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次跋山涉水的旅途。
风卷着细沙扑面而来，长长的驼队穿越连绵的沙丘，终于看到了村落的影子。
不远处传来敲击的哐哐声响，正在加固房屋的村民余光一瞥，动作立马顿住。确认是熟悉的人后，他不经高呼：“快看！阿璃的商队回来了！”
陆璃从马背跃下，解开面纱冲他们招了招手，不多时便有人跑了过来，牵引着后方的骆驼群向仓库走去。
她扫了眼此行的所有收获，长长输出一口气，明眸中漾出满满的喜悦，离开了这么久，终于回来了。
帮忙卸货的伙计打趣道：“看来这次收获不错啊，看把你乐的。”
陆璃打了个响指：“你猜对了，前阵子我们打的那些狐皮卖出了好价钱，中原的商人就喜欢收这些，村子修缮的钱差不多凑齐了，回头咱们可以再买些粮回来囤着。”
村民听了愈发高兴：“多亏你到处跑商，累坏了吧？快回去歇歇，驼队和小红马我帮你看顾着。”
陆璃摆了摆手抄了条近道，熟悉的小路上初见绿意，出门时寒冬还没结束，再回来已经是初春。赶了这么远的路，她也是累得够呛，只想闷头睡上一觉。
路过河边小路时，风中忽然传来隐隐约约的孩童哭啼声，那声音有些耳熟，她不禁转了个弯朝那边走去。
越是走近那哭嚎声就越是熟悉，她的嘴角缓缓上扬。这光打雷不下雨的阵势，一听便知道是王家小狗蛋，中气忒足。
陆璃把包裹往肩上一甩便加快了脚步，这次回来她特地带了不少中原的糖果，正好拿来逗逗他。
走到近处时，她视线飘了一瞬，这才惊觉狗蛋旁边还站着个陌生男人。
那人的黑发用一根长木簪松松束在脑后，长袍的衣领拉得严严实实，在这般酷热的天气中居然一点汗都没出。
那张脸干净透亮得跟白瓷似的，陆璃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她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在村里已经算得上是白皙了，但在男人面前完全没法比。
她撇了撇嘴，太晃眼了，一看就不是西域人，等日头再猛些，肯定得脱层皮。
那人俯身凑近了狗蛋，薄唇轻启。
清冷如玉石敲击般的清冽声音响起：“你要是再哭，我就把蜈蚣干塞进你嘴巴里。”
一口标准的中原话，只是内容很有反差。
狗蛋听不太懂中原话，但他能看清这个漂亮男人比划着的威胁动作。
哭声戛然而止，陆璃脚一崴，失足踩断了一根树枝。
那人应声掀起眼皮，清凌凌的目光带着寒意瞬间掠过，陆璃只觉得背脊上窜过一阵酥麻，那感觉直冲头顶。
明尊大人啊，这人长得可真好看。
陆璃不禁挺直背脊，亮着眼迎了上去，满脸都是饶有兴趣的探究。但那人很快收回了目光，神色平静如常，仿佛刚刚恐吓稚童的人并不是他。
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块阴影，整个人都和这漫天黄沙的背景格格不入，长得跟玉雕似的，脾气倒是不小。
这处院落荒废了许久，大概是村长租给了眼前的男人，如今被收拾得井井有条，角落里居然还放了几盆绿植。
陆璃嘴角微微勾起，上前瞅了几眼狗蛋还缠着绷带的手，啧啧道：“你这是又闯什么祸了？这次是爬树摔了，还是上房揭瓦被揍了？”
狗蛋嘴巴紧闭，怯生生瞟了眼男人，见对方并不搭理他们刚想抱怨，但又畏惧刚刚的威胁，只好用完好的另一只手掩住嘴巴。
西域话叽里咕噜：“才不是呢，我这是被马贼给摔的。”
大人多少会一些中原话，但小孩子们接触得少，至今还只会说些短语，和这个外来人根本没法交流。
陆璃的眼神登时一厉，马贼又来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有人推着板车疾奔而来，嘶声喊道：“裴大夫！裴大夫在吗？快救救小六！”
陆璃抢先迎上前：“你们去哪儿了？怎么伤成这样？”熟悉的村民们身上几乎都带着伤，看起来狼狈极了。
“是阿璃啊，你可算是回来了！”对方嗓音沙哑，情绪有些激动，“那帮马贼又来了，抢了好多东西，小六气不过去追，这才被伤成这样。”
转述的话语中带着村民惯有的腔调，乡音平添了几分凄楚。
那位裴大夫快速查看了一下，断然道：“中了蝎毒。”
在场的人脸色顿时变了。村子里物资贫瘠，上哪去找解毒药啊？
男人却丝毫不急，从药箱中取出一只瓷瓶，开启的刹那，一股格外清冽的香气逸散了出来。
陆璃心念一动，只见他倒出一颗药丸，过分干净的手指果断掐住小六的脸颊，一抬一抚，那颗药丸就顺着喉咙咕噜一声咽了下去。
进阶着就是施针、清创，裴大夫的眼睛紧盯着伤患，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陆璃回过神，上下搜寻一番，才找出自己的帕子递过去。
男人双手沾着污血，见状微微一怔，随后冷淡地摇了摇头，陆璃不置可否，顺手把手帕摆在了一旁。
没多久，小六那青紫的脸色便恢复了些，陆璃眼睛睁得圆圆的，忍不住又扫了男人一眼，看来那药丸绝非寻常之物。
裴大夫这才走到一边，提笔沾墨，脸上微微带了些遗憾地低声道：“要是有些许肉松蓉入药，效果肯定更好……”
见他又开始给其他村民治伤，陆璃起身走到旁边，低声询问道：“柱叔，你知道那帮马贼现在在哪吗？”
