁有本质区别的是,西琼有统一的信奉宗教,所以段映蓝通过对宗教的把控确立了自己独尊的位置,用神灵的力量把权力牢牢集中在自己手心。这是大梁做不到的。
而秦华阳认领的身份,应该就是一个部族首领。
他到底和西琼交涉有多深,这个计划又筹谋了多久,萧玠不得而知。他看着秦华阳温和浅笑的脸,只觉毛骨悚然。
这样深不可测的野兽,就潜伏在秦灼枕边。
不知阿爹收没收到消息,不知南秦如今是什么处境。萧玠想,要快,要再快。他得赶紧找到秦寄。如果秦灼是南秦的心脏,那秦寄就是为这颗心供血的最后一根经脉。
***
众人在一处“苏敦”下榻。
所谓苏敦,就是类似于中原的驿馆,不少部族首领都齐聚于此。萧玠怀疑,段藏青是以段元豹婚姻为契机,再次召集各部首领,共谋反梁之事。
对于这样堂皇出现,萧玠仍存疑虑。秦华阳反而倒茶安慰他,西琼山路险峻,许多部族之间并不联通,彼此知之甚少。只要能把谎话编圆,万事无虞。
萧玠推说疲乏,自己先行上楼休息。傍晚时分,秦华阳叩响房门。
秦华阳开门见山:“有一个寻找阿寄的好时机。”
萧玠了然:“婚礼。”
“是,我们了解过。段元豹婚礼之盛大,不仅在于规格,更在于神灵之礼的参与。”秦华阳道,“殿下应该知道,段映蓝姐弟为这个儿子安设神祠,段元豹也就成为所谓的西琼圣主。他的婚礼,一定要上告神灵。而各地娱神,多用歌舞。殿下还记得那幅岩画吗?”
萧玠点点头,“马面的女神,身边的新郎新娘,都头戴面具。”
“是,婚礼正式开始前,新人会先登祭坛,带领宾客舞蹈祭祀。这时候他们需要戴上面具,成为一种神显和化身。”
秦华阳从袖中拿出一只马头面具,放在桌上。
萧玠品味出什么:“你是指,这是一个可乘之机。”
“我们的人可以混进婚礼,趁乱寻找阿寄。可如此难度,不异于大海捞针。但如果我们能把段元豹拿在手里……”
萧玠想了想,“但这支舞蹈我们都不会跳。”
秦华阳笑道:“这也容易。婚礼之前,还有一次民众对高禖神的小祭祀,可以当成对婚礼祭祀的演练。到时候会有人再跳这支舞。祭神是有民众性质的,这些歌舞很像中原的‘舞雩’。人人都能跳,人人都能排演。我们可以跟他们学。”
“还有一个问题。”萧玠说,“怎么去拿段元豹。”
秦华阳笑着看向他。
他也注目秦华阳,将那只马面具拿在手中,缓缓笑了:“华阳你如今来找我,心中已经有了计划,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