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屿看着私信输入框里的空白，想打字说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您好先生，飞机即将起飞，请将手机调到飞行模式。”空姐耐心叮嘱道。
“好。”陆知屿点头，被拉回到当下。
飞机行驶出一段距离，又慢慢腾空飞起。
他看向窗外逐渐变小的春海市的霓虹夜幕，闭眼小憩。
可思绪却仍在脑海里翻腾，不断拉扯出过往的记忆……
*
21岁之前的陆知屿，人生中只有一件大事，那就是以优等生的身份结束春海大学的本科生涯，并成功申请下来S国的学校，继续留学深造。
这一切的最终目的，是回春海市继承母亲的事业。
为此，在小他一岁的表弟时晓还在经受不住糖果诱惑的年纪，他就已经能够完美制定执行学习计划，并在业余时间完成母亲助理帮忙规划的各种马术、钢琴和奥数等各种兴趣爱好课程。
母亲很忙，忙到他刻意学习到深夜才能看到她的身影，忙到每年让助理准备好他的生日短暂出席后又匆匆离去。
直到有一年，学校召开了亲子活动。
在表弟时晓和小姨的共同央求下，陆闵看了眼站在角落攥紧手指却强装平静的小陆知屿，最终还是同意了参加这场活动。
“我同意了，不过小屿这孩子，其实并不会介意我是否亲自参加这场亲子活动。”陆闵朝着妹妹陆昭无奈说道。
陆昭摇摇头，轻抚过小陆知屿紧绷的肩膀，并不认同陆闵的观点。
“小屿，如果妈妈忙，没时间去，你会介意吗？”陆闵弯下身，朝着小陆知屿问道。
小陆知屿沉默了一会，慢慢地摇了摇头。
他很想让母亲参加这场活动，可如果因为他的任性让本就忙于事业的母亲感到为难，他还是宁愿装作完全不介意的样子，让母亲放心。
亲子活动日很快到来，其它小朋友迎来了家长亲密依偎在一起，小陆知屿独自坐在座位上，在忐忑的紧张和期待中迎来了姗姗来迟的母亲。
尽管母亲的电话不停，两人并没有多少参与到活动中来，但小陆知屿还是很高兴。
活动的最后，老师让同学和家长之间互相写下一个愿望，彼时的陆闵正在门外打电话。
小陆知屿扯下纸条，认真裁剪好，写下了他的心愿。
[希望妈妈今年可以和我一起过个完整的生日]
他写完，又觉着太为难。
他把纸揉成一团，重新裁剪好干净的纸条，思考了片刻后认真写下。
[希望妈妈今年可以亲自给我挑选一件生日礼物]
写完他又补了一句。
[什么礼物都可以]
确认没有问题后，小陆知屿叠好纸条，放到了陆闵的桌子上。
陆闵打完电话回到教室，跟老师交代好后，又跟小陆知屿交代公司有急事，活动结束后她会让陈叔来接他回家。
看到即将要离开的陆闵，小陆知屿有点着急。最终他鼓起勇气站起身，把纸条塞到了陆闵手里。
陆闵打开看了眼后扔进包里，摸了摸小陆知屿的额头，就快步离开了这里。
等到了10岁那年的生日，陆闵依旧短暂祝福他生日快乐后，便很快回了公司。
不过小陆知屿仍旧很开心，因为他收到了人生中第一台属于自己的相机。
*
21岁陆知屿生活和以往二十年的人生相比并无不不同，除了按照母亲的计划一步步执行，唯一坚持下来的兴趣就是摄影。
但与其说是兴趣，不如说是在枯燥烦闷的既定生涯中寻找一点不确定的乐趣。
乏善可陈的日子中出现的唯一不同，便是19岁的池岛。
他们的相遇始于图书馆让座，或者更早，在池岛没有注意到他时，他就事先注意到了这个每天雷打不动来图书馆学习的池岛。
有时是在图书馆的室内座位，有时是在图书馆外昏暗的露天桌椅。
时而看起来像是在复习整理，时而看起来像是在淘图书馆里泛黄的旧书籍。
明明每天来时已经接近傍晚，在门外匆匆用面包解决完晚饭后便全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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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投入进书本中，闭馆时又欣慰舒畅地离开，每天看起来充实又自在。
真的存在不为了别人的希望，就单纯只为了自己就能坚持下去的目标吗？
陆知屿的心中产生了这样的注意与好奇，但仅止于此。
直到那年的春季，陆知屿发现，这个他眼中奇怪的女生坐到了自己的对面。
或许是出于心中的疑问，或许是出于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默契，两人就这么做了半年的陌生学习搭子。
期末周再次来临时，陆知屿站了出来，主动让出座位。
一顿感谢的晚饭之后，两人除让座外再无多余的交集，陆知屿也只当这是举手之劳。
可那次夏日暴雨后，在图书馆门口看到护住书包朝他奔来的池岛时，某些坚守的东西出现了裂痕与缝隙。
他不明白，只是简单的口头约定，为什么真的会有人一板一眼地认真执行？
为什么她浑身已经这么烫了，还是要坚持来图书馆，还是要坚持遵守约定时间……
雨水混杂着发烫的温度，顺着雨伞侧面滴落的弧度，打湿了他的身体，打乱了他思绪。
背上的女孩头微微倾倒在一侧，因为高烧已经变得迷迷糊糊，手臂却仍旧维持着护住书包撑住伞的动作，在狂风暴雨中撑起了一片小小天地。
向来心无旁骛对周围人事物漠不关心的陆知屿，第一次因为某个人心变得很乱。
是因为池岛对事物本能出乎意料的执着吗？是因为池岛对约定的认真遵守和承诺吗？是因为池岛的行为总是出乎他原本的预设吗？
他不知道，也无从分析为何他会对一个一无所知的陌生人如此在意。
不过，后来的两人都非常清楚。
19岁的池岛，在那个雨夜，发现了陆知屿掩藏在冷淡外表下的温暖。
21岁的陆知屿，则是在那个雨夜，发现了池岛掩藏在温顺外表下一次又一次爬起来的野蛮生长。
两个陌生而青涩的灵魂，在那一次的交集之后，初次透过层层包裹防御的表象看见了彼此，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