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三十年多前，池长老还未主掌榕城之时，他负责审查和考核所有级别的执行者，其中也包括申请成为执行者的妖精和人类。
除了直属总馆长的执行者，所有想晋级的成员，都必须先过池长老这一关。
但池长老对实力的要求很严，将执行者这个“口袋”的口子扎得很紧，没达到的妖精和人类，他一个都不会放进去。
从他成为总考官开始，每一年晋级成功的人数就跌到了个位数，难度都快赶上斗神宫大会了。
池长老的严苛拉高了执行者的平均水准和存活率，但长久下去，肯定会打击无数妖精的积极性，也会加大妖精和人类之间的嫌隙，对会馆的发展造成阻碍。
于是，西木子想出了“榕城的代理馆长”这一个借口，一方面满足池年远离人类的意愿，一方面也是给出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逐步转移池年的工作重心，让他不再兼任总考官一职。
会馆由此很自然地降低了执行者考核的难度，没有让一些实力较强、但一直没过考核的妖精感受到被轻慢和蔑视。
将总考官从主战派的池年换成了共存派的灵遥，也平息了许多人类产生的怨愤——他们已经开始认为，池年是在故意打压加入会馆的人类了。
但了解池年的人都知道，他只是下意识想保护比他弱小的人，自己来承担更多。
池年是身份极为特殊的千届大会冠军。
这一身份既是荣耀，对他来说也是诅咒。
若是当年北域无人归还……
那他将是接过重担的第一人选。
42.
自北域一战后，池年就把自己和会馆的弦都绷得太紧了，是时候松一松。
他开始养孩子的时候，熟人都以为他的心态会缓和些，结果他的保护欲是缩小了范围，力度却不减反增。
现在会馆的妖精想要成为执行者，只需提交书面申请，通过灵遥大人的考核，就能成为执行者了。
但池年的徒弟在把申请书递上去之前，还得先过自家师父这一关——前任总考官亲自下场、为他们量身定制的考核，就问这待遇特不特殊吧？
被特别关心的徒弟们只想说：谢邀，人刚走出传送门，这优待谁要谁拿走吧。
可师父是万万不能送人的啊！
那还能怎么办呢，也只好受着了。
池年四个徒弟的天资放在整个会馆的同辈中都是出类拔萃的，小小年纪，实力就已经能通过低级执行者的考核了。
但他觉得灵遥的要求太温和，远远不够。
池年像是被什么事情刺激过，与和平年代脱节了一般。
他的考核仿佛还停留在战乱年间，是更重视执行者存活率的做法。
甲认真小心但容易过度紧张，乙细腻柔软有时太过松弛，芷清聪明伶俐就是缺少经验，突然间被池年扔进近乎生死存亡的险境，结果自然都是未能通过。
丁就成了唯一一个例外。
在拜入师门前，他就见惯了生死，有充足的实战经验，依仗着原形体力充沛、强壮耐揍，咬牙死撑了整整一天，硬是顶住了师父的所有攻击，完全没有认输的表现。
眼瞧着丁已经意识模糊却依旧不肯倒下，自己再下重手就真要往死里打了，池年无奈，也只好点头，认可丁过关了。
但总馆那边，却是另一个态度。
43.
