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江音婉拒了楚燕帮她搬家的提议，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拖着行李箱走在小区不远处的江边。
河畔花园虽说是个老小区，附近除了另外的几片大型握手楼以及各种小摊贩，更多的却是江流。
盏盏街灯像闪烁在黑黑夜中的繁星，随着江水的方向蜿蜒而去，江音看了眼手机锁屏，不停弹跳的v信消息让她感觉略微烦躁。
［楼阿姨］：江小姐，是我女儿在收租的时候冒犯到你了吗？
［楼阿姨］：我正在询问我女儿，如果有她做的不对的地方阿姨我先替她向你道歉
［楼阿姨］：江小姐，才付完房租就退房违约了你也拿不回租金，不如就先住着嘛，阿姨我还是很喜欢你的
［楼阿姨］：江小姐你不如再考虑一下？
江音停下脚步，靠在江滨的栏杆上，怅然若失地望向江岸对面的CBD区。
摩天大厦拔地而起，Led大屏滚动播放着高奢品牌广告，交相辉映的霓虹灯璀璨夺目，恍若白昼。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倦感忽然涌上心头。
江音何尝不知道这是在做赔本的买卖，最多退回刚交的房租，押金是拿不回来的，可……
她深吸一口气，低头打开手机，两指尖在键盘上打了几行字，又犹豫不决地删掉。
可脑海中却时时刻刻回响着楚燕的话语。
实在太破旧了。
坑坑洼洼掉墙皮的白色墙壁，光线照不进房间的狭窄卧室，镜头稍微一转就是没有做干湿分离只能容得下一人的小卫生间。
“音音，你知道最容易起号的是什么人设吗？温柔善良的白富美名媛，谁说假的真不了，主播圈一抓一大把连名字都是假的。”
“主攻抽象赛道的主播或者不需要露脸的技术型主播才不在乎直播间背景，音音，你长得这样一张精致贵气的脸，假装是富二代网友就信了一大半。”
“美貌加上高智加上性格好加上家境优越，你要不想想你的路人缘会有多好？”
江音找不到一点理由反驳楚燕安在她头上的人设。
此刻她想赚钱的心几乎陷入疯狂，楚燕在餐桌上给她描绘的未来太美好了，仿佛只要她放下一切站在直播间镜头前就可以获得想要的一切。
包括在CBD区买下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江音抬眸深深地朝对岸望了一眼，倒映在眼眸中的高楼狠狠地刺痛她的心，好似位高不可攀的老钱在嘲弄她的痴心妄想。
“喂，是楼阿姨吗？”
江音选择主动打通了电话，听着耳边传来的熟悉的声音，抿了抿唇，直接出声打断了楼阿姨的劝告。
“谢谢您的提醒，押金我不需要您退还给我，就算是抵了您逢年过节给我送的礼品，把这个月才交的房租转给我就行，我今晚搬离小区。”
“江小姐，说实话我并不想你走，因为这样我又要重新出租，你爱干净，房间也收拾得着仅仅有条，房租从不拖欠，像你这样的租客我着实——”
“楼阿姨”，江音及时出声制止絮絮叨叨的房东，冰冷的语气拉开了她们之间的距离，“我心意已决，您可以明早验房后再给我转钱。”
不等楼阿姨回复，江音利索地挂断了电话，城市斑驳的灯光照耀在她的脸上，有些刺眼，又让江音不断沉沦。
“会有的”，江音垂下眼睑，喃喃自语道，“h市，当真是纸醉金迷啊。”
她的东西对比楚燕来说少得可怜，一个26存行李箱足以放完。
静立在江畔半晌，江音仿佛卯足了勇气地拖着行李箱转身踏入了黑夜，洗得发白的帆布鞋一刻不停地向公交车站走去。
“下一次”，江音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会买一辆代步车，我会穿上心心念念已久的红底高跟鞋，喷着ysl的自由之水……”
行李箱滚动的轮子遮掩了她熊熊燃烧的野心，江音用轻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声音对她自己讲：
迟早我会拥有我想要的一切。
——
楼月心不在焉地躺在浴缸中，透过单向玻璃便可俯瞰市中心的灯红酒绿，郁闷地戳着手机键盘，删删改改半天却没敢发出去一句消息。
［你为什么要搬离，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不行，这样会不会太过冒犯江音了。
［你是老租户，房租的价格我们还可以再讨论一下］
也不行，显得好像嘲讽江音没钱一样。
“唉。”
楼月无奈地叹息一声，索性关掉手机，身体靠着浴缸滑入温水中，满脑子全是对自己的检讨以及回忆复盘究竟哪点惹了江音不悦。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纪迁的一通电话恰不逢时地打了过来。
