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学会停止
亚历山大卖画第一天很顺利，但之后运气就没那么好了，卖掉的都是小幅的画，一天一幅，有时候一天什么没卖掉。
不过这才是正常的。
.
画材店年底生意一般，却是清点货物、整理仓库、甩卖压仓底货物的好时候。
乔一直提心吊胆，怕伊恩会出现，不过他并没来。
.
为了感谢帮自己卖画，乔晚上到亚历山大家给他做饭。
因为先到公寓，乔决定煎鱼，配上超市买的油炸芝士饭团。拉斐尔先推荐给乔这种**拉美食，然后他也喜欢上了。
乔正在洗蔬菜的时候，亚历山大回来了。
亚历山大把手拉车和行李箱放到门边，趴在沙发上休息，“我画了一天，手都没感觉了。”
“等你将来出名了，这一定会变成一件趣事，说不定还会有假画，签有我的名字的肖像画。”
“累的我都笑不出来了。今天收获不错，可能因为人多，我卖了两幅，一幅利萨伯海岸，一幅葡萄果盘。”
“辛苦了。”
“有件好玩的事，买利萨伯海岸的那个女人问我，为什么不画这里的海岸？而是利萨伯的？我说我来自利萨伯，然后她开始问我利萨伯有哪里好玩、好吃的，我一句都扯不上来，就说要自己去体验才知道。”
乔被亚历山大的机智逗笑了，打开火准备煎鱼排。
“乔，拉我起来。”
“我这边火开着呢。”
“几秒钟而已。”
乔把火关小，到客厅去，两只手拽着亚历山大，把他拉起来。
“你在做什么？”
“煎鱼。”
“用帮忙吗？”
“不用，煎鱼很快。”
两人来到厨房，乔将鱼排夹到锅上，瞬间爆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
亚历山大坐到餐桌，看乔的背影。
“和你一起吃饭，比跟马克一起好多了。让他做一次饭，他会以这个没有，那个没有推脱，其实就是懒。”
“我做东西很简单。”
“总比做都不想做的强。”
.
“啊嘁！”
“马克，你是不是穿的太薄了？”妈妈关心道。
.
鱼排煎好后，挤上柠檬汁和调味料，两人一起看着**拉本地的新闻，一边用餐。
亚历山大咬了一口炸饭团，眼睛发光，“哦！里面有芝士！好香。”
乔倒了杯白葡萄酒，“我在卡拉卡纳上学时，去过同学家里人的婚礼，在乡下，超级棒！我喜欢和他们一起吃饭，很放松，就是有点吵。”
“新年要不要来我家开跨年派对？反正家里只有我……啊！拉斐尔也来就好了，他一个人在家也很无聊。我们可以去看烟花！我听说很多人去山上放烟花。”
“拉斐尔应该会去杂志编辑弗兰卡的新年派对，她的派对上有知名的杂志编辑、专栏作家、摄影师和设计师，应该不会和我们一起。”
“好遗憾~”
“我参加过同学的倒计时派对，倒计时前很兴奋，离开的时候很空虚。”
“一起去吧，我还没看过**拉的烟花。”
“但是去山上要车子吧？只有我们两个的话……”
“没有车子的话，就只能去桑蒂斯广场了，到时候一定全是人。”
.
吃完了饭，乔刷锅和盘子。亚历山大负责擦干。
“你今天要不要住在我家？”
“住在你家？”
“时间这么晚了，回去也很麻烦，马克的床还空着。”
“……”乔思索了一会儿，“我还是回家吧，什么东西没带，下次有机会吧。”
“嗯，也对。”亚历山大失落地低下头。
.
亚历山大去乔和拉斐尔住的公寓取画时，和拉斐尔商量跨年夜一起去山上看烟花的事。
“车？我怎么会有车。”拉斐尔叹气。
“可是如果只租几个小时的话感觉不太划算。唉~那我们只能去桑蒂斯广场挤了。”
拉斐尔扭头回避对视，“要不然，不然，咳咳，你，咳咳，去问菲利斯试试。”
“菲利斯有车吗？”
“他会没车吗？笑话。”
亚历山大想了想，确实如此。菲利斯的父母能给儿子买那么豪华的公寓，没钱买车？
“你和菲利斯，关系不太好的样子？”
拉斐尔摊手。
“你们有什么过节吗？”
“没什么过节，但我们看彼此很不爽。他是有钱人家的贵公子，一出生什么都有了。我要拼了命才能得到他一出生就能得到的东西，所以看不惯他轻浮的样子，不明白别人过得有多辛苦。”
“你们怎么认识的？”
“在唱片酒吧，酒吧老板介绍我们认识，说我俩都是艺术家，应该合得来。”拉斐尔笑了，“没想到我们根本不喜欢彼此。”
“但他人很随和。”
“他可能是看我总是一脸严肃，觉得好玩吧。”
“你觉得他的画怎么样？”
“一个玩世不恭的小孩，得到上帝青睐。”
“……”
.
