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很快, 人开始推搡起来，街上人流攒动，各种叫骂声不绝如缕, 温楚乍一眼感觉自己还在劣法星。
不知道哪里突然一声爆发性的尖锐喊叫，温楚循声看过去, 研究所周围依旧是水泄不通, 但前面吵闹的声音明显大了很多。
然而无论门前怎么闹哄哄的，研究所的大门还是一个都没开。
大家吵的无非就是明光计划有受益人受害者两个区分, 但受益人明显不敢多说，因为毕竟是少数，很快局势强压下来几乎要动手发生冲突。
突然，一队穿着纯白制服整肃地清理人群，走到旋涡中心。为首的人长着一张略长的脸，眉眼冷峻不近人情, 往那一站目光扫视了一遍周围。
“天戈要塞第三支队队长萨马奇。”
虽然很多人都认识天戈要塞，但是后者执法权却需要通过高级审批, 比如要有元帅的授令。但萨马奇身后还跟了一队黑色制度的军方, 肩上的徽章是冰冷的三角星，上面刻了一朵木槿。那是当地执法办的人，可以先抓人后取星长调令。
威望和实权凑在了一块，周围一大圈人顿时鸦雀无声，纷纷远离, 中心地带便只剩下了地上扭打在一块的四人和穿着制服的队伍。
温楚往地上看了两眼，发现其中还有个熟人, 被按在地上的那位身穿混乱西装的正是他民宿老板的老公，难怪刚才人群里突兀的为研究所说话的声音一下子戛然而止。
随后穿着制服的人把地上四个人分开，温楚察觉到有人的目光看过来, 微一抬眼，对上了萨马奇惊诧的眼神。
那目光好像在说：你怎么在这儿？
温楚眉梢一挑，退开了人群。
研究所附近已经空出一大片地，周围的人被疏散之后，目光在往那儿瞅两眼倒也开始各忙各的，不再过多关注，照他们来说，就是被执法部抓回去关几天。
没什么新鲜的。
无人在意的角落，萨马奇走到温楚面前，说：“温楚先生，您这是在第一星系……游玩？”
“我路过，听见这儿有动静，过来看看。”温楚简单两句解释，又问，“你之前不是在第四星系吗？”
萨马奇笑起来：“服从上级调动。”
温楚眼睛眨了眨，问：“沈寻？”
大概也就只有温楚能随便喊沈寻大名，萨马奇听了不觉意外反而有点亲近之感，笑得更开心了。
“将军前两天跟我说了第一星系贺家的事，让我提早过来看着一点。再说我之前也就是主要巡逻第一星系，所以对这里也还算熟悉。”
“那个，我都听说了，您和我们将军有婚约，所以这次从劣法星来，路过第一星系，其实是为了找将军对吗？”萨马奇犹犹豫豫又好好奇奇地问。
温楚顿了一下，他唇角浅笑：“我有点事需要去一趟星赫渡。”
不是专程为了将军啊……萨马奇心里有点失望，可看着温楚漂亮柔和的脸又觉得仿佛本该如此。
萨马奇：“那您什么时候走，最近渡口查得严，我送您出去。”
温楚没有拒绝：“好啊，晚上吧。”
萨马奇加上了温楚的联系方式。
第一星系的事很快压了下来，萨马奇回去时又多看了两眼研究所。研究所之前查封不了，现在伊索尔德回来了，更是被奉为正确。
研究所里的科研人员混上了公职饭，个个都金贵，借着明光计划光明正大地挑选当地各种“好苗子”，美其名曰帮助提高精神力，但前提要么是权贵家庭，要么是金钱堆积如山。
萨马奇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根正苗红不靠任何歪门邪道长出来的，天戈要塞几年如一日的各种体能精神训练可不是吃素的，这样高强度锻炼出来的，也就更加看不上靠外力轻松与他们站到同一水平线的人。
晚上审完闹事的四个人，执法部和稀泥明显更偏袒其中一个穿着西装是研究所职员的人，说要提前放人，萨马奇看不惯这些背景优待，冷硬地留下了人。
报告写好，正准备发给沈寻，然后萨马奇忽然察觉到什么似的，往身后看去。
冰冷的通道正亮，夜里的凉气正丝丝从外面渗进来。
这里是第一星系，靠近太阳系，其实温度并不低，自然界景观几乎不会有雪迹，就算温度调控，也不会随便调成零下负数，一般会保持在人体适宜的二十五度左右。
萨马奇第一反应觉得有点奇怪，作为军人的直觉，萨马奇在将报告发出去之后，往外走去，他步子越跨越大，走到地面上，发现室外星政府的温度调控失效了。
他立即赶到主控室，门被锁上，室内正在运作的屏幕上显示着极低的温度指标。
“是谁干的？气温调度总负责人干什么吃的？”萨马奇随手招来一个公职人员，皱着眉指着主控室说话。
被喊来的工作人员轻飘飘地看了一眼主控室，解释道：“从傍晚开始，比利先生设置好温度就先离开了，听他说是家里有事。”
离得近了，灯下萨马奇才看见回答的工作人员穿着一身厚衣服，显然是早有准备，萨马奇眯了眯眼睛，心想不对。
温度，星长之前住院几天，目前都不在星政府里头，温度其实并不重要。零下大家也就是冷得苦不堪言，顶多没穿好衣服的感冒一下，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比起阴谋，这其实只像一场恶作剧。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萨马奇一边心想自己是不是有点疑神疑鬼，一边说：“把他叫回来开锁，自己岗位上的事情都没做好，当什么负责人？”
萨马奇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又勉强闭上了嘴巴。
