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缓缓打开，明遥迈出电梯的同时，习惯性地深呼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你好啊。”陌生女声慢悠悠地送到明遥耳边。
明遥愣了一下。
两梯两户，她搬到这里三年多了，对面的房子一直空着，她已经习惯了没有邻居。
“你好。”明遥抬头看去，点了点头。
那个漂亮的长发女孩正坐在露台喝酒，目光有些迷离，似乎已经有些醉了。
“我今天刚刚搬过来，心情不大好，在这里喝喝酒看看风景，希望没有打扰你。”
女生微微弯起唇角，声音软软的，像她耳边细小的碎发。
“不打扰。”明遥直觉女生希望有人陪着，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坐到了女生对面。
女生果然多了几分笑意，倒了一杯酒推到明遥身前。
“我叫江尽，江水，尽头，你的新邻居。”
女生说话尾音像是带着波浪，如石入江荡起涟漪。
明遥习惯性去注意女生的小细节，多少从悲伤中转移出了一点注意力。
“我叫明遥，明天的明，遥远的遥。很高兴遇见你。”
江尽抬眼看向远处，轻叹了一声，“明天啊……还没到明天呢，她已经很遥远了。”
明遥的心好像漏跳了一拍。
“你知道Veronica吗，她是我很喜欢的歌手，今天意外离世了。”江尽怅然道。
明遥闭上眼睛，喉咙发酸。
怎么偏偏那么巧。
她与Veronica的最后一点牵扯，就是刚刚作为被她拒绝的心理医生，替她把遗书送给她喜欢的人，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江尽再度叹气，“她很有才华的，你说，这算不算天妒英才？那我是不是因为太平凡，才这样康健呢？”
明遥作为心理医生，此刻却沉浸在悲伤中，有些难以自拔。
暗恋了Veronica那么多年，还在纠结自己的想法，就永远失去了机会，两个人的缘分实在是浅薄得很。
可就是这样，却还是在新邻居的口中再度听到她的死讯，这算是，什么孽缘呢？
“谢谢你喜欢她，谢谢。”明遥轻声道，她此刻发自内心的感激，无论江尽的喜欢有几分轻重。
江尽好像没有听见，但也并不在乎明遥有没有搭话，兀自喝酒。
明遥闻着酒香，端起酒杯，轻轻抿了抿。
是不错的好酒，但她一向没有借酒浇愁的习惯，便又放下了。
江尽越喝越多，缩在椅子上，似乎昏昏欲睡，大约是真的醉了。
明遥见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江尽？”
江尽闭着眼睛，抬起双臂，像是求抱。
明遥顿了顿，“江尽？你是不是喝醉了？”
江尽睁开眼看她，反应有些迟钝，随后眼睫轻轻抖了抖，缓缓放下双臂，站了起来。
明遥扶住了摇晃的她，把她一路送到门口。
江尽用指纹解了锁，门一开，整齐的纸箱堆满了客厅。
明遥迟疑了片刻，把江尽扶到了沙发，看着成堆的纸箱，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好多东西。”
“都是很珍贵的。”江尽突然开口道，随后却靠着沙发似乎睡着了。
江尽穿得有些单薄，这样睡着大约会有些冷，明遥没有找到空调的遥控器，只好把自己的外套盖到了她身上，这才回了家。
江尽一直睡到深夜才醒来，看到身上的外套笑了笑，觉得自己的新邻居算是不错。
她绕过地上的纸箱，在卧室收拾出一张床，洗了个澡，然后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醒来对着纸箱发了会儿呆，江尽按响了明遥家的门铃。
明遥也刚刚起床，正在吃饭。
江尽微微一笑，明遥如她所愿邀请了她一起用餐。
吃过饭，江尽提起了自己那堆纸箱。
明遥于是开口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江尽愉快地接受并表示感谢。
两人于是开始整理江尽的那堆箱子。
明遥发现，大多数纸箱里装得都是相似的东西，被白纸包着的扁平立方体，或大或小，她于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江尽头也没回，摆手道：“都是不值钱的东西。”
她翻出一个相机，“这个不错，你要不要？你不是喜欢拍照吗？”
明遥动作一顿，“你怎么知道？”
一瞬间，江尽的背影似乎都透着尴尬。
江尽缓缓转过身，抓着相机的指尖因为用力微微发白，“我朋友知道我搬家，担心我，所以查了查我的邻居，抱歉。”
明遥仔细看了看她的表情，随后淡定地问道：“哦？查出了什么？”
江尽有些迟疑，见明遥似乎真的没有生气，这才缓缓说道：“家境富裕，是心理医生，嗯……生活爱好都很健康……比如摄影。”
“你朋友很关心你。”明遥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是恋人？”
江尽松了一口气，笑道，“不是，是认识很多年的好朋友。”
明遥点了点头。
江尽抿了抿唇，试探道：“那你呢？你是不是和Veronica认识？”
“这你也查到了？”明遥一怔。
江尽摇摇头，“昨天看你听见我说Veronica，反应似乎不大对。”