因为被拉斐尔拒绝，亚历山大给菲利斯打了电话。
“看烟花的话，我们可以去瓦拉迪尔观景台。干脆你也来我的新年派对吧，然后我们一起去。”
“可是……”
“那么晚，你对那儿又不熟，跟我们一起吧。”
“但是……”
“叫乔一起来吧，越热闹越好。你要是没胆子问，我替你问吧。”
“不用了！我问就行！”
“那我会等着你们来，还是之前你们来过的公寓。”
.
30号，画材店营业最后一天。
下午，打扫完卫生，提前一个小时，萨瓦尼让乔走了。
“明年见，萨瓦尼先生。”
“明年见。”
乔和亚历山大一起去超市买了蔬菜、水果、酸奶、鱼、肉和面包，这些东西不能放太久，只能现买，还有炸的小吃。
亚历山大问乔需不需要买新衣服，因为他的画赚到了一些钱。乔却希望把这些钱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亚历山大讲了菲利斯的新年派对。乔有点为难，他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可菲利斯是亚历山大的朋友。
乔点了点头。
“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我们可以提前离开。”
“和大家一起行动更方便，而且去菲利斯家的话，也不用做饭，更方便。”
亚历山大想起拉斐尔的话，“乔，你讨厌菲利斯吗？”
“为什么讨厌他？”
“轻浮、父母很有钱？”
“我不能因为我没有，就，讨厌他。他又没有对我怎么样。”
“……”
“为什么问这个？”
“好奇而已。”
.
乔回到家，和拉斐尔说了去菲利斯新年派对的事。
拉斐尔本来有点担心乔一个人会不会有问题，但亚历山大也跟着，应该会看着吧。
“哈啊~我去睡了。”拉斐尔打了个哈欠，回卧室了。
“晚安。”
“晚安。”
乔坐在工作桌前整理被亚历山大弄乱的桌子，想到明天要去新年派对的话，要和母亲说一声，免得她明天打电话到家里没人接。
“……喂？妈？”
“乔！今天开始休息吗？”
“明天开始休息。我是想告诉你，我明天晚上要去朋友的新年派对，不能跟你打电话。”
“没关系。你和朋友出去玩更好。你们去哪儿？”
“去山上看烟花。”
“你弟弟也要带我们去看烟花，他拿到了驾照，说要开车带我们出去。”
乔笑道，“他拿到驾照了？你们打算去哪儿？”
“很多地方，他说过我都忘了，你爸和他计划，我跟着跑。他还要给我们拍照，自己打印照片很便宜。迭戈最近很开心。”
“他怎么了？”
“利萨伯赢了今年最后一场主场，联赛排名第一，他在现场看的，电视转播还拍到他了，扯着嗓子大叫。”
乔只是笑笑，“希望今年能拿冠军。爸爸怎么样？”
“他也很好。我们今天喝了你寄来的咖啡，非常香，你叔叔分走了一些。”
“那我明年再寄一些回去。”
“你有好好吃饭吗？”
“放心，最近没那么忙。我有一个好消息，我的画卖出去了，七、八幅。”
“啊！啊！！孩子他爸！乔还有好消息跟你说。”
妈妈的声音逐渐变小，说了些什么听不清楚，半分钟后，出现男人的声音。
“乔？”
“爸爸？”
“我听你母亲说你的画卖出去了？”
“嗯，卖了几幅。”
“卖给谁？”
“游客，我的朋友在喷泉广场上卖给游客，包括两幅大的，还有很多幅小的，我记不清了。他们都给的是现金。”
听到卖出画的喜讯，父亲应该会很高兴吧。乔期待着。
“卖给游客有什么用？他们懂什么？你要卖给画商，才能进入艺术圈。”
“……”
“只有进入**拉美术学院，进入**拉的艺术圈，你才能在那里站稳脚跟，不然卖再多画也没有用，你要有靠山。”
“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用，除非你去做。”
“是。”
“你把手上的画卖掉，就要赶紧画新的，不然明年考试拿什么去面试？”
“……知道了。”
“你都这么大了，以后总不能让我一步一步教你。”
“嗯。”
.