写检讨这种事是天戈要塞的传统，恐怕也不适合公职人员，只好作罢。
交代完之后，萨马奇出了星政府，联系上温楚，准备送人出去。
温楚所在的民宿离星政府有一点儿远，萨马奇边走边回头看了一眼星政府的方位，在第一星系温暖的环境里，星政府上头甚至下了点细雨。在夜色里看上去建筑群林立，灯光通明，十分繁华。
萨马奇有点不放心，告诉副队让他多注意今晚。
执法部牢里那几个人背后有什么目的，什么牵扯，说了跟没说一样。审讯是天戈要塞的强项，但这副方法用不了木槿公民身上，萨马奇在旁边听了一半默默感叹公职饭真好吃。
大约走了十多分钟，深夜里，萨马奇背上出了点薄汗，看见不远处蔷薇花从高高的屋檐垂落下，被昏黄的灯光一扫，下面有个身影瘦高的人站在白瓷房旁，似乎察觉到声音，那个人转头过来，黑发黑眸，带着暖意的光线一扫，比刚才的背影看起来无端亲近几分，就好像并非遥不可及。
萨马奇脚步罕见地一顿，然后面色如常地走过去，说：“渡口那边我已经差人去说过了，你说我的名字可以直接过去。今晚星政府还有点事，我就不送你了。”
温楚眉梢一挑，“好，我可以提醒你一下。”
夜里的风并不冷，温楚靠着墙，语气轻缓：“明光计划的信徒现在到处都是，反对者也不计其数，第四星系也有冲突的例子，第一星系目前还只是小打小闹，但是后面可能就不会这样了。”
温楚说得很隐晦，萨马奇之前联系过许光林，自然知道温楚说的是什么，他心里确实放心不下这些，所以才会再说了要送温楚过去，又临时反悔。
今晚星政府的不对劲让他有点强迫症犯了似的的难受。
“我会注意的。”
温楚刚走，萨马奇离缆砚里响了一声，这个点会有消息一般都是频道里队友的吹水闲聊，萨马奇习以为常地探查，然后愣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其他星系的天戈要塞部队都若有若无地察觉到异常，平素安静祥和的夜晚风云涌动，几个不知名的街头突然出现了一些装束普通却又整齐有素的Alpha。
耳麦里星政府的留守值班队员小声说了一句好冷，旋即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冷箭放倒。
极低的温度会让Alpha的五感产生钝意，萨马奇意识到之后连忙往星政府的方向跑去。
第一星系混乱一片。
关于日光的瞭望塔扫了一片天空，像是时针那样缓慢地拖行在夜空，随后顿了一下，只见那灯光闪烁两分，旋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往下“走”。
一个身穿黑色服装的人头戴低低的帽檐，压着声音开口：“星赫渡的人准备好了吗？”
瞭望塔附近没有人，仔细一看，黑衣人耳垂边的收声器正闪着光，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继续开口：“会有人接应的，上一次他过河拆桥，这一次也该轮到我们了。”
星赫渡此时正灯火通明，繁华如昔。
伊索尔德端坐在殿内，阿萨站在她的背后，旁边是星赫渡有名望的各式贵族，最上面坐着华和，对面坐着艾比盖尔。
有关明光计划的具体章程，各方都不肯让步，艾比盖尔不肯让伊索尔德骑到他头上去，伊索尔德也不愿艾比盖尔一直在这儿碍他的眼。
贺家家主是这一代中最新的笋，换言之就是除了点钱没有什么底蕴，坐不到伊索尔德旁边去，大殿内又禁止悄悄话，完全屏蔽了离缆砚的通讯，他有些想告诉伊索尔德，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离席的机会。
主食甜品被撤换掉，贺家看见伊索尔德出去透气，便立马跟了上去。
其他人都看出来贺家想做什么，艾比盖尔把他们圈在这里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掩饰菲利普身份，不让伊索尔德早早知晓吗？
如今贺家人跟着伊索尔德出去，大家回望，坐在对面的艾比盖尔竟也是一声不吭，反而在接触到众多视线的时候，仍旧笑容可掬。
第82章
很快伊索尔德就回座, 目光盯着前面的艾比盖尔。
后者很快放下杯子，桌面清脆一响，席间完全安静下来。
“其实我并不反对明光计划, 追求更强是每一个人类或多或少的愿望，精神力相关的我确实也在研究, 感谢菲利普博士愿意共享资料。”
伊索尔德眯了眯眼睛。
贺家家主面对这突然挑明式的说辞有些措手不及, 他诧异地看过去，发现艾比盖尔神色平常, 温和着继续开口：“明光计划的贡献不可否认，但如果只是沦为夺权的工具，满足一些人心里的欲念，那就是应该被封存，被锁进蓝海地下十三层。”
气氛暗流涌动，坐在最上面的华和毫无疑问偏心谁, 此刻一句话也没有说。
伊索尔德冷笑一声，直接站了起来：“二十年前, 猎户星怎么被星盗趁虚而入的, 我想作为前星首应该再清楚这场内幕不过了吧？如果我的明光计划有贪念，那也是为了整个帝国的实力往前一步，至少，不会与星盗勾结为伍。”
华和忍不住开口：“伊索尔德。”
谁都知道，星盗是艾比盖尔的忌讳, 更何况这样一顶勾结星盗的帽子扣下来，要是以往, 艾比盖尔肯定气得不行了。但是他气定神闲，甚至微微笑着，语气温和：“伊索尔德, 冰雪是你一手创立，猎户星光明研究所的资料付之一炬，所有科研成员全部被你掌控，不服从的宁杀不放过，你的行为与星盗何异？”