“所以……丁师兄成为执行者，靠的不是别的，就是他比其他人更耐揍？”陆素叶总结道，对自己将来能不能及时出师感到迷茫，“硬挺了整整一天？”
池长……师父这么严厉吗？
她心里忐忑不安，自己可不擅长战斗啊。
他们三个正走在返回小院的山道上，年轻人闲谈间，就聊起了丁成为执行者的经过。
丁点点头，又表现得十分不好意思：“其实师兄师姐的御灵系都比我厉害，我就是原形比他们更大点，体格也更结实。考核的全程我都在挨打，根本还不了手……”
“素叶，你少听他自谦，他的御土也很出色。”芷清直接打断了丁，带着骄傲坦然直言，“小丁的综合实力就是我们四个中最强的！”
她完全不觉得师姐的实力被师弟比下去有什么不妥，只为师弟通过了考核而自豪。
但也不妨碍她吐槽师父的高标准。
“师父就是想得太多！现在哪里还会有那么危险的地方！”芷清鼓起腮帮子，很不服气，“除非有哪一个妖精势力想不开，与会馆公然开战。”
素叶摸了摸下巴，有点迟疑自己该不该提出，或许某些人类大国会有想法——如果他们知道了世间存在妖精和灵质的话。
丁显然也有不同意见，他的脸阴沉了一瞬，小声低语着提醒师姐：“……西域有。”
芷清也想到这一点，不甘地哼了一声，但也承认有道理，暂时偃旗息鼓了。
西域又是哪儿？
陆素叶回忆了一下，认为这可能是妖精之间用的地名，和她记忆里的人类国家都对不上号。
从字面意思理解，是囊括了大陆西边的地区吧？
她记得那一块地区有数个落后时代几十年的国家。
“不管怎样，总馆派了任务也是好事……好啊，真好啊……”提起这个，芷清就又表现得愤愤不平，“丁通过考核都快一年了，长老们这才讨论出结果吗？”
因为丁的身份特殊，池年被排除在了长老们的讨论外。
她和甲、乙是能通过会馆考核，却过不了师父一关；丁反而是过了师父这一关，被会馆给卡住了。
芷清私底下没少和对此同样很生气的师父一起埋怨过，甲和乙努力平息怒火，免得池门两个食物链顶端凑在一起越来越愤怒，合伙干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那可真没人拦了，只能去请哪吒大人。
“因为我是一个索灵，总馆自然要反复权衡利弊，决定是否要正式同意我成为执行者。”丁平静地说，他早就习惯会馆对自己的多重监管和限制了。
“‘曾经’是！”芷清态度强硬地修正了师弟说的话，但也是在维护他，“丁小时候遭人逼迫成为索灵，但一切都过去了。他跟着师父回来后，就再没做过那种事了！”
可陆素叶完全在状况外，她不解地问：“不好意思……请问什么是索灵？”
芷清一下子没了声音，嘴巴张了张，面露为难地看向丁。
丁则沉默了半晌，才说：“还是……让师父和你解释吧……”
素叶也看出了不对，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默默把“索灵”这个词记在了心里。
44.
一回到小院，丁接过师父打包好的早餐，就飞快地往传送门去了，毕竟任务不等人啊。
素叶目送丁捧着垒成小山的饭盒远去，心中还在感叹师兄好能吃啊，被芷清拉到餐桌旁坐下后，才恍然发现那并不只是丁食量大，而是池年习惯过度投喂。
他做的早点真太多了。
真的，太多了。
桌上铺满了各式早点，都是闽粤两地的特色：咸鲜可口的肉燕、鲜嫩爽滑的鱼丸、风味地道的捞化、外皮焦香的萝卜糕、软糯绵密的花生汤……咸甜都有，品种繁多到让人目不暇接，不知道先从哪一盘下手。
池年还“虎视眈眈”地守在桌边，一边唠叨着“多吃点，够不够，不够厨房里还有”，一边迅速把素叶面前空掉的碗盘重新填满。
过了多年住校生活的素叶是给啥吃啥、从不剩饭，且遵守“食不言寝不语”，不会在吃饭的时候多说话。
她会努力把面前的食物尽可能全吃光，池年却见不得徒弟的碗空着，这就触发了一个底层代码间的bug循环。
这一边素叶刚把碗里的食物清空，腮帮子像小松鼠一样鼓鼓囊囊，还没来得及完全咽下去，那一边池年就眼疾手快舀了满满一大勺，“啪”地盖进空碗里，深怕徒弟挨饿，让她只好继续和碗里的食物战斗。
一大桌子美味早点一开始还令人食指大动，吃到最后就只剩下让人望而生畏的恐怖了——它们仿佛无穷无尽的大军一样，从厨房里源源不断涌出来，根本看不到尽头。
师父到底做了多少早点啊——
素叶的碗就没有空着的时候，一旁池年眼神中又凝聚着想让徒弟多吃点的殷切期望，令她找不到开口的好时机，也不忍心拒绝，只能泪眼汪汪地不停往嘴里塞。
还是芷清看不过去，一边心里吐槽这俩的人机行为怕不是有大病，一边给制止了，避免发生小师妹第一天入师门就被师父喂到吐的惨剧。
“……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不过乙师兄那是对自己的胃太有自信了。哎，怎么都没长大似的。”芷清对着素叶感慨道，一语双关，不止是在说乙。
她勒住师父脖子的胳膊不仅没有松开，还多用了点力气，不顾他刀人的眼神，直接给强行拖走了。
不愧是芷清师姐，我愿一辈子拥护您！
素叶忍不住热泪盈眶。
45.
