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一道雷电闪过,睡梦中的塔莉亚猛然睁开眼睛,听见窗外的雨声磅礴。
“轰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闪电又再次袭来,整个房间因交错的闪电而一亮一暗地闪烁着,塔莉亚惊恐地缩起来,但旁边的窗户却半开着,轻纱的帘子在大风的席卷下飘荡个不停。
她怔愣地看着那扇半开的窗户,忽然手脚冰冷,腿上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记得受伤那天,也是这样的一个雷雨夜。她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站起身来,慢慢靠近窗户。
“轰——”雷电再次劈来,她抓着窗户边框惊吓地蜷缩着,耳旁却忽地传来一阵踏踏的脚步声,听起来有些急促又凛然。
“谁!”她大声呵斥,猛地一回头,便看见一个黑色的轮廓猛然闯入视线,身形修长,高挑挺拔,她抓住窗框的手一紧,脑海里又浮现出了被诬陷通奸反叛者的前一个晚上。
就是那个雷雨夜,让她名节尽失,让她步履维艰。
她痛恨地盯着那个身影,忽然一道雷电闪过,她眼前猝地一亮,那张脸才骤然清晰。而那身影不是任何人,正是奉命前来守护她的骑士。
“西奥……”她看着闪电下那张雕塑般苍白立体的脸,支撑不住地喊着他的名字。西奥快速地迈步来到她身边跪下,扶着她,“公主殿下。”
“快把我……送回去……”她蜷缩着颤声道。
西奥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立刻把塔莉亚从地上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
“西奥……”他刚把她放下,她又哀求般地拉着他的手,痛苦地看向了自己的伤口。
西奥顺着她的目光去,就只见一片宽大的红色浸染了白色的纱布和香槟色衣裙,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的眉头一蹙,手指忍不住地微微颤动,想要触摸她的伤口。
“痛吗?”他紧咬着牙关询问道,记忆里她换药时的痛苦声音仿佛又在耳旁响起。
塔莉亚努力地忍着疼痛,但伤口上的血却依旧是流个不停。
“血……好像要止不住了……”她声音虚弱地道,原本红润的脸颊好像也因为血液的流失,而变得与西奥一般的颜色。
“我去叫人。”西奥说完,立刻就转身要走,却又被塔莉亚紧紧抓住。
“别……”
“她们会把我的事情都说出去……传遍皇宫。”
“所以,你来帮我……好吗?”塔莉亚哀求地又扯了扯他的手,声音有些沙哑地捏着哭腔。
所以,就连她身边仅有的两个侍女也是被安插在这里的眼线。西奥缓缓地回过头看着她,心情复杂。
“药,在哪?”他看着塔莉亚停顿了许久,才终于问她。
“在那边的抽屉里。”听到他的回应,塔莉亚虚弱的声音里显然变得兴奋,勾起苍白的唇角轻笑着示意房间里的一个红棕色桌柜。
西奥立刻转过身,朝那个桌柜走去。随后,他便轻轻地将塔莉亚腿上染满鲜血的纱布解下,用棉花小心地止血,上药。而全程,塔莉亚没有任何痛苦的声音,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让这位骑士帮她小心地换药包扎。
“西奥,”
西奥正在帮她包扎,忽然听到她喊他的名字,缓缓地抬起头来。
“你晚上也在守着我吗?”塔莉亚故作天真地担忧他道,却看见他看着她的目光依旧如第一次见面那般,认真又平静。
西奥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忽然低声地深沉道:“雷雨天,不是个太安全的天气。”
“……”
“你……是睡不着吗?”迟疑着,塔莉亚又询问他,但西奥只是继续忙着手上的活,沉默着没有回答。
“是因为……你曾经被雷劈过么?”塔莉亚又认真地看着他,试探地开口道。
