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前。
干扰光弹吓退了周遭的一切景色，时间被拉得很长。
蕾娜塔跳上屋檐，注意到洛佩兹并未受到光弹影响。须臾间，那位金发的神官便已张开了防护，将一切危险隔绝在外。
一般的防御只能防住攻击，他的魔法却连负面效果都能阻挡。
不妙啊。玩家中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角色？
她没有逗留，急忙逃离。
【布鲁诺：我被发现了。】
五个字明明白白地置于荧幕上。蕾娜塔开启「保护色」，在空中隐去身形，张开羽翼飞向同伴的坐标点。
地面上，魔气横行。满怀赤忱的冒险家们为讨伐巨蟒而来，却无意中落入圈套，成为某人计划中无辜的牺牲者，化为非人非魔的怪物。
天使的蓝发在碧空中飞扬。她没有垂眸俯视人间，或是出于怜悯，或是出于冷漠。
两人的距离不断缩短。八百米、五百米……
“你给我站住！”
凌厉的蓝光剑气咆哮着扫过森林。树木摇曳着，在生长的旺季被卷走大片枝叶，一片又一片划过蕾娜塔的脸庞。
“蕾娜塔！”
同伴的声音艰难地挤进狂风的罅隙，银发青年模糊的身影越过一道道剑气，进入她的视线。
风小了些。
天使舒展翅膀，化为一道屏障，将两人包裹入内。
时间流速再次减缓。
青年的模样着实狼狈，精致的衬衣西装被划破好几道口子，流出诡谲奇异的紫色血液。他微张嘴，露出两颗格外锋利的虎牙，像野兽般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威胁的嘶吼。
蕾娜塔迅速为他治疗，问：“是颂歌吧？关于她的资料我们查到不少。”
经常大张旗鼓露面的人，战斗资料很容易获取，也很容易拆解。
“她的技能很多，多到不正常。”布鲁诺默认了来者的身份，“一定是洛佩兹给的情报，不然她不可能找到我。她们倒是谨慎。”
蕾娜塔专注地治疗着。突然间，布鲁诺血色的眼眸危险地眯起，揽住她的臂膀，低声道：“收起翅膀！”
晚了。
下一刻，泛着阴森冷光的剑刃刺破羽翼，染上血色的羽毛四散飘零。
蕾娜塔皱眉，吃痛地缩起翅膀，被布鲁诺护在身后。
颂歌利索地调转剑锋，再度朝蕾娜塔刺了两剑，啧了声：“哪里来的白毛鸡，真碍事。”
砰！
剑刃与另一种锋利的东西相撞，发出奇怪的声响。不是短兵相接，不是刀剑相撞，倒像是……
颂歌脸色古怪地看去。
银发吸血鬼的指甲忽然疯狂生长，挡下了方才的剑招。
颂歌：“……”
原来吸血鬼是这样打架的。
布鲁诺的五指慢慢收拢，银发下的血色竖瞳冷森森地瞪视她。
“你招惹错了人！”
他像四足行走的野兽，四肢不自然不协调地舞动着，灵活到不像是人类。他不管不顾，一次又一次地冲向前，攻击毫无章法，无法预判，只能集中精力格挡。
额头。脖颈。心脏。
属于人类的致命点，颂歌每一处都刺过了，可他还是不由分说地往前冲，带着一股要把她撕碎的狠劲。
这是什么怪物！
血量不断降低，魔化度也在提高。颂歌望着布鲁诺那张浸透疯狂的脸，心一寸寸地沉了下去，战斗意愿逐步降低。
只能打拉锯战了。
她相信洛佩兹一定会赶来。
颂歌给自己打气，握紧剑柄，斩断吸血鬼的两根指甲。
布鲁诺被逼退了几步，面露凶相，再次抬头。
“布鲁诺！她的队友来了！”
“嗯？”
一道白色的魔法箭矢从一旁射来，捅穿上臂。吸血鬼没来得及反应，被惯性带着摔落。
蓝发天使振翅俯冲。
颂歌惊喜扭头：“阿允！”
栗发少女扶住颂歌的肩膀，握住她发颤的、握剑的手，安慰道：“没事了。”
两人落回陆地，兰斯正在空处迎接。
“拜托你了。”洛佩兹拍了拍颂歌肩膀，推向兰斯，“兰斯，顺便帮我看看他们现在在哪儿。”
兰斯点头，闭眼感应着。
“他们退到魔障内了。”兰斯起手净化了颂歌的侵蚀症状，似有所感，忧心忡忡道，“洛佩兹，魔障内是魔族的地盘，贸然前去的话……”
“我知道。”洛佩兹冷静得出奇，“只是去教训一下。不让他们吃点苦头的话，是不会长记性的。”
“可是……！”
“兰斯，你留下照顾好颂歌，我很快回来。”
洛佩兹拢了拢披风，执起法杖，朝密林深处跑去。
“洛佩兹！”兰斯焦急地唤她，又不敢停下手中治疗的动作，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绿荫中。
“好了，别劝了。”颂歌耸耸肩，满不在乎道，“魔气对阿允虽然有影响，但是不多。魔族碰上她，只能自认倒霉。”
“就算是这样……”兰斯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强迫自己收回注意力，专注于眼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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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软绵绵的，柔和而温暖，像母亲的吻，像羽毛尖毛绒绒地拂过伤口。
