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冬到家的时候才晚上十点半左右。
有小车送她回家,即使去取餐耽搁了少许时间,但回来得仍旧比之前自己坐一段公交车和走一段路要早。
池冬家是个二居室,面积不大。
这一片的居民楼都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池冬用钥匙打开房门,屋内外一样的黑,但她连灯没开,直接摸黑进的房间。
一路走来没有磕到一处地方。
进到自己的小房间才打开顶灯,不过家里的家具之类的东西都使用了多年,多少有些破旧。这个顶灯也不例外,早不复初见时的明亮,只能发出一些暗淡的光,刚好看清屋内布局。
池冬将食盒放在书桌上,背包挂在挂钩上。
说着是书桌,其实就是几块木板搭在一起形成的一个小平台。
板凳也是借用的床尾。
池冬没急着打开食盒,她拉开抽屉,里面是一些零散的纸钱和硬币。桌上堆满了书籍与资料,不够再放这些钱币,池冬只好将一把抓出来倒在地上,盘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数。
一共是二百七十一块八毛,池冬把纸钱叠整齐,再将硬币堆在一起,压在纸钱上。
她给自己每个月都划定两百块的生活费,从初中到现在一分都没加过,这些零钱是从生活费里又攒下的。
平常出门坐公交或者偶尔买菜时会用到这些钱。
其余攒下的工资与奖学金都存进妈妈留下的银行卡中,这些年下来也存了几千块,从未擅自用过。
后面十五天的集训要提前交食宿费,总共一千五百块。她身上没有这么多的钱,只能用卡里攒的钱,周末还得去银行取。
池冬靠在床尾,瞧着眼前爬满霉斑的墙壁,又抬头望着天花板,入目的也是角落积满的霉斑。
她的房间常年见不着太阳,阳光只驻足在窗外一小会儿,平日里就算是大晴天,屋里不开灯也是黑的。这边的建筑又经常渗水,久而久之,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长满了霉,像楼梯上的青苔一样,占据的面积越来越广,不断侵袭她的家。
池冬叹了口气,早就习惯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在心里默默算账。
拿到三等奖以上的名次,才能得到学校全额报销的名额。
有了入场券还不能松懈,集训的第五天就是初赛,得在初赛中脱颖而出才能有参加决赛的资格。
她得加把力拿下一个好的成绩。不辜负赵双对她的良苦用心,也不能辜负云嘉月的期望。
如果拿不下……
池冬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本子,上面详细地记录着自己每天的开销。
拿不下,这些花销只能从生活费里扣。
卡里的钱不能再动了。
记完账心里轻松许多,池冬将东西物归原位,收拾好一地狼藉才开始吃云星订的补品。
一年下来总有几次能吃到云星准备的夜宵,有时候餐厅订的,有时是她直接准备。
她有一手好的厨艺,用云嘉月的话来形容就是妈妈独一无二的味道,但池冬吃不出来。
今天这个什么生椰燕麦桃胶?云嘉月瞧着食盒上写着的,她吃了两口。只觉得口感和煮得稀烂的粥没两样,任何东西进她嘴里只有能吃和不能吃的概念,完全品尝不出食物的味道。
放以前,池冬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燕窝、桃胶这些昂贵食品。在她的认知范围中,能吃进肚子里的只有米饭和面条,菜式也只见家常菜常见的几类。
云嘉月带她出去吃过几次饭,转盘上的菜名听都没听说过,不过能吃就行。