西奥正在为她包扎的手一顿,没有说话。
“……他们传闻都说,你皮肤这么白,是因为小时候被雷劈过。”塔莉亚蹙着眉,神情有些担忧地试探道。
“但我不相信。”她又忽然认真地说。
“他们……都说你很可怕。”她纤细的声音在滂沱的雨幕中微弱响起,“但是,我不觉得。”她郑重地道,缓缓地握上了西奥的手。
西奥本能地想要反抗,但当他感受到她手上的温度传入他皮肤时,却又像深陷泥潭一般难以抽离出来。尽管他曾记得舅舅莱佩泽伯爵对他强调的任务:紧盯公主,寸步不离地监视着她。
除此以外,任何与任务无关的行为和情感,都不该出现。
但西奥却放任自己,任由自己的情感一点点向她倾倒。他看到她因为通奸反叛者的罪名而被禁足,看到她因为被强行掳走而留下的伤口,看到她因为那个响着同样雷声的夜晚而恐惧,而这些痛苦,都是掳走她诬陷她通奸的人强加的,至今,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那个人。
“下次,别再让伤口裂开了。”西奥假装平静地帮她把伤口包扎好,像个医生那样深沉地嘱咐道。
“谢谢你。”
“我的骑士。”塔莉亚轻弯起唇角,眼框里挂着点晶莹的泪珠,万分感激地看着他。
西奥的心脏一颤,那一瞬,他只想伸出手,替他眼前这位哭泣的公主拭去眼泪。
但停顿一秒,他又顿时清醒过来,他清楚,眼前的公主就像个黑色的漩涡,不停地在吞噬着他,引诱他陷落进去。
他不该逾越。他不过是个骑士,莱佩泽伯爵的眼线罢了。
但清醒只有一瞬。下一秒,塔莉亚的泪水晶莹,一个无比苍白又骨节分明的手便缓缓地朝她靠近,温柔地在她的眼尾留下轻轻一触。
“轰隆——”忽然又一阵惊雷闪过,塔莉亚惊地就抱住了西奥的腰,真丝的薄睡裙贴在冰冷的钢盔上,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温度碰撞。
“我害怕雷声……”塔莉亚埋在他的怀里,抽泣地道。
“我的伤……就是在上个雷雨天留下的。”塔莉亚又哀伤地哽咽道,西奥无声地怔愣着,又看见怀抱着自己的公主缓缓地抬起头来,蓝色的眼睛里再次泪珠不断,小心地对他试探道:“其实……我是被诬陷的……你相信吗?”
“……”西奥沉默地,雷雨中的公主真的很美。但是他的喉结却滚动着,他不敢说相信,也不敢说不相信。
***
那场暴风雨一共持续了五天才彻底过去。而每一次雨夜过去第二天醒来后,塔莉亚都会在床边看到西奥那张深邃立体的脸庞,像雪一样干净,又像剑一样冷厉。
而终于等到乌云散去的那一天,寝宫里又传来两个侍女都因为误食毒物而变哑了的消息。自那之后,塔莉亚每次与她们说话,她们都只会夸张地胡乱比划,自此寝宫里又更加变得冷清,唯一能与她说话的,就只有西奥。
她知道这件事的手笔,是他的。真不愧是骑士团里最危险最让人害怕的人物。塔莉亚心中忍不住轻叹,而如今这位最危险的人物,正在慢慢地走进她的手中。
她忍不住得意地一笑,寝宫里的两位侍女又忽然闯进来,对着她比划一通。
“够了。”半天下来,塔莉亚有些烦躁地打断她们,“会写字的写下来吧。”她道。终于,这个传达了半天的消息才终于清晰明了,却顿时让塔莉亚浑身一怔。
她难以置信地攥着侍女写下的消息,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寝宫里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见过公主殿下。”一个轻灵又欢快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伴着阵阵轻快的笑声。塔莉亚抬起头,便看到了一个步履缓缓而来的青色身影,总觉得她这声“见过公主殿下”不是问好,而是**裸的挑衅与笑话。
她将手中的纸团成团,强忍着骨子里的教养,对来者问话道:“是艾尔文小姐,怎么忽然有兴趣来我这了?”
“看你说的。”瑟琳·艾尔文踩着雅步缓缓地朝她走来,声音里依旧欢笑不减:“皇宫可是将要迎来公主出嫁的好事,怎么可能不前来道道喜呢?”