伊索尔德站着不动，她眼神冰冷，抱臂食指轻轻敲着，她没有说话，场面一时僵住。
接着受到暗示般，零零散散的贵族代表开始站了起来，与还坐着的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星赫渡的上空浮动着一些阴云，沈寻眉头微微皱着，看见萨马奇的报告之后更是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报告将军，东区没有异常。”
“渡口一切正常。”
“西区一切正常。”
听着手下人在频道里一连串的报告，沈寻稍稍安定下来，但紧接着反应过来，南区一直安静沉默。
星赫渡天戈要塞留守的人不多，只有一二支队，最多加上一个不出外勤的四支队阿瓦秀丽。
南面远离政治中心和经济港口，北边没什么事的时候，后勤队就会到处插缝忙杂活。
沈寻直接拨了阿瓦秀丽的通讯，那边停顿了大概两三秒才匆忙接住，没等沈寻说话，阿瓦秀丽道：“南区有异常，抓到一个说不上来身份的人，怀疑是黑户。另外距离南区最近的星系外航道，似乎有点磁性不稳，紧接着南区大面积停电……”
阿瓦秀丽说到结尾似乎骂了一声，通讯暂时中断。沈寻立刻派人去南区支援，然后离缆砚上跟华和要调令。
中殿内气氛凝滞，争吵不断。华和这时候收到沈寻的信息，不安地看了一眼伊索尔德。
目前的民意全部都站在伊索尔德这边，明光计划笼络了不少Alpha，B级的想变成A级，A级的想要变成S级，欲念是不会停止扩张的，明光计划的反哺，这也导致伊索尔德手下会有很多精神力强悍的Alpha。
“五大星系里，明光计划下的研究所分别都有哪些？”艾比盖尔上一次的花园宴会，将几大贵族有所注资的全部记录了下来，并且做成了一张地图。
什米尔曾经报告给他的跃迁点派上了用场。
只是华和担心，他们的人并不够，对抗下来肯定会吃亏。
通讯频道里沈寻还在做布防，华和垂眼轻声回应：“按你说的，星赫渡不容有失。”
伊索尔德要是真硬起来，星赫渡绝对是一个不能被毁灭的战场。
地表温度适宜，天空传来阵阵微风，站在瞭望塔上方的沈寻忽然闻见一丝特殊的气味，带着点熟悉的感觉。
星赫渡感温系统开始失灵。
外星系航道，漆黑的视线里，温楚从屏幕上的光电可以判断当前的坐标，第一星系距离星赫渡很近，但是他刚驶入轨道，就发现二星系似乎有点不平凡的异动，从另一个跃迁点传来了巨大的能量波动。对方既然利用跃迁，那就是压根没想隐藏。
温楚将自己星舰打上隐蔽符号，潜行到能量波动极大的跃迁点附近。星载系统分析出具体的波动路线图，温楚将这个小发现发给了萨马奇和沈寻各两份，然后开始给阿萨发信息。
阿萨不知道是被困住还是在忙，一直没有任何回复。温楚在查看邮箱的时候，倒是发现了温家温伯陵发过来的一条空白邮件。
因为是不常联系且内容空白，可能是误触，所以这些天温楚竟然也没发现。他盯着消息栏里的空白图文顿了两秒，本想打个问号回去，但临到发送又有些犹豫，删除掉之后转而发了消息给温信桥，询问他温家目前有什么事。
以他现在的身份，不太好直接找温家了。
消息刚发出去，沈寻的消息就传回来了，内容很简短：
【星赫渡有变，为保安全，你先停留。】
屏幕前的消息似乎匆忙之中发出，温楚的指尖微微停顿。
这一艘小小的星舰因为潜藏漂浮在航道附近，周围列轨的风轻轻吹拂摇摆，温楚的精神力也随之倾晃，他拉出星赫渡的具体地图和五大星系导图，沉思片刻，给安塞尔拨去通讯。
“劣法星怎么样？”
安塞尔很快回复：“一切平静，大家都在过新年呢。”
“想变成真正的独立星吗？”
远在劣法星的安塞尔通过十二秒的延迟，听到这句话眼睛都亮了。北风带着凉雪擦过眼角，他嗓音坚定：“当然。大家还都在广场筹划劣法星的独立年该怎么过呢。”
“第一星系有变动，伊索尔德大概要强抢星赫渡，星首不会让他得逞，但前星首在这其中不知道什么角色，星盗到处流窜，我需要一点人稳定边缘星际，还需要一些人来星赫渡。”
安塞尔当即说：“我让布尔达去清点人，赤刃帮之前剩下不少人都被编入劣法星自治军了，可以随时取用。”
他们编军那一套，完全是按照二星系治外官守则来的，也勉强算得上正规军。
挂完通讯，安塞尔唇角露出一点笑意，他挥手召来一个手下，低声道：“屠於还剩下多少人？”
“粗略二三十人。”
安塞尔笑意更大，他说：“可以动手了，不要打草惊蛇。”
屠於本人都去一星系搅混水了，眼光怎么可能还放在劣法星身上，他大概巴不得也拥有一下星赫渡。
等把星盗彻底清除，劣法星就是真正的独立星了。
远处随风飘逝的红丝带落在安塞尔眼中，上面带着岁岁平安的字迹，他抬手轻轻摸了一下，冰凉的丝带落在温热的掌心里很快渗出点水迹，安塞尔笑了一下。
“真好。”
第一星系最开始是星政府感温系统失灵，然后开始蔓延到全部星球重要场所，Alpha在不适应的冷空气中五感大为下降，敏锐度也不如往常，萨马奇一边说见鬼一边疯狂往研究所那边跑。
不出所料，研究所大门被砍开了。墙壁上有机甲剧烈摩擦过的痕迹，街上机甲拖行痕迹明显。萨马奇紧急叫人，一星系明光计划下养活的所有Alpha全部训练有素地见了天光。
与此同时，第四星系除多昂星外，其他星球迅速被一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控制住，很多与星长谈好了的，限制便稍显轻松，没有的直接连星长都抓起来了，最大宣讲广场上还播放着新闻，却被临时换成了一个黑衣人。
