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刚走出市局大门天色就阴了下来,黑压压的乌云层层堆叠,给易阳市增添了一种深色滤镜,汽车发动雨也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雨刷器有节奏地刮掉车前玻璃上的雨水,很快二人到达了给林哲析安排的临时酒店。
赵文瑄拿着伞下车绕道副驾打开车门朝里面伸出手:“苏警官,车上就这一把伞,要不将就一下?”
苏湘敏冷哼一声搭上赵文瑄伸来的手跟着她下了车:“你们市局连两把伞都没有吗?”
“祖宗,你就庆幸我拿伞了吧。”赵文瑄打着伞离苏湘敏那么近她难免闻到苏湘敏身上淡淡的香气,像冷冽的寒风那么具有攻击性,跟她这张完美的脸很适配。
“你喷的什么香水?”赵文瑄不经意地提了一嘴。
“我不喷香水。”苏湘敏不耐烦地瞥了一眼赵文瑄:“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快走。”
二人很快来到五楼十三号房间门前,赵文瑄轻轻的敲了敲门:“林先生,请开门。”
开门的是林哲析那位魁梧的助手,看到时赵文瑄助手明显一愣随即立刻恢复正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湘敏捕捉到了这个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呆滞,但她并没有说的什么只是跟着赵文瑄径直地走进房间。
“抱歉,林先生打扰了,我们有一些新的发现需要向您核实几个细节。”赵文瑄开门见山,语气平和。
“赵队长你说。”林哲析坐在沙发上稍稍点头示意助手给二位警官搬来凳子。
“谢谢。”赵文瑄和苏湘敏接过助手搬来的凳子异口同声地道了声谢。
“林先生,您坚持说您的画作只是画了些您所见过的风景,但我们调查显示您平时收集的材料都是和‘废墟’、‘忏悔’这些相关的,您能解释一下这个矛盾吗?”
“我们画家平时就是要大量收集各种类型的图片来找到灵感,你不能说我收集什么样的图片资料就说我画什么类型的画吧?”林哲析咽了口唾沫:“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一个小偷,费尽心思冒着被监控拍到的风险,制造密室,不动钱财只为了这些普通的画,您怎么想这都不太可能吧?”赵文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死死盯着林哲析的脸。
“我…我哪知道啊…” 林哲析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被赵文瑄盯得心里有些紧张:“警官…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是么?”一直未吭声的苏湘敏放下手中的酒店宣传册,她低着头没有看林哲析:“那你在害怕什么?”
“我…我没有…”林哲析强装镇定,但是额头上的细汗早已出卖了他。
苏湘敏抬起头对上林哲析的视线:“你在害怕画被‘他’看到。”
“什么‘他’我不知道…”林哲析逐渐磕巴,额头上细汗越来越多。
站在门口的助手身体瞬间紧绷,下意识上前半步眼神警惕的看着苏湘敏。
苏湘敏就静静地看着林哲析的反应,直到他整个人像是被吸干了力气,瘫软在沙发上,苏湘敏才接着开口:“您怕‘他’但是我们不怕,您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保护您的。”
“我…一部分的画上…画的是她的家…几年前她的家人全死了…家被烧了…我为了找灵感…无意间查到了这些旧事…又去实地看了一下…我没想到…会这样…”林哲析双手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
“会怎样?她会知道?还是她会做这样的事?”赵文瑄追问道。
“都有吧…我真的不知道偷画的是谁…”林哲析痛苦地摇头。
“没关系我们会查出来的。”赵文瑄起身轻轻拍了拍林哲析的肩以示安慰:“您放心我们一定会保证您的安全。”
“嗯,谢谢你赵队长。”林哲析放下捂着脸的手,他的脸上已经是泪水和汗水混作一片。
“那我们就先走了。”赵文瑄跟着已经走到门口的苏湘敏打开门:“我们派了人在周边守着。”
二人撑着伞回到车上,谁都没先开口,赵文瑄握着方向盘,脑子里还在回想林哲析的话:“…她一家人在几年前全死了…一家人全死了…”突然她回过神来急忙踩了刹车:“还好…差点闯红灯了…”
“你在想什么呢?差点勒死我!”苏湘敏被这一急刹车吓了一跳,安全带差点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没什么…走神了——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她’的?”
“人在回忆时眼球会不自觉地往右上转动,而他在讲述时一直往左下看,在心理学中这是很典型的撒谎表现。”苏湘敏语速平缓:“刚才在他的酒店房间电视的右侧摆着一个全家福,照片里的一个小姑娘脸上表情很沉重,她或许在家庭里长期遭受打压。”
赵文瑄沉默片刻,严肃地赞扬:“苏警官你很厉害,这个‘她’会是我们的下一个重点。”
“赵队长,你现在应该好好开车。”苏湘敏并没有回应这句夸奖只是语气不好地提醒。
赵文瑄不由得笑了笑,刚好跳转绿灯,她踩下油门,只留下一地的水花。
车窗外雨势渐大,赵文瑄专注地看着前方被雨模糊的道路,脑海中却思绪翻涌,林哲析崩溃的脸、“她”一家的惨死、还有苏湘敏那锐利的洞察。
“你对那个‘她’很敏感。”苏湘敏带着审视的意味开口。
赵文瑄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捏紧了几分:“他说的那个‘她’跟我之前遇到的一个案子的‘她’很像。”
“只是很像吗?”苏湘敏看着赵文瑄泛白的脸不依不饶。
“不…可以说是…一样…我不明白…”赵文瑄心脏狂跳,她喘着粗气:“那个女生…在精神病院,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能细说吗?”
