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发问,唐如心已拨通郁垒的电话,并点开免提。
一时间,欢快的《甩葱歌》在会议室里响起,将原本紧张沉重的气氛一扫而空。
“……”
唐如心觉得自己苦心营造的反转大戏被这彩铃给毁干净了。
那门神怎么回事!怎么会用这种铃声。刑侦队长啊!至少也是个正科级吧,一点领导包袱都没有吗?
唐如心努力维持着温婉笑容,做好表情管理。
十几号人一起听了小半首《甩葱歌》,紧张沉重的气氛都要被甩没了,那边才接起电话。
“哪位?”开了免提的喇叭将郁垒不耐烦的口气清晰地传递出来,显然他还没来得及备注这个号码。
“郁队长您好,我是东河炼化的安全总监唐如心,刚和您聊过我们公司的案子。”
听筒喇叭里的风声突然小了些,像是关了窗户。
“有事儿?”
“有的。我们领导想知道,为什么刚才警方没有签事故确认书,就离开了呢?是赶时间吗?”唐如心问得温柔,像关心对方是不是漏了工作,在好意提醒似的。
电话那边沉默下来,这沉默大约持续了五秒。
再赶时间也不至于来不及签个字,唐如心明知故问。郁垒将手机从自己耳边拿开,盯着她的号码看了看,然后翻了个白眼。
这女人,好好的话被她说得阴阳怪气的。
“因为还需要调查。”郁垒懒得跟她周旋,敷衍着说道,“没事我就挂……”
“您这话的意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警方已经掌握了一定线索,且线索的可靠性足以支持警方调动人力物力开展调查?”唐如心立即说道,一字一顿深怕对方听不清似的。
电话那边再度沉默下来,郁垒也再次看了一眼手机,这次看得有点咬牙切齿。诚然她这么问是合理的,但唐如心那边显然不止她一个人。她故意问得这么严谨,一点空子不留,就是要拉他的皮做大旗,给她背书。
这次的沉默似乎久了些,但也没有太久,只是众人一直屏息等待,使得这沉默显得格外漫长。
“对。”
话音一落,电话就被挂断了。
唐如心挂的,她只需要这一个字。
*
回到家已是凌晨,唐如心拖着沉重的步伐迈上台阶。不等她输入门锁密码,大门就咔嚓一声打开。
“心妈!”
一声略沙哑的欢呼声,随一个微圆的身影扑向唐如心。
似早有预料,唐如心及时张开双臂将人接住,还顺手捏了两把这人背后的肉。
“真瘦了啊。”唐如心惊讶地说道。
被捏得发痒,童佳羽立马跳着退开,然后得意地昂首说道:
“那当然,说到做到!”
童佳羽接过唐如心的行李箱,关上玄关门,又帮她把大衣挂起来,拿出拖鞋放在地上,然后一阵风般冲进厨房。
“燕麦粥,七白银耳莲子羹,果蔬沙拉?”
厨房里传出碗盘相碰的丁哐声,伴随微波炉启动的轻微轰鸣声,以及童佳羽的喊声。
“不用了,今天很累,我睡了。”唐如心换好拖鞋,回得有气无力。
“燕麦粥是吧,好的。”
“……”
算了,唐如心瘫倒在沙发上,闭眼小憩。想尽快休息,唯一的办法就是顺着童佳羽,有和她拉扯的功夫她都吃完了。
这姑娘像个永动机,每天使不完的牛劲儿,而这些劲儿有一半都使在她身上了。
从唐如心考上大学,搬到学校附近住起,她的吃穿住行一应琐事几乎都被童佳羽承包了。小到洗衣做饭大到订机票规划行程,童佳羽无一不替她处理得妥妥当当。只要不涉及专业领域,童佳羽都搞得定。
她逢人三分笑,勤快又开朗,手脚干净麻利,工作时间和范围不设限。哪怕凌晨进家门,童佳羽依旧备好了随时能端出来吃的东西。遇事心情不好时,她还会主动提供情绪价值。不需要的时候,她绝对不出现,需要她的时候,甚至不需要唐如心开口,她已经在身边了。
这么完美的小保姆,要不是性别不对,唐如心能把她娶回家。
当然,缺点也有。这姑娘不求上进到了极点,比唐如心还小一岁的年纪,她竟然已经做好当一辈子保姆的准备。后来在唐如心劝说下,她终于从家政公司辞了职。不用被家政公司分去收入的大头,童佳羽还是愿意的。
童佳羽的另一个缺点就在这里了,唐如心说什么她都信。
没了家政公司,她和唐如心的合同就成了个人对个人的劳务合同,和有正规公司签订的劳动合同风险大不相同,全凭雇主良心了。童佳羽没考虑这些,唐如心叫她辞职她就辞了,叫她另签合同她看都没看也就签了。