这次的治疗时间比以往都要长。
蕾娜塔面容总是清冷冷的，看不出什么表情，情绪却和天空一样阴晴不定。上一秒阳光普照大地，下一秒便乌云压顶，偶尔还大雨倾盆。
布鲁诺却难得在她脸上看到了焦急。
很淡，但对形影不离的两人来说，细微的变化都足够明显。
被箭矢刺穿的上臂还在流血。擅长辅助的天使对此束手无策。
布鲁诺的手指卷起一绺蓝色发丝，慵懒随意道：“帮我把痛感调成零吧。这点小伤，放着不管也很快就好了。”
蕾娜塔点头，使用技能调整痛感。
几十道光柱自天降临，收敛了一切杀气。片刻间，蕾娜塔只能吃力地撑起一道符文盾，且迅速被光柱冲破。
光柱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凝聚、闪躲、更改行动轨道，每一步都无法预料。
方圆百米内的树木一棵棵坍塌，鸟兽飞奔逃离。
白发的剑士身受重伤，来的人只可能是栗发的法师。
蕾娜塔起身：“布鲁诺，我去对付她。”
虽然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方法伤到了布鲁诺，在没有摸清对方底细的当下，由她对战最为合适。
“不，我去吧。”布鲁诺拉住蕾娜塔的手，唇角的血渍还未干涸，眸色却不再疯狂，“我去和她谈谈。”
谈谈。
蕾娜塔知道他想做什么。他的办法不是没有起效过，但对洛佩兹真的有用吗？
她没有多问。长时间的相处与搭档，让彼此都习惯了心照不宣的默契与信任。
她会在后方做好准备。若是谈判不成，她会立刻带布鲁诺逃跑。
光柱的威力不小，地面塌陷、树木倒塌。洛佩兹有意创造一片宽广敞亮的场地，方便搞破坏。
效果显著。一片森林废墟中，只有寥寥几棵侥幸存活，明显被特意防护住了。
银发的青年自废墟缓步走出。他冲洛佩兹颔首，不顾满身狼狈，行了一个绅士礼。
洛佩兹抬起法杖顶端，指向他。
“不要这么有敌意嘛~”青年语调轻佻，举起双手，“我投降，洛佩兹小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洛佩兹冷冷刮了他一眼。
一道冲击波，贴着他的面颊划过，他却不闪也不躲。
……莫非还有什么特殊道具没用？
以布鲁诺和蕾娜塔两人的实力，绝对没到了自暴自弃放弃账号的地步。突然这么示弱，一定有猫腻。
洛佩兹的法杖下移了几厘米，但顶端还是对准了他。
“你想干什么？”她肃声问。
“一个交易。”布鲁诺放下双手，好整以暇地抱起双臂，“洛佩兹小姐，身为玩家，你肯定知道游戏官方发布的成神任务吧？我想和你做个交易，用现实中的金钱，换你退出这个游戏，退出这场争夺。”
他补充道：“当然，如果你能说服你的友人一起退出，那就再好不过了。”
“……奥蕾莉亚之痕的游戏人数上千万，每一个人都可能成为你的竞争对手，难道你要和所有人做交易，劝他们退出？”
洛佩兹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疯了，真的有人把游戏里的一个高难任务当了真。
“还是说，你打不过我，所以想用钱来贿赂？”
游戏内虽然不存在氪金拿稀有道具的渠道，但玩家私下交易道具还是可以的。
布鲁诺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当然不，我可爱的小姐。我愿意与您交易，当然是因为您是特殊的。”
特殊的……
一道闪电在脑海闪过，洛佩兹恍然惊觉：“你也是内测玩家。”
的确，内测玩家起步点就比普通玩家高，在千万人的大乱斗中，他们威胁最大、也最有可能获胜。
但是——
“我拒绝。”
她玩游戏又不是为了赚钱，娱乐而已。
布鲁诺笑意不减：“我是认真的，您可以再考虑一下。可能到手的是您辛勤工作一辈子也拿不到的数额哦？”
啧啧啧，瞧这壕气十足的发言，搁这儿扮演霸道总裁呢？
洛佩兹笑了：“不好意思买，我不吃这一套。小弟弟，劝你把书架上的霸道总裁小说全删了吧，再有钱也经不起你这么嚯嚯啊。你家长知道吗？该不会最后要来个未成年退款吧？”
面对洛佩兹阴阳怪气、话里有话的发言，布鲁诺也不恼。很难想象这和十几分钟前与颂歌疯狂互撕的是同一个人。
他最后劝道：“我可以给您财产证明。既然这个世界对你们来说只是一场游戏，又为何不能退出？”
“把这儿当游戏怎么了？”洛佩兹莫名其妙，“就允许你把这儿当屠杀场，不允许我们传播 love and peace？小弟弟，别用自己的一套标准衡量别人。”
奥蕾莉亚之痕本身就是一个游戏，谁规定不能对游戏产生感情了？狗养久了还会舍不得呢，何况是一个耗费了时间精力的超现实游戏。
洛佩兹愿意相信，世界之外真的有奥蕾莉亚大陆，上面生活着自己在游戏旅途中见到的所有人。
颂歌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集结资源创建了 NPC 人权保护协会。加入协会的所有玩家，都真心热爱这个世界，所以想要保护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