赵文瑄强压下心中的翻涌:“七年前…我25岁,那时我还是像小许一样的小警员,我的老师主要负责那个案子,那个女生一家七口就她自己活了下来…但受了身心都受了重伤,现在还在精神病院,她的家也被烧了,再次听到这么相似的情况有些失态。”她深吸一口气,感觉案件朝着更加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她下意识去摸口袋里的烟盒,瞥见身边的苏湘敏,又忍住了。
就在苏湘敏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赵文瑄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瞥了眼来电人——是章丘萓,赵文瑄按下车载蓝牙接听键。
“赵队!你们那边问得怎样了?我们这边有一个重大发现!” 章丘萓急促伴着喘息声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
“正在回去路上,你说。”赵文瑄迅速切换到工作状态。
“技术中队那边出结果了!那绿色颜料很特殊,不是普通的油画颜料,里面含有一种工业荧光剂,常用于特殊行业的防伪标识。这玩意儿可不是画室该有的东西。”
“什么?工业荧光剂?”赵文瑄和苏湘敏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疑惑。
“赵队,具体的我发你微信了,我们这边还有点事我先挂了啊!”
“好。”赵文瑄挂断电话,扭头看了一眼苏湘敏:“苏警官,你似乎对家庭创伤这方面很敏锐。”
苏湘敏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她淡淡地回答:“家庭,对人的心理影响很大,了解一个的人心理就要先了解他的家庭,这是心理侧写的基础。”
赵文瑄没有继续追问,她知道再问下去这位心理侧写师又会不耐烦,她点了点头,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开车上。
“有时候,活下来的人比死去的人承受的更多…”苏湘敏低着头自言自语。
赵文瑄没有说什么,看着眼前被雨水模糊的道路轻轻叹了口气。
二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再说话,汽车内一片沉默,只有雨打在车身上发出的“啪嗒”声、雨刷器与车前玻璃摩擦发出的“唰唰”声在证明时间还在流逝。
雨势渐渐变小,车也在市局大院里停下,二人依旧撑着一把伞走到市局大楼门口,苏湘敏推开门直接走了进去,没等在原地收伞的赵文瑄。
赵文瑄将收好的伞放到墙边,迈步走向大办公室,警员们看到赵文瑄都心照不宣地安静下来,等待赵文瑄的下一步安排。
“现在到会议室集合,我们开一个短会!”赵文瑄站在门口对办公室里面的警员们命令道。
很快会议室里坐满了人,苏湘敏依旧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办公室嘈杂的声音听得赵文瑄皱了下眉头,她站在白板前手里拿着调查报告:“安静!情况有了新的进展。”她的声音将所有人拉回正题:“丘萓,详细说一下颜料的分析结果。”
章丘萓拿起桌上的检测报告,将其投影到白板上:“技术中队确认,未装裱的画上的绿色颜料中含有TDPA,这是一种工业荧光剂,主要用于防伪标识和特殊安全领域,这种TDPA经过我们排查,在我市的工业记录里‘万腾印刷厂’使用此荧光剂的记录最多。”
会议室里顿时议论纷纷,赵文瑄抬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做得很好,丘萓。”
“赵队,我们也有发现。”许元策站了起来推了推眼镜:“我们在调查林先生的人际关系时发现,他的女儿轩禹清跟七年前田家灭门案的幸存者田映秋最近有所来往。”
“什么?田映秋?”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赵文瑄的心里不由得一惊她没表现任何异样出来只是喘了口气,但她还是注意到苏湘敏的眼神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几秒,她假装没看见继续道:“小许,你接着说。”
“嗯,我们调查了林先生的家庭关系,发现他的家庭情况非常特殊,林先生的妻子在生产时离世,她给林先生留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林先生对孩子们的要求非常高,这导致这几个孩子都有心理方面的问题。”
“所以…林哲析先生画面内容的‘废墟’很可能就是被烧毁后田家的房子‘忏悔’他所画的田映秋。”
“可是有一个问题赵队,田映秋她一直在精神病院怎么可能会去看画展或者偷画呢?”章丘萓忍不住提出了疑问:“而且她也没有途径得到工业荧光剂啊。”
“这正是我们接下来要调查的。”赵文瑄声音听不出情绪:“小许,你带人去‘万腾印刷厂’排查所有能接触到这种荧光剂的所有员工,尤其是最近能和林哲析先生接触的人。丘萓你跟我去田映秋在的精神病院,我们要亲自去问她。”
安排完任务,赵文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苏湘敏:“苏警官,从专业的角度来讲,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一直沉默的苏湘敏抬起头目光看向赵文瑄:“一个历经灭门惨案的精神病患者,她的逻辑思维与正常人完全不同,如果她不会执行,那么一定有一个认同她痛苦、并愿意为她付出行动的人。这个人可能就在她的身边。”
赵文瑄听完苏湘敏的话深吸了一口气:“那么,我们的调查需要再加上一条,丘萓你去调查田映秋在精神病院期间所有的社会关系,包括探视记录、医护人员、病友一个都不能少!”
“各位这起盗窃案的背后可能牵扯到七年前未破的命案,我们现在要找的可不止一个小偷,更是七年前那个案件的凶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