“我们都是明光计划的信徒，今天把大家聚集在一起，是我们希望能为人类做出更大贡献，精神力的研究是人类迄今为止仍旧孜孜不倦的项目，未来我们S级的Alpha只会越来越多，大家都可以完美适配更高级的精神系统，享用更高级的智能科技。……”
“报告队长，四星系发来求援。”
“报告队长，三星系发来求援。”
“……”
殿中，伊索尔德看了眼走进来的沈寻，笑了一下，很是亲切地喊：“燕回。”
沈寻径直往前走，对着华和微微颔首，走近低声道：“星赫渡感温失灵已经开始调控备用系统，几个对于明光计划追求过于狂热的区域除了南区都被控制，但其他星系状况坏一点，人手不够，强压不下。”
其他贵族也分明坐不住了，星赫渡最常用的感温系统失灵，他们或多或少都感觉到了温度的异常，屏蔽系统也开始失效，离缆砚里开始传来自家的情况报告，住在南区的贵族差点没拔腿跑了。
宴席上忽然传来一声短暂的笑声，艾比盖尔温和开口：“伊索尔德，其实你也清楚精神力增剂带有很多未知性，不是所有人使用了就都能成仙的。你现在就是诓骗他们，而我不同，菲利普博士和我已经研究出了更利于人类精神力进化的管剂，他可以抑制住精神力过分活跃导致来的精神错乱，不会产生任何幻觉、失落、迷惘。”
艾比盖尔每说一个字，就有不同的人下意识地看向伊索尔德。
气氛凝滞间，远处一声巨响，开始由远及近，离缆砚耳麦里传来袭击的声音，沈寻面色微冷，星赫渡已经控制监视住了，这么近的响声，有人浑水摸鱼。
伊索尔德浑然不觉，笑起来，她的声音一点儿也没有Alpha的强势和尖利，反而缓缓的，仿佛结局已经胜券在握的注定。
“二十年前屠於那一场祸事，是你留下来的，我如今给你添把柴，让你看看是不是引狼入室。”
屠於的人很快现身，他们身上大多还夹杂着别的印记，只是全部被屠於归纳到了一队，忠心程度尚且不明，但是搞破坏很有一手。
秉承着星盗一脉相承地恶人观念，坦然地认为好的东西别人不配拥有，就开始肆意地破坏。
星赫渡政治中心乱了套，就像是一群温顺的绵羊里乍然丢了一只狼进去，所有人措手不及，一边骂防务一边打开居家防御系统，开始禁止出入。
没有高级防御系统的，能拖出早年囤的一两架机甲出去火拼，将宽敞街上的绿色安全亭给轰开了，还将路边绿化带全部斩首。
没有防御系统也没有机甲的就更惨了，只能跟着工作人员随着人流开始躲进地下防空洞。有些人怕生命财产都没有，抓紧时间收拾金银细软，然而还是来不及。
巨大的机甲从屋檐下滑行堵住了门口，匆忙抱着包袱的老人抬头骇然对上一张陌生的脸。
一声沙哑的惨叫响起来。
沈寻敏锐地转头过去，半空的星轨少数还在运行，沈寻垂眼喊了声：“悬影。”
悬影修复好临近的星轨，然后主动融入了一架星轨。
机甲的手臂大山一样砍下来，将半个房檐切开，抱着包袱的人四肢瘫软，四脚并用地往后挪去。第二次机甲手臂抬起时，携带的风声让那人惊惧地喊出了声。
但臆想中的摧毁并没有落下，老人睁开冷汗淋漓的眼睛，看见机甲以一个十分靠近的姿势停留着不动了。
星赫渡的天气很热，但从半切开的房檐门口，却走进来一位穿着朴素两件，看上去依旧整洁干净的男人。
男人头发是绿色的卷发，五官温润又深刻，对着他说：“没事了，您要去防空洞吗？我送您。”
机甲上的人打开门连滚带爬地落了地，清晰的石子路面带着点烫意，嵌擦了膝盖，他忍住不吭声，双手举起，试探性地说：“饶命？”
沈寻瞥了他一眼，因为强行被断开精神连接，头昏脑涨得眼睛通红，此刻正伏在地上冷汗滴落。
“命可以留着，告诉我屠於在哪里。”沈寻冷声道。
第83章
阿瓦秀丽简直泪崩了, 她匆忙扶住一根粗壮压下来的柱子，另一手把小孩从空隙里提溜出来，发红的掌心落下时, 几丝被柱子表面纹路刮伤的红痕隐约可见。
小孩吓坏了，但也只是睁着蔚蓝的大眼睛, 胆怯地看着眼前的人。小孩约莫六七岁, 身上穿的是纯蓝领的针织金丝线外套，只是被灰尘扑了半边, 看上去有些旧，但脸一干二净。
阿瓦秀丽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宝，她干后勤的都不认识，那应该家道中落或者家里并不怎么过分优渥，也难怪小孩丢了。
“不要哭，不要害怕, 我把你送到困难救助所，你先在那里待几天。”
困难救助所之前一般是收留流浪或者病弱的小动物, 以帮助弱势群体找到家人。
小孩没有说话, 只是依旧怯生生地看着阿瓦秀丽。
只见她无奈一喊：“阿瓦！”
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长相十分清丽的女人，两张面孔这次只有些许相似，眉眼凌厉的弧度仿佛是同一只画笔所致。
人工智能阿瓦很乐意做服务型ai，微一弯腰就抱走了小孩。
通讯频道里开始此起彼伏地报备，这是天戈要塞内部通讯, 听着感觉除了第四星系其他地方都不好过。阿瓦秀丽皱起眉头，听到萨马奇说话声的时候, 忍不住提醒：“第一星系是我女神在的地方，你要是处理不了，我早点过来支援你。”
其实星赫渡南区感温系统失灵, 这灼热的天让阿瓦秀丽也不好受，正常来说，所有人都不好受。南区还是星赫渡最“偏”的一个地方，集聚了很多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以及各式各样的外来人口，有些还语言不通，萨马奇心说阿瓦秀丽自己能忙得过来就不错了。
