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开始,班级里重新排了座位。江屿旁边坐了一个戴着厚厚眼镜、专注于竞赛的男生。没有人再提起沈烬,仿佛那个曾经占据角落座位、特立独行的少年,从未存在过。
江屿很好地扮演着他的新角色——成绩优异、略显安静、但基本“正常”的好学生。他甚至开始参加晚自习,用教室的灯火通明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来驱散独自在家时那噬人的寂静。
然而,内在的搜寻,在梦到那个口型之后,已经悄然开始。
他不再刻意回避所有与沈烬相关的“异常点”,反而开始以一种近乎学术研究般的冷静,去重新审视、梳理它们。
第一站,是那家“拾光书屋”。
他再次推开那扇叮当作响的木门。店主依旧在柜台后,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江屿没有走向文学区,而是直接来到了最里面那个摆放着天文物理书籍的旋转书架。他一本本地看过去,手指拂过那些或新或旧的书脊。《时间简史》《宇宙的琴弦》《隐藏的现实》《穿越平行宇宙》……
沈烬看过哪些?他当时在想什么?这些书里的理论,是否隐藏着他来去的秘密?
他抽出一本《隐藏的现实》,翻开。书页间除了油墨味,什么都没有。没有笔记,没有折痕。
他不死心,又抽出几本。依旧一无所获。
也许,线索并不在书的内容本身。
他走到柜台前,店主从老花镜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请问,”江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大概去年九、十月份,是不是经常有一个和我差不多高,穿着……嗯,看起来有点冷的男生来这里?他可能经常看这些天文物理的书。”
店主慢悠悠地擦拭着眼镜,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他:“每天来的人不少。”
“他可能……还会买一些喷漆?”江屿补充道,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店主重新戴上眼镜,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小伙子,我这儿只卖书。”
线索断了。江屿道了谢,有些失望地离开。走到门口时,店主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含糊地嘟囔了一句:
“不过那阵子,倒是有个怪人,老在对面那巷子口转悠,不像买东西的,也不像等人。”
江屿的心猛地一跳:“什么样的人?”
“戴着帽子,看不清楚脸。站那儿半天不动,就盯着我这书店看。”店主挥挥手,“行了,快走吧,别耽误我做生意。”
戴着帽子,看不清脸的人?是巧合,还是……
江屿走出书店,站在街对面,看向店主指的那个巷子口。那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
一种被窥视的感觉,悄然爬上脊背。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走向下一个地点——那个废弃的工厂区。
春草已开始疯长,几乎要淹没通往涂鸦墙的小路。那面墙依旧矗立,火鸟和下方的抽象人形在风吹日晒下,颜色略微黯淡,但轮廓依然清晰,带着一种倔强的生命力。
江屿走到墙前,伸出手,轻轻抚摸那些凹凸不平的漆面。冰凉的触感。
沈烬在这里消耗了他最后的“介质”。这里是他存在的最后证明,也是他消失的起点。
他仔细地检查着墙壁周围,地面,甚至那些锈蚀的钢铁骨架。希望能找到一点不寻常的东西——一块不属于这里的零件,一个刻下的记号,任何一点沈烬可能留下的、指向他“坐标原点”的线索。
除了杂草、碎石和工业废料,什么都没有。
疲惫和沮丧像潮水般涌来。他靠着墙壁滑坐下来,将脸埋进膝盖。
也许,那个梦真的只是他思虑过度的幻觉。也许,沈烬的离开就是彻底的终结,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
他像个在沙漠里寻找特定沙粒的旅人,明知徒劳,却无法停止。因为停止,就意味着承认那片绿洲从未存在过。
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目光无意中扫过墙角一堆被杂草半掩的、破碎的砖块。
一块砖头的断面上,似乎有一点不自然的反光。
他心脏一跳,几乎是扑过去,拨开杂草和碎砖。
那是一个小小的、不足指甲盖大小的金属薄片,边缘光滑,材质不明,泛着冷冽的银灰色光泽。它深深地嵌在砖块的断面里,像是被巨大的力量强行打入。
这绝不是工厂废墟里该有的东西!
江屿小心翼翼地,用钥匙尖端将它撬了出来。金属薄片躺在掌心,几乎没有重量,触手冰凉。上面没有任何标识或纹路,光滑得像一面微缩的镜子。
这是什么?沈烬留下的?还是……那个“戴帽子的人”留下的?
他紧紧攥住这枚冰冷的金属薄片,仿佛攥住了黑暗中唯一的一线微光。
寻找,似乎在这一刻,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