好吃与否和营养她都不甚在意,毕竟池冬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就是一个人生活。那时候连菜都不会炒,学着在老家时奶奶炒菜的模样,把自己洗净的菜往锅里倒,然后就是挨个挨个放调料。
奶奶不在这边,妈妈在外地打工,没有人能手把手教她。也不用手把手,池冬记忆力还行,两遍就能记住步骤。
池冬只能遵循模糊的记忆,往锅里机械地倒家里有的调料,有什么倒什么。最开始她把握不住分量,炒出来的菜不是太咸就是没味。
和当时楼上陈奶奶炒出来的菜一个味,或许是吃得多了,有她身上的影子?池冬暂且称为奶奶的味道。是亲奶奶,也是这位陈奶奶,她们两位的厨艺不分伯仲。
后来吃了一段时间,终于摸索出一点门道。但吃久了就总觉得没滋没味,原因只有一个,炒任何菜她都放同等分量的佐料,所以每一样菜都是同种口味。
但是没胃口也得吃,因为吃不了自己煮的东西就只能挨饿,家里没有其他的东西给她吃,去饭店吃的话又太贵,赶得上她一个星期的花销。
所以饿得只要足够久,再难吃的饭菜她也能一扫而光。
后面学聪明了一点,偶尔故意放咸一点刺激味蕾,这样又是不一样的味道了。
而且她还学到一些厨房小技巧,比如先热油再放菜的时候得小心一点,油碰到水会飞溅,特别烫。再比如,某些食物要焯水,否则吃了有上吐下泻的危险。
池冬左手小臂中间就有一块热油烫的疤,到现在都没有完全消散。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池冬总在心里感谢云嘉月和云星,是她们带她见识了很多闻所未闻的事物,给了她无穷无尽的帮助。
只希望她未来也有足够的资本去回赠,目前她送回的东西不值一提。
·
给陈璨生补习,时间一般在上午,这样补完下楼走两步就到烧烤店,可以直接换上工服开始上班。这样上班不会晚到,老板就不会给她甩脸色。
池冬起了个大早,给自己煮了碗清水面条吃。又拿出饭盒装便当,这是中午吃的。
虽然补习和上班分别占据上午和下午,但烧烤店的老板并不包午饭,就算是补习到午饭时间,也会将她“请”走,并叮嘱上班不要迟到。
池冬原本没想着留下来吃,但**裸的拒绝接待也让她有些下不来台。后面因为回家吃饭一来一回太费时间,她只好提前做好饭带到店里去吃。
微波炉老板也不给她用,每次都是就着冷饭吃。
针对云嘉月和陈璨生两个人的学习成绩,池冬做了不同的教学方案和巩固题库。
云嘉月基础没打好,只能专攻简单部分,保证送分题不失手即可。而陈璨生肯学,上课也会认真听,基础题基本是扫一眼就知道答案。
对于较难的大题,陈璨生需要着重训练。像数学的函数,物理的电场这些压轴题,是她的丢分重灾区。
池冬根据自己做过的,认为比较有质量的题整理在一起,等会儿拿给陈璨生做。
照例从抽屉里拿出两枚硬币,背上黑色书包出门。
写着“出入平安”的地毯一角被掀起,应该是昨晚太黑没看清路,不小心踢到了。
池冬弯腰抚平,遮住地毯下露出的钥匙一角。
她偶尔会忘记带钥匙,一旦忘记就意味着要原路返回去寻找。毕竟没人会在家里给她开门,也没有钱去请开锁的师傅。
一场暴雨过后,长青市的温度一跌不起,今天池冬穿了一件比较厚实的外套,不过有些小了,堪堪遮住手腕。
底楼的奶奶也起得早,佝偻着腰拿大扫帚扫地上被雨打落的树叶。
池冬微笑着脸打招呼,不过奶奶耳背,没听见,池冬加大音量又喊了一遍“早上好”。
老人家才杵着扫把转身,瞧清楚是池冬后,笑眯眯道:“冬妹今天赖床了是不是?”
池冬知道她又记错了,因为平常上学的缘故,池冬才起得很早。
她回答说:“今天周末,奶奶。”
老人家恍然大悟般:“老了,记性不好了。又是周末了,那冬妹是要出去玩吗?”