等到他们快要出门的时候，又发生了点插曲。
“师父……”芷清不禁以手扶额，嘴角抽搐着问道，“您这穿的都是些什么啊？”
池年颇为不解，不懂为什么徒弟明知故问：“还能穿什么，人类的衣服啊？会馆规定要去人类住的地方，必须要穿合适的打扮融入其中，不得暴露妖精的身份。”
说罢，他双臂环胸，眉头紧皱，显然是对自己必须打扮成人类的样子，而感到十分不满。
素叶已经看呆了，心里直呼哇哦。
只见池年穿着干净的纯白背心，露出结实有力的肩膀和胳膊。
背心的尺寸小了一号，紧紧包裹之下，勾勒出那坚实饱满的胸肌，显得他十分慷慨。
哇哦。
素叶大饱眼福的同时，又忍不住吐槽他的整套搭配。
因为池年还穿了一条卡其色的工装裤，这要是再配个安全帽和棉线手套，就太有包工头的既视感了。
池年显然对人类一知半解，能搭配出这一身打扮，总感觉是有人在故意和他开土系的玩笑。
素叶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会是谁呢？
“……我才不要跟您这样去总馆！”芷清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捂住眼睛不忍直视，“听我劝，您就换一身吧。”
见芷清表达了强烈的抗拒，池年也只好认输：“行吧，那我去换一身。”
结果等到五分钟后池年下楼，芷清和素叶更绷不住了。
他居然换了一件缀满紫色亮片的深V衬衫和纯黑包臀紧身裤，那领口都快开到肚脐了，像个卖肉的东国牛郎。
素叶礼貌性地伸手盖住双眼，但又忍不住偷偷将手指分开些，从缝隙间瞄上几眼，把那美好的□□刻进记忆里。
哇哦。
素叶好点，还能欣赏一下这种开放的风格，但芷清就完全不能接受了。
她额前蹦出青筋，很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和语气，状似冷静地问道：“师父……我想问一下，到底是谁给你配的人类衣服？”
徒弟怎么就生气了？！
池年太了解徒弟了，谨慎地思考了一下这是否和自己有关，这才答道：“西木子啊。之前会馆出台了新规矩，我就托他帮忙准备了一个衣柜，都是搭好的，我从里面拿一套就能直接穿。”
“……*闽南口音妖精语粗口*！”芷清直接在池年惊恐的目光中骂了一句脏的，眼神凌厉，“师妹，事态紧急，我们把长老西木子给做掉吧！”
说完，她就伸出手掌，在脖子前方恶狠狠地比划了一下。
池年正要陷入自我怀疑，自己不是在小孩面前一直很克制吗，怎么还是把芷清带坏了？
下一秒，他就听到更令他震惊的。
性格温和的素叶，居然一本正经地点头赞同道：“好的，愿为师姐执剑！”
眼瞧两个徒弟摩拳擦掌，真的要跑去施行谋杀长老的计划，池年赶忙去阻拦：“你们两个给我等等！”
西木子又给他添了什么麻烦？！
本章有对丁的私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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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池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