“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萨马奇离了通讯，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底下人上前说：“有个beta在港渡口，说是认识您，要放进来吗？”
底下人拿出了照片与身份信息，萨马奇定睛一看，立马说：“放，马上带过来。”
底下人一听很快转身去办，接着又听见队长补充：“小心着点。”
那人一脸莫名地受宠若惊，以为队长嘱咐他小心行事，片刻才反应过来是要小心带着港渡口的人过来，顿时脸上又烧又烫，忙不迭地走了，心想这人什么来头。
萨马奇站在原地两秒，没忍住发了离缆砚给温楚：“你怎么又回来了？”
“星赫渡有沈寻坐镇，我就先不过去添乱了，倒是第一星系，比我想象得更糟一些。感温系统能调好吗？”
“工程师已经在赶进度了。”
没过多久，萨马奇就看见了去而复返的温楚。
温楚全身上下就他这个人，从容不迫的气质，萨马奇疑心此人是来度假的，于是说：“既然更糟，为什么还来？”
为什么不在劣法星待着？据他所知，独立之后的劣法星不论以后如何，至少现在是十分平静的。
星轨航道一关，除了黑市和特殊的地下航道，没有人能靠近劣法星，除非有人可以像那天一样跃迁到虫洞附近，没有航道的地方，只有极近的星舰行驶距离，才不至于被乱流吞噬。
温楚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只是说：“第四星系许光林队长刚收拾了一圈，有劣法星支援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第五星系大部分星长于劣法星私下交好，也不会参与明光计划又或者是星盗任何一方。”
“第三星系我来的时候路过一个跃迁点，倒是平静，你们天戈要塞有自己的内部通道，应该清楚状况，第二星系是屠於最想得到的地方，伊索尔德暗地里给了他让行权，所以才来到第一星系，大概是想看艾比盖尔与屠於两个谁争得过谁，第一星系就会是主战场。”
“为什么不是星赫渡？”萨马奇好奇问。
温楚见过伊索尔德的面，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但伊索尔德高傲凛然，屠於是追着明光计划来的，除了伊索尔德这半个星盗身家会给，也没有其他人能给了，而伊索尔德最看重星赫渡，在形势并不明朗也要回到星赫渡，就说明星赫渡在她眼里是权力地位家一般的存在，这样的存在，不可能容忍星盗进来。
“你会让你讨厌的人进自己的家吗？”温楚反问。
萨马奇噎住了，转头看向天边的一朵火烧云-
信奉明光计划的人不在少数，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更是常态。
大多数人都有这个心理，其实并不可厌，但飞上枝头变成凤凰之后却是利用暴涨的精神力去压制别人奴役别人，这就有点可耻了。
普通人使用精神力增剂，提高精神力一个大境界后，其中的Alpha信息素水平也会跟着上升，属于Alpha的信息素威压也会上涨。这也就是为什么在精神力对抗中，越高的精神力者能够轻易让其他低阶害怕甚至恐惧的原因，因为他们在精神力对抗中往往会使用信息素压制。
主城上空，天色昏黄，空气里灼热焦躁，路面的航道灯光闪烁不明。
两侧高大的建筑下是裹挟着明光计划的信徒们正在大声宣传口号，而路边的广播播放着“禁止聚集”等声音又很快被信徒的声音所吞没。
萨马奇正站在星政府不远处的一个十字路口，看见这场景眉心实在疼痛，尤其感温系统失灵下的空气灼热异常，伴随着若隐若现的信息素刺激。
他骂了一声，走上前去交涉。
温楚在旁边看着，里面有一个人十分的眼熟，站在最中间，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温楚凝视片刻，想起来这是他借住那家民宿的老板丈夫。
顶着Alpha信息素的萨马奇脸上很难有好颜色，言语劝不动，武力威胁也没办法就只好以牙还牙，S级信息素散发时，周边一公里内的Alpha齐齐变了脸色。
“我再做最后一次警告，禁止游行妖言惑众。”
伊索尔德没倒，又没有直接危害社会的证据，这些人就不能轻易抓起来。
萨马奇如同被束缚住手脚的刽子手，眼神越发凌厉。
花架子般的信徒们四散奔逃。
然而，如果所有的敌人都能有这么好对付，也无需动用全部的天戈要塞力量了。
主城上方，隐约的阴影正在吞噬建筑，人们抬头，看见了一个巨大冷硬的舰身。
“我草，这怎么进来的？！”萨马奇睁大眼睛。
上面的舰身似乎也并不关心，破坏城市那是恐怖分子的做法，他直直往前飞了。
只是飞得过分低，尾翼带起的气流扫到了不少建筑高方，随着火光坍塌，天际红白两色交织刺眼。不远处传来尖叫声，伴随着的还有巨大建筑物落地的一道叹息。
温楚皱起眉头，看见星舰过去的方向正是他来的地方，于是对萨马奇说：“快去港渡口拦截，不要击落，他双侧翼悬挂了武器，击落可能会爆炸。”
萨马奇：“你怎么看得那么清楚？！”
那星舰不像官方出品，萨马奇第一次见这种形状和构造的，心里一边疑惑一边还是在离缆砚小队频道里疯狂留言，然后往港渡口那边赶去。