“你说是吧,西奥?”瑟琳说着,目光忽然故意地抛向了守在公主身后的西奥,西奥面色冷峻,只冰冷地看了她一眼,便很快地移开了视线。
见西奥对她根本不理睬,她轻哼地冷笑一声,又再次对着塔莉亚开口道:“这次婚事公主应该很满意吧?听说公主这次要联姻的国家,就是那个反叛者私通的国家,这下好了,能嫁到那里去,公主终于如愿以偿,再也不用留在这里当通奸犯了!”
通奸犯……塔莉亚盯着瑟琳那张肆笑的嘴脸,紧紧咬住唇齿。
“啪——”忽然响亮的一记巴掌响起,一个清晰的手掌印就狠狠地留在了瑟琳的脸上。
“你、你竟然敢打我?”瑟琳难以置信地捂着脸,荒唐地朝塔莉亚嘶吼道。
“你说谁是通奸犯?”塔莉亚的目光像刀子一般打量着她,冷声地怒斥道。
“谁是通奸犯,谁心里还不明白么?”瑟琳不肯输了气焰,赶忙气急败坏地反驳道。
“通奸犯是吧?”塔莉亚轻轻地嗔笑一声,随即,一记响亮的耳光又再次落在瑟琳脸上,她急地想要反抗,却被塔莉亚反手又一记耳光死死地压制住。
“你再说一句通奸犯试试?”她紧紧地逼近瑟琳,落在她脸上的耳光一个接着一个。
“西奥!”终于招架不住,瑟琳手指颤抖地捂着两边**的脸颊,气急地大喊着西奥的名字,“你快来制止她!”
但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我命令你制止她!”她又奔溃大喊,但迎来的却是塔莉亚毫不留情的逼近。
“西奥!”瑟琳连连后退躲避着她,最后的挣扎是对西奥的控诉:“你怎么不制止她?”
“你忘记你的任务了么?难道你也是被这个女人美丽的外表欺骗了么?”
“……”
“呵!美丽的女人就是毒蛇,你别忘了,上个跟她通奸的男人已经下地狱了!”瑟琳声嘶力竭地喊着:“小心你自己的命也被她骗走!”
“还有你,塔莉亚,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她狠狠地瞪着塔莉亚,愤怒地撂下这一句话后便仓皇地向门外逃去,看起来狼狈不堪。
塔莉亚看着那个越来越远的青色身影,只感觉手心火辣辣地,但是心里却依旧憋着许多火没有发泄。
就算本公主真的通奸,也轮不到她来数三道四!塔莉亚心底怒骂,通奸犯是吧,那这下就看看到死谁才是通奸犯!塔莉亚想着,心底已经悄然生出了一个邪恶的想法。
她邪笑着,一回头,就对了上西奥那张白净立体的脸庞,才猛然想起自己刚刚……好像有点崩人设了。
明明她在他面前一直都是可怜的孱弱角色,如今却被他看见她如此狠辣的一面……
塔莉亚有些尴尬地干笑了一下,编造道:“我就是看不惯……她一直在命令你。”
“你是我的骑士,西奥。”塔莉亚又真切地看着他道。
“她,是我表姐。”西奥微蹙着眉,自认为地解释道。
却让塔莉亚心中顿时一栋大楼崩塌。在那封调查信上,也没说他们有这层关系啊!在那封信上,他不是孤儿么?
不是……难不成是被骗了?塔莉亚惊觉,紧紧地攥住手心,那个人,竟然连她都敢骗?!
“不过这件事,很少人知道。”西奥又说。
“但是她污蔑你,所以,她该打。”西奥面无表情地阴冷道,随即,他的声音又逐渐变得黯然下来,“但是,我没有帮公主一起回击,所以,我也该打。”说着,他就抽出自己大腿侧的匕首,握住,一滩鲜红的血液顿时从他的掌心溢出,穿过指缝。
“公主还想罚那里?”他恳求地把沾满鲜血的匕首握在塔莉亚手上,低声道:“随便罚。”
“罚?”塔莉亚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指,把匕首退回给他,饶有兴趣地缓缓抬起头,看着他邪笑道:“要罚,那就罚些有意思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