唐如心觉得,童佳羽至今没被人卖去山区生孩子,一定是个有大造化的人。
虽然不用生孩子,但也不能一辈子当保姆。
童佳羽是上过高中的,只不过没毕业家里就断了顶梁柱,她又有弟妹要帮扶,这才出来做家政。现在她弟妹都已有了工作,虽赚不多但也不再需要她定期给钱,她理应为自己的未来另作规划。
唐如心先是拐她从家政公司辞职,把赚到的钱都攒自己手里,第二步就给她报了个通用职业技术培训班。原本觉得自己名校博士学历,再烂的泥也能给它扶上墙。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一扶就扶了三期培训班,童佳羽才毕业。
唐如心惊呆了——通用职业技术培训班而已,教常用办公软件、教基础资料管理、教日常向英文,毕业出来做个小文员问题不大。这些东西,要学一年半吗?!一般本科专业课也就这个时长了。
原计划给她找个小公司过渡一下,有了职业经验再慢慢找适合她的方向,找到后再去专攻一个领域学习深造——显然这个计划不适合童佳羽的学习能力。
两年前,唐如心带着童佳羽一起进了东河炼化。
学历受限,童佳羽只能从最基层做起。她不介意,她甚至说她要去做工业保洁,专业对口。
炼化装置的保洁可不是洗衣做饭的家政,工业保洁要进装置打扫地面和高低平台的卫生,要去擦洗机泵、压缩机。这些设备上的油污可不是厨房油烟能比的,且收入比生产装置的操作工人低好几个档,典型活多钱少的岗位。
如果只是为了干这个,何必学那三期职业技术培训班。
唐如心把她塞去主体生产装置。虽然搞生产比擦油污要难,但钱多,只要东河不倒闭就不存在裁员风险。拿到上岗证,再慢慢把技能等级提升起来。最高级别的操作岗员工,年收入比专业管理部门还高。且有了技能等级证书,哪怕有朝一日东河炼化倒闭了,她也可以去别的炼化公司工作,是很值得走的一条路。
唐如心像个执迷不悟导航,坚持不懈地把童佳羽往钱多稳定的方向上指引,哪怕童佳羽的学习能力已经让她撞过南墙,但她依旧会掉头过来继续撞。
一般人三个月转正,童佳羽用了一年;一般人一年考完全部系数的奖金,童佳羽用了两年;一般人两年可以拿到中级操作技能等级资格证,童佳羽两年还没拿到初级的。
唐如心忍无可忍,电话打去人力资源部培训组,问他们培训工作是怎么做的,为什么培训效果那么差,实习生的工作量是不是过于饱和导致没时间学习,有没有提供足够的师资支持,奖惩力度跟上了吗?
来自安全总监一系列无法提供标准答案的质问,培训组组长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挂上电话连滚带爬去找人事总监问情况,为什么她要问这些,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人事部要和安全部合并了吗?
人事总监也一脑门子问号,这才想起唐如心任职的时候似乎还挂了个小尾巴。
半个月后,童佳羽拿到初级技能等级资格证。
有了童佳羽这堵坚挺的南墙,唐如心明白自己绝对不能生孩子。万一生个童佳羽这样的,她可能要犯罪。
自从她把这个想法当笑话讲给童佳羽听后,童佳羽就开始叫她“心妈”,并扬言要给她养老送终。诚然童佳羽比她小一岁,但谁死前头可不好说。
唐如心翻个白眼的同时心情却很好,这何尝不是另一种私定终身呢?反正于公与私,童佳羽都不会离开她了。
燕麦粥喝到一半,唐如心已经打了三次哈欠。
“要不把瘦肉丁吃了就去睡?”童佳羽双手撑着脸颊看她吃饭,微胖的脸颊被手掌推挤得变形,圆苹果似的。
唐如心眨眨眼,问:“有苹果吗?”
童佳羽去冰箱拿苹果出来,削皮切丁装盘,不到一分钟已递至唐如心面前。
“就这麻利劲儿,你干什么都能成功。”唐如心习惯性鸡娃,愉快地捏着叉子吃苹果。
“除了考试。”童佳羽撇嘴,“粥不吃了吗?我收了。”
“好。”
厨房传来洗碗的水流声,淅哗间伴随童佳羽哼唱的江南小调,一副活生生的人间烟火。难怪男人们都爱结婚,要能娶个这样贴心的老婆,唐如心觉得自己去做个变性也不是不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