温楚刚踏出一步，离缆砚来了一个熟悉的通讯。
他看了眼四周，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接了起来。
“弗林。”温楚说。
第四星系的研究所被以传播不当言论一锅端了之后，弗林也跟着去了多昂星。许久不见，弗林面容更清瘦些许，看着人也憔悴很多。
“阿楚，出乱子了。”
刚刚才提到过的乖乖的第四星系很快就炸起来了。
屠於的人还有剩余一些留在了劣法星，安塞尔临走时想清除这些障碍，结果屠於那是东躲西藏十余年的逃跑高手，硬是给逃出来几个，混过了安检，躲在了多昂星里面。恰好碰到许光林带回来的明光计划的一些研究人员。
科研人员想脱身，屠於想要报酬，一拍即合，私下就上了一条船。
弗林全程都不知道，还是一个科研人员忽然要拉着他走，才明白天戈要塞的地牢被撬开了。
弗林大骇，心说你们在搞什么？本来关几天审问一些事情就会放出来的，边缘星际谁不知道许光林队长是个极其温柔体贴的Alpha？非得走不寻常路子，再被抓住量刑加倍。
弗林不肯跟着出去，结果小科员跪下求生求死，说他答应了给屠於精神力增剂的半个配方，这东西只有弗林才知道，他的命现在捏在弗林手里。
一心软，弗林就跟着他出去了。
但是屠於想要的远比他说的要多得多。
多昂星许光林那天恰巧出去了，去了第四星系巡视。弗林没有跟着研究人员离开，反而用托词将他们留了下来。
“我能拖延的时间不长，阿楚你能联系上许光林队长吗？”
温楚点头说好。
所幸许光林那边绊子不多，但是离多昂星也有一些距离，只好先通知副官。温楚挂完通讯之后，又立即给安塞尔发出讯息。
只希望安塞尔这会还没驶出第四星系。
安塞尔收到讯息的时候正从多昂星附近的跃迁点路过。
第84章
“你以为, ”艾比盖尔温声道，“你真的胜券在握了吗？”
伊索尔德不是以为，而是认为事情已经成为了定局。但是她面上依旧淡定而不显露出丝毫得意, 冷静道：“蓝海四十年我没出过任何差错，就算你把钉子牵进来, 蓝海除了我, 不会听以外任何一个人。你以为抓住了菲利普博士，就能抓住蓝海, 抓住我的把柄吗？”
艾比盖尔盯着伊索尔德没有说话，片刻，他笑了一下：“真的么？”
与此同时，在第一星系的屠於接到了一封秘密邮件，他看完之后，立即放弃了星赫渡的方向, 去了第一星系的首都星科索。
科索星长知道外面正风云大变，严格管控了防御系统和导弹系统, 并且开始关闭了航道运输和星轨, 然而下一刻就被人从星政府里拿了出来，上回精神力增剂的后遗症还没完全去除，便被人强行薅下离缆砚断开精神连接。
仓惶环顾四周，星长只看见一个阴冷神情的Alpha和旁边一样冰冷的黑衣。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星盗！
第一星系很久没有闹过星盗了, 猎户星那是自己走了霉运，那帮人平稳的生活不要, 非要去组建个极权beta的冰雪，被打毫不意外，甚至科索以前也掺过一脚, 但是屠於又是怎么来的？
屠於怎么可能会有第一星系的通行证？！
萨马奇忙着应付港口的巨大星舰，那尾翼低空到星港附近的时候，擦着几艘星舰划过，燎着了不少火势。极高温天气下，火势蔓延迅速，那星舰速度不减，坠落似要引起爆炸。
萨马奇低骂了一声，准备强行截停。
星港的爆炸范围有惊无险，将危险星舰强行链接，刚控制住驾驶员松了一口气，离缆砚上传来星政府的内线通讯信息。
科索星长被星盗绑架了！
萨马奇低低骂了一声，目光瞥向这架出众的星舰战机，眉目冷冽地对着离缆砚说：“你想做什么？”
第四星系的动乱从内到外，许光林收到信息的时候已经再使劲往回赶了。这些天的多昂星就像是个到处漏洞的气球，稍不注意就被人多戳出来一个洞，实在令人心乏。
落地时许光林远远地看见了熟悉的一个人影，来自第五星系独立劣法星的安塞尔。
“几个漏网之鱼，是我考虑不周，让他们逃了出来。”安塞尔率先说话，语气里带着点从容的微笑。
比之上一次见面，许光林已感到完全不一样。他忍不住多瞧了两眼，不动声色道：“来的路上我已经听说了，这一次多亏了你帮忙，不过抓住的星盗还是需要天戈要塞处置。”
安塞尔毫无异议：“那是当然。”
许光林跟着去看了一眼抓住的零星几个星盗，关押房旁边就是之前逃出来的研究员，其中弗林也在列。视线不经意地对上，许光林不易觉察地微微点头。
安塞尔在这空隙，便说：“既然如此，我也还有事，先走一步。”
安塞尔说完这话，身边跟着的几个人也有了动作。
“等等，”许光林看过来，语气平静，“见过阿索了吗？”
安塞尔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见过了，多谢许队长照顾，第四星系目前还算安全，就让他留一阵子吧，如果许队长不嫌弃的话，想来阿索也很愿意跟在身边。”
安塞尔有料到温楚不会带阿索去第一星系，但是却没想到温楚将人留在了多昂星许光林身边。
心底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五味杂陈的安塞尔表情还算平静，一拱手便转身离开。
比起在边缘星际完全被收拾好的屠於，另一部分在第一星系可谓是大获全胜，纷纷半路开香槟，合着星赫渡的内应，举着杯子就要冲进星赫渡里。形势严峻，沈寻正观测着航道上方，忽然接到艾比盖尔的密令。