“老楼”，纪迁边看平板上的直播间边追问电话另一头，“你大学悄咪咪地暗恋了江音那么久，我却觉得你完全不了解她。”
“废话，又没谈上我怎么深度了解。”
楼月一听从纪迁口中说出江音的名字，心中就莫名感到生气，碍于两人之间的关系，强行按耐下火气，冷淡地反问道：
“你深更半夜在我面前提起江音，是嫌大学四年还没把我笑话够？”
“稍安勿躁嘛”，纪迁大手一挥又给江音刷了嘉年华，边欣赏着直播间的盛世美颜边打趣楼月，“看见没，老楼，我现在可是江音直播间的榜一。”
直播间？
谁的直播间？
楼月闻言恍惚了一瞬，手比脑子快地打开了app，果然一进去系统就给她推送了特别关注的开播提醒。
“谢谢ruarua音音的纪老师送的嘉年华～”
江音念到ruarua两词时，害羞地低下了头，撩了撩脸侧的一缕顺直的黑发。
直播间的观众目睹江音娇俏的表现，大量弹幕立即涌出，一条接着一条，让江音有些目不接暇。
@封心锁爱的古风小女子：谢邀，第一次进直播间这难道就是我命中注定的老婆？
@123爱情保镖：笑死，古风小女子你看了一晚上，都在榜第二了还第一次进直播间［鄙夷表情包］
“封姐姐的确刚刚才又进的直播间哦”，江音眼尖地看见榜二的特权黄金弹幕，语气温柔得简直可以恰出水：
“这是我第一次直播，你们也是第一次看，所以大家都算是第一次进直播间呢。”
@芋泥奶酪大旋风：主播好温柔，傍晚的图文视频我一拳砸进墙里面刷了一晚上，音音是一块香香软软的小蛋糕
芋泥奶酪大旋风虽然还没在直播间刷一个礼物，但她名称前面有个硕大的深红色60级标志，江音直播了几个月，也是头次见到等级如此高的观众。
在直播平台，每次氪金刷礼物都会涨一定的经验值，等级越高，代表在平台给主播刷过的礼物越多。
听说平台一姐洛梦期前百的在榜氪金粉丝中有超三分之二都是50等级以上的大佬。
主播圈内，核心氪金大佬人数越多，才赚得越多，无论是连麦打pk还是接广告去甲方直播间一起带货，粉丝群体的消费能力才是决定在圈内火与不火的唯一定性。
之前江音的直播号和发视频的营业号遵循公司要求分开了，在楚燕的指点下，她隐藏了以前的直播号，改用营业号直播。
“宝宝～”
江音突然凑到镜头前，被镜头放大的完美五官几乎占据了全部屏幕。
开启了4k画质的直播间甚至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江音脸上细小的淡色绒毛，本就白皙的皮肤在补光灯的照射下犹如一块散发着盈盈月光的白玉般夺目。
“只是属于你的小蛋糕吗？蛋糕会被吃掉的诶——”
江音连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都控得恰达好处，既不过分讨好，又符合着她温柔名媛的身份，娇柔中带着一丝丝妩媚，眼眸下垂作小狗状，轻言细语地说出一句让直播间弹幕爆炸的话。
“所以芋泥宝宝，你舍得吃掉作为蛋糕的我的同类吗？”
@芋泥奶酪大旋风：啊啊啊老婆好萌！
@芋泥奶酪大旋风送出豪华游轮x10
@芋泥奶酪大旋风送出挚爱玫瑰×999
亲眼目睹直播间整整持续了一分钟的礼物特效，江音在某个时刻几乎丧失了所有的言语。
太奢华了……
光1块的挚爱玫瑰就送了整整999个，更别提500块的豪华游轮乘以10，光芋泥一个人就给她送了接近六千块！
江音连做梦都不敢的魔幻事情正以现实的方式呈现在她眼前。
在前公司直播的第一个月，三十天的满勤打卡直播连保底的三千块都没挣到，连续四个月都只能拿到每月二千三百块的微薄薪水。
“谢谢——”
江音瞬间回过神，努力平复心砰砰直撞的心，尽量不透露出激动的神情，神色温和地对升任榜一的芋泥道谢。
“谢谢芋泥送的礼物，芋泥宝宝等一下会有工作人员去后台联系你。”
江音故意拖长尾音，又用格外俏皮的语气笑着说，“可你都喊我小蛋糕了，怎么办呢，只能我亲手做小蛋糕给你喽～”
楼月的目光几乎一刻不停地注视着直播间的江音，闻言她的面上流露出少见的错愕，呼吸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六千就可以得到江音亲手做的小蛋糕吗？
简直是——
@月月送出嘉年华×99
@月月送出告白气球×520
@月月梦幻城堡×100
［系统］：恭喜@月月升任当前直播间榜一
［系统］：恭喜用户月月消费等级已提升，目前等级为30级
江音被满屏的华丽特效冲击到几乎维持不住表情管理，藏在镜头下的双手死死扣住裙边才压制住溢到嘴边的尖叫。
在密密麻麻的礼物特效和疯狂刷屏的弹幕中，唯独月月的氪金弹幕显得尤其突出。
@月月：你对我，会跟别人不一样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