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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第 150 章

作者:老白涮肉坊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郑缚捂住嘴巴,“换过,什么叫换过?这个人被换了?”


    萧玠道:“支鞭你最清楚,是东宫卫对罚俸一事插科打诨的说法。因为钱串状似长鞭,罚一吊钱被称为一鞭。这种戏言只传于内部,而他们显然不知情。还有今天的盔甲。”


    郑缚一拍膝盖,“我就说盔甲有问题!”


    萧玠道:“盔甲没有问题,是账簿。”


    郑缚不可思议:“他们造假?”


    萧玠摇头,“他们的列账方式不同。为行军便宜,军中记账常用简易图形。大梁禁军记数,方框为三十,他们记了两个方框,你便以为是六十。但在南秦军中,方框是为二十之数。”


    “如果我猜的不错,东宫卫出宫匆忙,忘记带了交接簿子,这本账簿是新的。”


    郑缚神情一闪,“殿下……”


    萧玠并无追究之意:“这是你出的纰漏,不敢禀报我,便让两个最亲近的补了来。这两个人就算对梁军制度有所了解,也不可能细枝末节全部掌握,一本新账簿,没有从前的旧账可以参考,他们便以为南北记账方式相通——因为民间商业买卖的记账是一致的——按自己的习惯写了来。”


    郑缚轻轻嘶声。但这推断太过惊怖,他本能地不愿相信,仍抱存一丝希望:万一是他们看错了……万一是他们跑了这么些天,脑子跑轴了怎么办?


    萧玠道:“还有。”


    郑缚惊道:“还有?”


    萧玠看着他,“右付率张口说话了。”


    他说出这句话,郑缚感觉自己身上寒毛一根一根竖起来。


    今年春蒐,右付率出言不逊,被秦寄割断了舌头。


    “太医给他医治之后向我禀报,仍能发音,但绝不可能恢复如初。”萧玠说,“他今天的声音太正常了。”


    郑缚深深呼吸,忍不住打颤,“换……为什么换他们,谁换他们?”


    萧玠没有回答,问:“我们的人有没有少?”


    郑缚信誓旦旦,“绝对没有,我日日清点,四十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萧玠点头,“我数了使团的人,少了整整十个。”


    “也就是说,我们内部有十个人被他们换掉。”萧玠说,“我们中圈套了。”


    郑缚浑身肌肉跳动一下,透过帐篷缝隙,他看到远处尚未熄灭的篝火和火边人影。这些人突然变了模样,成为青面獠牙的鬼祟,在盘算着怎么像宰割牛羊一样杀剥他们。


    他感觉自己牙齿在上下磕碰,娘的,这伙也是假的?也是姓段的?


    萧玠念及众人对火诵经的场景,缓缓摇头,他们是货真价实的南秦人,但绝不是奉秦公之令赴京的使团。


    “殿下是说……”


    “假托令旨。”萧玠目光锐利,“南秦或生内乱。”


    ***


    秦华阳是谁的儿子,代表谁的势力,不言而喻。


    郑缚张大嘴巴,“我早听说这位大政君的手腕非同小可,据说秦公南归后身体抱恙,军政大权一度统于其一人之手,就快把秦公架空了!都说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差一步即可登天,她怎么忍得住!”


    他越说,萧玠脸色越阴沉。郑缚犹自不解,“可她拿殿下做什么?”


    萧玠深吸口气,“要挟。”


    郑缚不知内情,并不明白一个大梁太子何以要挟南地的君主。但这两个字被吐出时,萧玠的手已经开始痉挛。


    “有两批人公然冒充南秦使团,秦公那里却始终无人出面……”萧玠喃喃,终于像一个陷在险境里的人一样,声音有些颤抖痕迹,“两支威胁秦公的势力,他的妻弟和他的妹妹……肘腋之变,祸在旦夕之间。”


    郑缚急道:“这和咱有什么关系?”


    萧玠试图站到一个客观位置去分析局势:“自从段映蓝为我所杀,或者说自从陛下发兵灭琼之日起,大梁、西琼和南秦已经卷进同一个乱局里了。两个假使团能把我们玩于股掌之中,需要一个配合得严丝合缝的计划,这两方之间一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我的推测成真,段藏青和秦温吉绝不是各自行动、碰巧而已,而是有预谋地彼此勾结,这场追踪不过一次贼喊捉贼。现在阿寄在西琼手中,我又在秦华阳手里,秦公的处境不仅危险,更是万分被动。如果秦公出事……”


    萧玠深吸口气,逼迫自己面对这个可能性,“如果秦公出事,陛下绝难万全。倘若对方为陛下设局……不管拿我还是拿秦公为陛下设局的话……”


    他本就低微的声音游丝般消弭于夜里。


    郑缚越听越迷糊,“秦公不是和今上割袍断义老死不往吗,怎么听上去还剪不断理还乱了?”