冰冷的星舰壁上映出他沉默的神情。
沈寻罕见地犹豫了片刻，他将那封密令来回读了两遍，终于确定自己没有曲解前星首的意思。
艾比盖尔要他撤退。
所有准备好的伏击全部要撤退。
怎么能让星盗进星赫渡？几只不知道怎么偷溜进来的星盗就已经把星赫渡系统弄得一团糟，再将心怀仇恨的屠於本人放进来，岂不更是让人作弄？
沈寻回了两个字：“理由。”
面对大不敬艾比盖尔那边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平静地强调：“这是命令。”
随后，华和发来邮件，说是让他聪明点，暗示他要听命令。
华和是曾经的直属上司，两人相处更多，关系自然也更亲近，沈寻发去了疑问：“这是要做什么？”
“你放心有分寸。”
沈寻不太放心，因为伊索尔德指责艾比盖尔勾连星盗的话还盘绕在耳边，当初屠於是怎么活下来的，艾比盖尔和华和都心知肚明，然他却不知道。
寂静的星外航道里一点声音也没有，沈寻已经感受到了一些星舰能量波动，如同镜面明净的星舰壁映出他紧绷的下颌，随后在频道里吩咐了下去，埋伏取消。
十七架星舰有序撤退。
屠於带着人从第一星系赶到星赫渡，这座梦寐以求的空中楼阁，从外星系轨道就能看见星赫渡上方是一片美丽的蓝色。
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屠於挥手让人监测周边是否还有其他星舰，让左翼替自己探路。
整个星系寂静得没有一点风吹草动，屠於心下也并不怀疑，反而得意地向前一步，指挥着星舰往前。
宴席间艾比盖尔与华和逐渐走出殿外，伊索尔德也站起来，她笑了一声：“这就放弃了吗？”
艾比盖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回来：“如果你能处理，为了木槿公民的平安，让给你又何妨。”
伊索尔德神色冷了下来：“死鸭子嘴硬的伪善。”
旁边有人急匆匆地过来，低声对伊索尔德说话：“屠於的人到了星赫渡。”
伊索尔德扭头：“他不是在第一星系吗怎么进来的，沈燕回人呢？”
来人自是不知，退后一步，不敢再看伊索尔德的脸色。
旁边的阿萨伸过去一张纸巾，下属这才发现自己出了点紧张的冷汗，察觉到伊索尔德冷冽的目光看来，他愣是不敢接这张由阿萨递过来的纸巾。
阿萨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口吻平静：“你想看艾比盖尔跟星盗自相残杀，他把烂摊子留给你，应该是他放了屠於进来，否则以天戈要塞沈寻的性情，是不可能把主战场让步到城市的。”
伊索尔德自然想得通，“多嘴。”
天戈要塞将所有人都塞进了地下防空洞，多昂星当初的困境几乎是一比一复制，可见科技发达了之后，众星也十分平等，并不因为谁防御系统更完善就完全坚不可摧。
伊索尔德不是天戈要塞直属，没有华和可以跟沈寻直接通讯的权力，私人通讯也无法连接。目前星赫渡什么情况，她无法将天戈要塞当做自己的眼睛。
艾比盖尔这是在逼她亮底牌。
外面的天很蓝，但是阴云下呈一种灰蓝色彩。
伊索尔德笑了一下：“星赫渡给我了，可就别想拿回去了。”
她吩咐道：“通知下去，全员戒备，准备接管星赫渡。”
刹那间，星赫渡接收到讯息的人都开始行动了，原本长驱直入的星盗立刻在地面上遭受到了强烈的伏击。
屠於惊恐地翻找艾比盖尔的联系方式，发现里面有一封定时邮件。
【艾比盖尔：伊索尔德不足为惧，你若拿下，许你第二星系。】
屠於盯着高精神力明光军目眦欲裂：“艾比盖尔草你大哥。”
屠於一边下令不要精神力硬扛，一边派人去找艾比盖尔老家。
高精神力人群同时也有着高信息素，伊索尔德手底下的贵族们自然不会亲自上场，一层一层吸纳进来甘愿舍弃一切只为得到精神力增剂的都是些被歧视的亡命之徒，他们的素质能有多高？
从B级到A级，从A级到S级，将过去的耻辱全部都踩在脚下，整个战场上信息素暴乱，屠於这方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他只能不断让下属们不要出机甲，切断精神连接通道，使用手动操纵杆。
精神连接已经统治木槿帝国好几百年，手动操作早已淘汰，有些机甲甚至不熟练地飞进了敌方怀里。
屠於狼狈退场。
伊索尔德回到了熟悉的宫殿里，也顺带视察了一遍曾经的蓝海。
阿萨提醒道：“他们很快会因为精神力透支而发疯。”
伊索尔德冷声道：“你一个ai，也会悲天悯人吗？”
阿萨：“我的程序里没有这一项，但是对于精神力透支我有必要向您说明。”
“那我也向你说明，”伊索尔德有一双美丽的紫眼睛，“我的决定，你无权干涉。”
很快，被追着撵的屠於发现了不对劲，明光军一些机甲开始乱飞，甚至互相撞击，信息素比之前更加暴乱无法控制，他眯着眼睛观察，忽然大喊：“所有人，强行连接他们的机甲，他们精神力崩溃了！”
青苗被拉长，面临的是根短土薄，这一批青苗是一次性用品。
屠於大笑，开始反击。
局势很快反转。
第85章
精神力增剂使用下的明光军只是消耗品, 这个认知让屠於大为欣喜，同时对艾比盖尔说的话再次深信不疑，开始庆幸一开始没上成伊索尔德的贼船。
他心思转得快, 也不急着找艾比盖尔了，星赫渡易主, 伊索尔德不足为惧, 更让他在意的是没有踪影的天戈要塞。