“你不会是想去追吧？阿璃啊，你可别冲动，那帮马贼人数不少，可不是咱们能对付的。”柱叔连忙拉住她，生怕她一个冲动就跑去找对方，步上小六的后尘。
陆璃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掌心茧子有些粗粝，这都是来自大漠的痕迹，好不容易积攒的物资就这么被抢了，换谁都会不甘心。
陆璃：“柱叔放心，我心里有数，小六这边你帮忙看着，我去镇上一趟，夜深前一定回来。”
话音落下没多久，就只留下一个风风火火的背影。
另一个老叔正在接受包扎，疼得龇牙咧嘴，但见状还是乐出了声：“说也是白说，你哪里拦得住她啊。这次被她瞧见咱们被揍成这样，肯定是要去找马贼算账的。”
有人附和：“阿璃的人脉广，肯定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有人发愁：“可最近马贼越来越猖狂了，得劝劝她这段时间别带着商队出去了，安全最要紧。裴大夫你也是，先在村里好好住着吧，要是缺什么就来找我们。”
裴镜知闻言抬眼扫了眼远处即将消失的背影，手中的银针闪着寒光，非常稳当地扎下去，围观的伤员们咽了下口水，默默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
陆璃勒住缰绳，小红马炽火稳稳地停在了镇上一个茶馆前。她抬起头，正对上二楼窗台边那面具人的视线，心下一沉。
她敛下心神走到茶馆角落里，点了一碗最便宜的茶水，等伙计走近后才一把拉住对方：“怎么回事？唐门的人怎么会在这？”
“嗐，最近不知怎么的，镇上多了不少中原人，但教里没传音，咱就继续老老实实做生意。诶，你可千万别惹事啊。”伙计把桌布甩在肩上，忍不住叮嘱道。
“知道，我才懒得碰这些麻烦。”她往茶馆里扫了一圈，“其他人呢？”
现在茶馆里的客人三三两两，除去正在抱怨近日生意不好做，行路太艰难的几个镖师外，就再也没见着别人。
“我哪知道那帮懒猫，你要是见着了就催他们回来，早就该换班了。”伙计不满地嘟囔着，赶去给另一桌倒茶去了。
陆璃有些无奈，忽然捕捉到一些熟悉的字眼，顺势坐直状似无意地侧过耳朵。
“最近还是别去西边的那块绿洲了。”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灌了一口茶，呸呸了几声，“这茶没滋没味的，真不如去酒馆。”
他重重地放下碗：“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煞星马贼，凶得很，老李的驼队在那里失踪了，连人带货，屁都没剩一个。”
“这我也听说了。”同桌的另一人压低了声音，“听说领头是个独眼，一手弯刀凶得很，专挑落单的商队下手，见了不少血，真造孽啊……”
另一桌的茶客来了兴趣，也探过头来：“您知道那伙人到底什么来路啊？”
“不清楚。”络腮胡摇头，“人数不多，也就十来个，但个个都是亡命徒，狡猾得很，一抢完就躲回绿洲去了，听说还劫了附近不少村子呢。不过振武军离得近，倒是没在靠近城镇的地方动手，我们也算幸运。”
合着石驼村地处偏僻就活该被马贼盯上？陆璃闷声喝完茶，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后转身便走。
她骑着炽火从镇上绕了好几圈，这才朝着那处绿洲的方向而去。
马蹄扬起滚滚黄沙，日渐西下，她伏低身子，耳边的风呼啸而过，眼中紧盯着那越来越近的绿洲边缘。
还没等她靠近，便隐约听到晚风里传来了嚣张的笑骂声和牲畜惊恐的嘶鸣声。她一夹马腹，小红马如火焰般窜出，径直冲入了那群马贼的营地。
马贼们怔愣片刻，显然也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敢单枪匹马地闯进来，等看清她的身影时，立马发出爆笑。
“哟，哪里来的小娘皮，走错地方了吧？”一个壮汉提着刀站起来，言语间十分轻佻，“这马倒是非常不错，留下来给爷骑骑？”
另一个瘦猴似的家伙脸上露出了猥琐的笑，冲着同伴挤眉弄眼起来。所有的轻蔑和不以为然几乎都写在脸上，根本没人把她放在眼里。
陆璃借力翻身旋出，一道红影闪过，众马贼只觉眼前一花，随即“砰”地一声闷响。
那壮汉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庞大的身躯就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砸在火堆上，在溅起的火星中惨叫出声。
所有马贼脸上的嬉笑顿时僵住，眼中全是不敢置信。
陆璃落回马背，抬手抵在唇边，一声清越悠长的呼哨声划破寂静，奇特的韵律很快传了出去。
数息之间，风声变了。
几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现身，面巾后露出一双双锐利的眼睛。
沙面上一堆猫爪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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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