    但此时此刻,他没有心情腹诽帝王家事,萧玠的语气告诉他,这是千钧一发的危局。


    他试图像记忆中的大哥一样,抚摸萧玠的后背来安抚他。却被萧玠握住手,在掌心中捏了两下。


    这反而是大哥还在时安慰他的手势。


    郑缚愣神间,萧玠已经开口:“必须有人回京,必须有人把消息报给陛下。得赶紧发兵南下,再晚就来不及了。”


    郑缚急道:“那更得走了,臣纵使万死,也一定护得殿下杀出重围!”


    “的确有人要出去,”萧玠说,“但我要留下。”


    “殿下!”


    萧玠道:“你不觉得奇怪?他们如果只要拿我,将我骗出来之后把东宫卫灭口就是,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换掉我身边的人?”


    郑缚想了想,试探道:“他们……想在殿下身边埋伏下来?”


    萧玠点点头,“或许,我能在他们引导下带他们去某个地方、见某个人,或者他们可以借东宫卫的身份,做某些事。”


    说到这里,萧玠又有些疑惑。秦温吉如果想对阿耶动手,用兄妹身份岂不更加便宜,为何要转这么大的弯,盗用东宫近卫的身份?


    萧玠脑中一团乱麻,又不得不按住要炸毛的郑缚,我走不掉的,他们要拿我,一定会对我这个人严加防备。何况秦寄还在他们手里。


    他停顿一下,像一个窒息。少顷,他的声音轻轻响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必须知道他们的计划是什么,必须知道他们要借我和秦寄图谋什么。现在只有一个问题。”


    “他们已经开始下手了,东宫卫跟着我,一定会死。”


    郑缚腕部的脉搏突地跳动一下,接着,他被萧玠握入掌中。


    “我要找到秦寄,也要把你们全头全尾送回家去。”他转过头,把自己映入郑缚眼底,说出一句与他前言相悖的话。


    他说阿缚,你大哥敢为我死。


    “你敢吗?”


    ***


    清晨,篝火即将燃尽,柴堆毕剥声更加清晰。


    突然,寂静被一阵厉声争吵打破。


    秦华阳倚树而眠,陡然翻身而起,见萧玠帐篷中跳出个人,竟是郑缚。


    紧接着,萧玠踉踉跄跄追出来,满面泪痕,气息无法平复,竟有喘症复发之象。


    东宫卫先行一步搀扶住他,忙打圆场,“郎官,赶紧向殿下请罪!”


    萧玠挥开众人:“我不用他请罪。我问你们,段映蓝死日,是谁在东宫看管秦寄?”


    侍卫们面面相觑,回禀道:“是执戟郎岳乾岳坤兄弟,此次不曾随行。”


    “好,没有对证了。”萧玠气极反笑,“我说宫中严加防范,秦寄是怎么知道的段氏死讯……果然是你联合他们作的勾当!”


    “是,是我!”郑缚脸庞涨红,发脾气般冲萧玠叫道,“我就是看不惯!他一个南蛮竖子,还真就从此扶摇直上了?段氏死有余辜,他是段映蓝的儿子,对殿下你和陛下又包藏祸心,殿下你若早处置他,哪来今日诸多灾祸!就算把他救出来,臣也要为殿下铲除此患!”


    萧玠气得浑身发抖,一巴掌打在他脸上,哆哆嗦嗦地以手指他,“你好得很!”


    郑缚在众人面前受他一掌,一时恼羞成怒,众人压他给萧玠下跪赔礼,他反倒把东宫卫一推,扯过一匹马跳鞍跑了。


    东宫卫忙要追,萧玠喝道,“不要管他!身为朝廷命官,忤逆背旨没有任何担当!他爱哪去哪去,我们启程!”


    秦华阳已快步上前将他搀扶过来,一手替他摸脉,一面叫使团中人:“还不跟去看看!”


    马蹄声立即往林中追去,萧玠却没有任何反应。秦华阳劝他,何必和小孩子置气,到底看在上柱国的面上。


    一提郑绥,萧玠更是落泪,话都难说一句。秦华阳忙问他,萧玠只摇头,道:“他大哥若在……”


    他额头靠在马鞍上,只是垂泪。众人不敢多劝一句。再过一会,追赶郑缚的南秦侍卫策马回来,冲秦华阳耳语几句。


    秦华阳便对萧玠笑叹:“这小郑郎气性上来马蹄倒快,连我手下这常跑远路的都没追上。”


    萧玠道:“我当初就不该带他到身边来。”


    他捏住马鞭,就要上马,突然有什么从袖中坠落,啪嗒掉落土中。声音虽不算大,但因萧玠的缘故,大伙都瞧见了。


    一串光明铜钱。


    秦华阳拾起来递给萧玠,倒没见殿下再戴过。


    萧玠接在手里,将左腕伸给他,轻轻道:“你帮我戴上吧,我想再见见他。”


    光明铜钱佩戴在身,亦有感召之意。萧玠当时弃教多少有柳州政治的缘故,心里未必完全割舍得下。如今为聚人鬼,看来愿意回头是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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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华阳这么想着,替他将铜钱系在左手腕上。