明遥轻笑，“我还以为你那时已经醉了。”
江尽也笑，“是有些头晕。”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当江尽觉得这个话题已经过去时，明遥突然开口道：“她是我喜欢的人，喜欢了很多年的人，不过对她而言，我大约没有什么特别的。”
江尽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笨拙地安慰道：“你……节哀。”
明遥笑了笑，“我没事。”
或许因为一直以来都是暗恋，她早已习惯了酸涩压在心底时隐时现，如今似乎连痛也是绵长却隐晦的。
两人整理了半天，等全部整理好，天已经黑了，江尽主动请明遥吃了晚餐。
是离小区不远的一家烧烤，江尽特意搜索的十年老店。
还没到深夜已经坐了不少人，半开放的厨房能看到厨师热火朝天地烤串、炒菜，身旁的食客们一边吃一边谈笑，热闹非常。
浓浓的烟火气。
江尽喜欢这种地方，但她生命中的很多人不喜欢。
好在明遥很喜欢。
明遥拿过菜单递给江尽，和笑着走来的老板打了个招呼。
“老板，今天的秘制牛肉还有吧？”明遥笑。
老板身量不高，稍显丰腴，闻言笑眯眯地回话，月牙样的笑眼看着十分亲切，“刚好还剩20串，今天和朋友一起来呀？”
明遥点了点头，“那都给我们吧，让我朋友尝尝。”
老板于是记下，看向江尽，“小姑娘还想吃什么？”
江尽不知多久没听过这样的称呼了，愣了一瞬，“我已经26岁了。”
明遥与老板哈哈大笑，明遥道：“你和老板的女儿差不多大，这样叫倒是也没什么问题。”
老板点头，“我家姑娘今年24岁。”
旁边有人在叫老板，明遥见状让老板把单子给她写，先去看看其他客人。
“老板看着很年轻啊。”江尽有些意外。
明遥笑着点头，“一般人都看不出她已经五十多岁了。”
她指了指菜单，“除了秘制牛肉，这几道是她家的特色，你可以尝试一下。”
江尽照着明遥的推荐点了，自己又选了几样，明遥连自己喜欢的一起记下，叫老板来拿走了单子。
“老板似乎有些忙不过来，为什么不用线上点单的方式呢？”江尽疑惑道，今时今日，这样的点单方式着实少见。
明遥笑了笑，一边顺手给江尽烫了碗筷，一边答道：“这家店开了好久了，有很多老顾客，其中有些年纪大的，不太擅长使用手机点单。”
“但年轻人可以用呀，”江尽越发不解，“也能减轻负担不是吗？”
明遥点头应是，“我先前也是这样想的，但老板有其他顾虑。”
她靠近了江尽，声音压低了一些，“老板说，那样，两种客人就有了区别，若是有一天，她觉得不会线上点单的客人更麻烦，心中生出不满，那便不好了。”
江尽心中有所触动，少有人会如此警惕自己落入人性的陷阱，“可惜了，我该早点认识老板的。”
明遥眉毛轻扬，盯着江尽看了几秒，见她没有细说，便也没有追问。
两个人点的烤串陆续上齐，老板还送上了一个小炉子。
明遥把一部分烤串放在炉子上，解释道，“这里可以选这种炉子保温，这样烤串就一直是热的，只是要小心烤焦。不过我觉得烤焦的味道也不错，所以每次都会选。”
江尽把剩下的烤串也放到了炉子上，拿了一串牛肉尝了尝，“味道真的很不错。我也喜欢吃烤焦的，不过总被教训说不健康。”
她抬头看向明遥，“我以为，你作为医生，会很注重健康问题。”
“我是心理医生，在我看来，冒一点生理上的小风险获得心理上的愉快，不是什么坏事。”明遥微笑道。
这家店的味道着实很符合江尽的口味，直到吃饱她还有些意犹未尽。
两人慢慢走回小区，又一起在小区花园散步，然后一起回家，站在门前异口同声的道别时，忍不住相视而笑。
冥冥之中的缘分，让两个刚刚认识不久的人对彼此颇有好感，已经可以称之为，朋友。
江尽搬家本就是为了脱离原本的生活，新邻居明遥让她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她暂时不打算从事什么工作，也不爱出门，只每天待在家里，偶尔和朋友见面，不时打扰明遥的晚餐。
明遥或许是因为职业的原因，总能给她觉得舒服的反馈，不多问，也不多说。
这使江尽很安心，感觉自己是一个普通平凡的人，没有问题，也没有过错，可以自由。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临近除夕，江尽决定一个人在新家过年，明遥听说也只是淡淡道：“好巧，我也是。”
江尽在那一刻，觉得父母的指责声，似乎淡去了。
“如果你想，我们可以一起去郊外放烟花。”明遥笑道。
江尽答应了。
除夕夜，两人载着烟花开车到郊外，凌晨十二点，烟花准时绽放。
江尽看着绚烂的烟花，轻轻笑了。她忍不住偏头去看明遥，明遥也正转头来看她。
“新年快乐。”明遥笑道，声音在烟花的遮掩下若有似无。
江尽笑着回应，明遥明亮的双眼此刻映着焰火熠熠生辉。
江尽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冲动，她想试试。
她想试着，去喜欢明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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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