第二天，天气晴朗，空气很清新。为了迎接新年，亚历山大没有去广场上画画，而是留在家里收拾房间。
年末大扫除，是让人很开心的工作，很累，但很开心，把不要的东西扔掉，买些新东西回来。
亚历山大打开客厅和厨房的窗户，还有马克卧室的，清理、整理客厅，然后是卫生间。
中午，亚历山大煮了和乔一起去买的饺子，吃完后，煮咖啡时给乔打电话。
“下午要不要出去转转？”
“我……”
声音听起来没什么精神，怎么了？
亚历山大倒了杯咖啡，“没关系，如果太累的话，那就休息一下，晚上一起去菲利斯的新年派对。”
“我想我还是别去了，留在家里画画。”
“跨年夜画画？好不容易放假了，去看烟花吧，明天再画。”
“……”
亚历山大觉得不太对劲，和昨天高兴的状态完全不一样啊，“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吗？”
“……”
“如果你不告诉我发生什么了，我怎么帮助你？”
“你帮不了我，我，被卡住了。”
乔挂断了电话。
亚历山大又打了一次，没有接，着急忙慌地换了衣服，坐公交车去了乔和拉斐尔的公寓。
在公寓里大扫除的拉斐尔听到门铃响的声音，和乔说了一声，出门迎接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见到拉斐尔，很惊讶，“为什么是你开的门？乔呢？”
“我们出去说吧。”拉斐尔关上公寓的门。
“啊？”
.
拉斐尔将父亲打来电话责备他的事告诉了亚历山大。
“太过分了！我费那么大劲卖了几张画，被他说得毫无价值。”
拉斐尔带亚历山大走下楼梯，“乔的父亲年轻时想成为画家，但生活所迫去干了其他工作。”
“这我知道。”
“他认为自己没成功的最大原因是没有人脉和背景，不想儿子和他犯一样的错误。而普通人能结识到艺术圈唯一的办法就是考大学。为了这个目的，他要求乔付出所有时间和精力。”
“我卖了乔的画！这不够吗？”
“这就是原因。”
“唉？”
“乔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父亲，但游客的认可和大学老师的认可对一个想出人头地的画家意义是不同的。谁有权力，你不会不懂吧？”
“……”
“乔也想实现父亲的梦想，所以一直努力，但有些事强求不来，他父亲的做法也越来越强硬。乔不得不承担巨大的精神压力。”
亚历山大此时明白，乔的自信，不是被失败踩灭的，而是被太高的目标闷灭的。他没有为自己的才华感到高兴，而是为没能达到的目标感到绝望。
再多的钱，再多的成功也填不满yu望的深渊。
一幅永远没有完成的画。
“我能去见他吗？”
拉斐尔看向公寓的门，“他在打扫卫生间。我去超市买清洁剂。”
“谢谢。”
拉斐尔下楼了，亚历山大上楼打开公寓的门。
“乔？”
听到亚历山大进来，乔立刻关上卫生间的门。
亚历山大试着开了下门，已经锁上了，“乔，我们能谈谈吗？”
“你帮不了我。”
“你怎么知道？我还什么都没说。”
“求你了，让我一个人静静。”
“你能跟拉斐尔说，为什么我不行？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乔蹲下来，头无力地垂下。
亚历山大扶着门，“如果你不想出来，让我进去行吗？”
“不行……里面太小了。”说完，乔觉得自己像个撒娇求关注的小孩。
“你不想去菲利斯的新年派对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在你家里，随便吃点东西，看电视。”
“这事和你没关系，你不会明白。我想要一个人独处。”
“我明白，我也经历过，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希冀，却对周围的环境没有反手还击之力，对一切都失望。我确实没办法帮你考上**拉美术学院，我没有权力录取你，但我不希望你的生活里只有这一件事，从此停滞不前，成为挥之不去的噩梦，你会错过很多美好的事。”
“……”
“我不会和你一起骂美术学院有眼无珠，也不会用落榜的事开你的玩笑，我只希望陪你一起，这样行吗？”
乔头靠在门上，思考良久。亚历山大在门外耐心等待。
“你可以自己去菲利斯的派对。”
“菲利斯的派对不缺我一个。”
“……”
“你比他更需要我。”
两人僵持了几分钟，卫生间里传出了一些动静。
乔脱掉橡胶手套，洗了手和脸，洗掉眼泪，打开门。
亚历山大微笑着迎接，将乔抱进怀里，护着他的头。
乔趴在亚历山大的肩膀上，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安心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