池冬老实说:“我去给别人补习。”
老人家没听清楚:“补习好啊,补习好啊。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冬妹上课要认真点,补习也别落下。”
池冬这下没继续纠正了,连连点头说她知道了。
今天老板早早下去收拾店里了,家中只有陈璨生一个人。
她将屋内拾掇好,小巧的书桌上整齐摆放着自己写过的卷子和做的笔记,就等着池冬来检查。
陈璨生家不比云嘉月家,本来就拘谨的池冬更是客气。
换好鞋套,抱着书包由陈璨生带着进她房间。
池冬坐在塑料凳上,将书包放在自己脚边,弯腰拉开拉链拿出自己准备的学习资料递给陈璨生。
为节省时间,一般是陈璨生边写,池冬边检查之前留下的作业。
都是池冬做过的题,她几乎能将答案背下来,此时看着作业上近乎最佳答案的步骤,心也不禁放下来。
正确率逼近百分百,老实说,池冬有时候都已经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能教给陈璨生了。
陈璨生比她要聪明。池冬只是勤奋堆上来的成绩。
池冬临时改了陈璨生的教学计划,将进度全都提前。
陈璨生平时很粘人,喜欢跟在池冬身后撒娇喊姐姐,但一到学习的时候就格外认真,像变了个人似的。
脸上连笑容都不会出现半分,只有如临大敌的紧迫感。
池冬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也控制住自己的眼神不去看陈璨生那边,尽最大努力不给她压力。
但池冬也不敢做自己的事情。之前有一次趁陈璨生写题时,池冬也将自己新买的真题卷拿出来做。
被刚好回来躲在门缝后面的老板看到了,怒斥她不专心,说她懈怠工作,说没有监督的义务,大骂她一顿。
哪怕她和陈璨生极力解释并不影响时,老板也毫不相信,说要开除她,说要还钱。
最后以池冬的道歉和保证绝不再犯结束。
一想起老板,池冬的头就突突疼。
她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老板的言行,开始逐字逐句的看陈璨生写的步骤。
步骤简洁明了,不过怎么越看越奇怪。
池冬想问陈璨生是怎么一回事,但看到她认真思考的模样还是止住了嘴。算了,等她写完再问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池冬开始看后面的题。
并将自己觉得有些奇怪的题用黑笔圈住题号做记号。
不知是题选的有些难了,还是陈璨生故意磨蹭,计划中早该写完的题,陈璨生拖了近一个小时都没有写完。
池冬问得直白:“璨生,这些都是你自己写的吗?”
陈璨生笔一顿,随后坦然自若地继续演算步骤:“不然呢姐姐,肯定是我认真写的呀。”
池冬见她不承认,继续说:“那我把步骤捂住,你看题目再写一遍。”
陈璨生答应得飞快:“好的姐姐。”
她用草稿本将之前写的答案盖住,扫了一眼题目就开始写,一气呵成,连一道划痕错字的迹象都没有。
陈璨生将草稿本立在二人面前:“姐姐,我写完了。你看,一模一样吧?”
池冬接过只看了最终结果就确定了陈璨生犯下的严重错误:“璨生,你有认真看条件吗?为什么要照着答案抄呢?数学题型多变,条件也不统一。背下步骤用处也不大。”
陈璨生仍旧顶着一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表情:“姐姐你在说什么?”
池冬见她还是不肯承认,只觉这妹妹变了,胆子变大了。竟然敢在学习上弄虚作假,直接把标准答案搬过来,为了符合自己的写题风格,竟还学着减掉一些步骤。
此时陈璨生不承认的语气让她觉得陌生。
池冬指着最后的演算结果:“根据题目的条件,你这里算出来的应该是根号二吗?题目又给了你8的条件吗?”
池冬为了简化陈璨生算数步骤,将一些答案比较复杂的题目进行修改,保证最终得出的结果是整数或者是简单的分数。
而陈璨生写出的答案,明显就是改之前的答案。
池冬的题海战术使她写过不少题,买过的试题也是成堆的。出的题都是根据自己做过的随机抽选,根本不知道陈璨生又是从哪里弄到手的答案。
池冬直接将话挑明,陈璨生原本还想试图蒙混过关说自己看错条件了。
但见池冬是真的有些生气,她果断改变自己的回答,选择打出池冬最吃的一套感情牌。
陈璨生的眼眶兀的红了:“对不起姐姐,高中的题对我有些吃力,我怕我跟不上,会让你觉得我笨,会让妈妈失望。”
见池冬不为所动,陈璨生更加楚楚可怜:“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可以不要告诉妈妈吗?你知道我妈妈的脾气的。”
此话不假,陈老板既敢当着陈璨生的面对着池冬骂爹,也敢当着池冬的面打骂陈璨生。手里有什么就往陈璨生身上招呼什么。
果然,池冬一听这话,脸色缓了不少。
她极有耐心道:“我知道你是不想让大家失望,但你也不能自我欺骗。你这样的学习是没有任何效果的,日以累积,只会不断退步。到时候再弥补就更难了。”
这就是松口的意思,陈璨生心里悬下一口气,继续发挥。
眼泪瞬间滴落,陈璨生抬手抹去,向前倾身环住池冬纤细的腰肢,紧紧抱住她:“姐姐,我真的很害怕我跟不上大家的步伐。”
说话时,声音一抽一抽,像是难过极了。
今天学校有实训答辩耽搁了,又来晚了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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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