    ***


    这日或许为郑绥伤怀,萧玠的行速有所减缓,不得不下马再次休整。期间,几个曾与郑绥相熟的军官劝慰他几回,只是效果甚微。


    不过萧玠也没有长期沉湎悲痛,午饭过后,又逐渐提速南下。


    随着行程渐进,路上的骑队痕迹更为明显,应当是近日留下的。由于方向过于散乱,使团和东宫卫都派出少量轻骑分头追踪,其余人等继续行进。


    时入六月,又深入西南,天气溽热非常。因靠近西琼,众人便改换行装,卸去马具。


    如今梁军已进驻西琼主要城池,然仍有琼兵分散在外,对州府和都城发动多次小型争夺战。如此虻蝇之扰,并未影响整体的稳定局势,没有对梁军据地造成明显挫伤。


    这些应当不是段藏青剩余的精锐。看样子,他的军队和据地绝不在城中。


    说到这里,秦华阳赞同:“西琼地势险峻,半数城镇托山而建,他们的本营应当建在山中,没有内部人引路,绝对难以抵达。从前各代梁皇久攻西琼不下,正是为这个缘故。”


    他对萧玠一笑:“令尊如此武功,尤胜武帝当年。”


    西南山路难行,既有瘴气,又多蛇虫,一不留神就能要命。西琼人有一套走山路的本事,但对外人来说,一脚迈不准就进黄泉。


    这是个既好又坏的情况。一方面,按照段藏青一行逃亡和躲避的性质,行进越难,说明离目的地越近。可另一方面,山林中能够依循的痕迹几近于无,又突降一场暴雨,把残存的一点蛛丝马迹冲刷得一干二净。


    天气又潮又热,为防虫蚁,众人却要把衣衫扎得严严实实。南秦人都有些不耐,更别提萧玠这个常年在北方生活的病秧子。但让秦华阳感到惊异的是,萧玠此时反而展现出强大的生命力,他自始至终都以最快的速度走在前方,像被灌了什么健体升仙的灵丹妙药。


    雨越下越大,低洼处几乎没过小腿。如果再找不到城镇,众人说不定会死在这场雨里。萧玠也是这时候确定,秦华阳和段藏青之间并不是紧密的同盟关系——秦华阳不知道段藏青的据地,同时,段藏青也不知道秦华阳要追踪西琼本营的事。


    萧玠原本以为,自己和秦寄是被秦华阳段藏青合谋诱骗的。但若如此,现在自己远离大梁潜入深山,叫天难应叫地难灵,段氏军队早该亮相,他们的计划应该进入下一阶段了。


    然而,现在看来,秦华阳对自己的诱骗可能是一次单独行动。他和段藏青可能有一段合作关系——这就能解释,为什么秦华阳会和段氏默契地采取“假扮使团”方式,并通过揭穿前者来证实自己的身份,并引萧玠上钩——但很可能因为一些利益纠纷而中断。现在秦华阳的行动,或许能视为一种反戈。


    他要找到段藏青的老巢,并把自己带到那里去。


    萧玠的思绪被越下越大的暴雨声打断。雨水已经把蓑笠檐浇透,几乎难以睁眼。前行路上不少人摔下马背,包袱不知道滚了多少次,便听到秦华阳命令:“先到树下避雨,再清点人数马匹,看看行李有没有丢失!”


    这片山林很古老,不少树木有三层楼高,树荫如同密云,只怕有上千岁的年纪。树下多的是聚集的毒虫,众人并不敢靠得太近,只得凭借一点树荫遮盖略作整顿,清点行李。


    萧玠刚躲到树下,便听有人喊:“马不够,少了两匹!”


    秦华阳点了一遍,的确少了两匹马。快马赶路总要备马换用,进了琼境更是卸掉马具,暴雨之中又自顾不暇,马匹跑失也情有可原。天色已经完全黑沉下来,只有凭靠偶尔的电光,才能看到彼此近在咫尺的脸。


    一个侍卫抱怨:“别把老天捅了个窟窿,把天河都倒下来了!这么大的雨,这树也不顶事啊,掉咱们这一脸水。”


    的确有什么从上方滴落,落到萧玠脸上。


    萧玠抹了一把,感觉这液体有些不同。黏腻,有味道,很腥。


    一直沉默的褚玉绳突然站起来。


    他抓住萧玠擦脸的手,似乎在黑夜中观察。突然,他低声道:“都起来,慢慢起来,不要发出响动。”


    褚玉绳虽常年守陵,但在军中极具威望。因为雨声太大,树林中的其他声响显得格外细微。


    萧玠仔细聆听,才隐约在树叶摇动声后,听到有什么摩擦树干的移动声。


    很庞大,很连贯,不是脚步。


    是一种碾动的声音。


    又一下电光闪烁。


    萧玠看清树上景象时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


    树冠之间,盘旋而下一条几乎与树齐粗的白鳞大蟒。它正张开大口,滴落的涎液闪烁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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