得到了艾比盖尔肯定的答复之后，屠於不再忧虑, 心里暗想着过河拆桥，等他占领星赫渡，什么第二星系，五大星系全是他囊中之物。
机甲开进最北边木槿范围区，里面是连绵的宫殿和不绝的花园。
然而甫一进去，宁静的花园里顿时出现了精神力乱流。
乱流是高精神力在聚众将低精神力者禁锢的一种现象, 被禁锢者往往神经受损，强硬反抗很可能伤害大脑。
尤其是在机甲连接的情况之下。
有了前车之鉴, 屠於带领的精锐部队都自绝了机甲精神接口, 他原本以为只需要靠忍耐，就能消耗掉这些一次性用品。
随着时间流逝，明光军竟然毫发无损。
屠於在满脸的不可置信中意识到这不过是一招请君入瓮，他被伊索尔德和艾比盖尔联合欺骗了！
机甲无法跃迁，星赫渡星网络轨道的磁力已经恢复, 机甲无法进行闪避。
伊索尔德从精致庄重的殿内走出，一身华服, 目光冰冷。她身后跟着一个身着翠绿衬衫的男人，神情怜悯。
“伊索尔德，你知道我一直都想和你合作, 我只要第二星系科索，星赫渡我不与你争。”屠於说。
伊索尔德眉眼不动：“我最讨厌的就是星盗，艾比盖尔竟敢与你勾结，真是罪该万死，他不知道他哥是怎么被星盗害死的了吗？”
屠於的脸扭曲了一下，额角的疤更显得异常狰狞。片刻，他吐息道：“我只是被他利用，如果你放过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明光计划。”
“我就是明光计划的主宰，什么秘密轮得到你来告知？”伊索尔德瞥了底下的屠於一眼，几乎算得上是神情居高临下。
“精神力增剂使用下的alpha难道不是消耗品吗？艾比盖尔有这方面的研究，他就是想借我拖住你，好利用时间来对付你，你可不要因小失大……”
屠於话音没落完，只见伊索尔德背后的那个翠绿男人一动，一把薄如蝉翼的刀片飞出，切割了机甲的核心零件，他眼睁睁看着挡风玻璃在面前碎裂，只来得及瞪大眼睛，接着第二枚刀片以极快的无法反应的速度切掉了脖子。
“怎么会……”
人怎么会有这么精准的切割手法，又怎么会找到机甲的核心部件，这种连最熟悉的工程师都做不到。
伊索尔德看也不看倒在碎裂的机甲里血肉横流的人，冷声道：“第一批抑制剂发下去。”
星赫渡的动乱与结果很快传到了各大星系，明光计划下的连接者们蠢蠢欲动，很快掀翻原有体系，要建立明光体系。
天戈要塞十二支分别到五大星系控制，星球数量众多，总是杯水车薪。各星球政府军更是第一时间被宰，乱作一团。
安塞尔赶到第一星系温楚身边的时候，开始庆幸于温楚一个人在等他。
第一星系是反叛最多的，几大星长皆被明光计划收买，萨马奇应接不暇，精神力已经快透支。
明光军精神力太高，信息素直接压制，有时用不着动手，就能近距离让对方俯首称臣。
就在局势一边倒的时候，一支小队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竟然对高阶信息素毫无反应。
明光军大乱，利用信息素轻易得胜很快会更加依赖信息素，一旦这方向失败，就会怀疑对方精神力过分的高和信息素过分的强，心理防线稍微低一点的，立即崩溃。
也有部分人试图采用精神力强取豪夺机甲连接。安塞尔带来了很多劣法星以前还用着的旧自主机甲，完全手动操纵，与自绝精神接口不同，这类机甲更加有适配手动操作的面板和设置。
反抗不成的明光军忽然大喊：“你们是beta！”
阿萨离开之后，冰雪一部分人留在了劣法星。
温楚给了他们一个可以长期居留之地。劣法星的Omega活不成，漂亮的会被挑走，低劣的难以存活，除了各种低等alpha，剩下的就是完全普通的beta。冰雪的人在这里很快找到了同伴，也很快编入了一部分劣法星自治军。
为安塞尔所用。
温楚将第一星系的情况同步给了沈寻，后者立即联系了其他天戈要塞支队以及各政府军，提醒他们选用beta应对。
坐在宫殿里的伊索尔德忽然站了起来，她瞥向旁边的人：“艾比盖尔还没找到吗？”
阿萨摇头：“已经黑入了星赫渡网络，没有艾比盖尔的踪迹。”
连离缆砚也不用，他真是沉得住气。
五大星系的争端起来，平民百姓的痛苦犹如烈火烹油，一点火星子炸进去就能瞬间点燃。
明光军和政府军胶着之际，探听到消息的以beta为首，召集了许多beta和alpha，对明光军进行了反击，同时对压迫的政府军也浑水摸鱼地进行了偷袭。
明光军没想到低阶的alpha和低能量的beta竟然也有反抗的举动，因为力量过于悬殊，他们并不放在眼里。然而轻视和自大是要付出代价的。
成片的“火烧军营”浮现起来时，忽然出现了一点Omega信息素的气味，那些Omega释放信息素的时机很短暂，犹如蜻蜓点水，树叶落到水面的涟漪一般，然后就尽快退场。而身处中心的alpha们却是如同炸开锅的蚂蚁，一浪激起千层，顿时全部乱了套。
一场血洗开始了。
萨马奇是第二天才知道这件事的，因为对方做得过于隐蔽，甚至没出动机甲。第一星系尘埃四起，又极快落定。
“劣法星的流氓手段，果然名不虚传。”萨马奇道。
安塞尔也是才得知这件事，微微一笑，毫不谦虚地应下这口锅道：“能赢无所谓手段。”
萨马奇是第一次见到安塞尔，他打量了对方两眼，发现长得还算周正，周身气质也稍有儒雅，只是目光对视上的时候，眼瞳里深层的幽光犹如昙花一现，像是被毒蝎扫了一眼，紧接着就需要警惕他的毒刺。
萨马奇暗道这人防备心太过，于是不再过度交涉。
他微微侧身，正打算往温楚面前走去，就见安塞尔突然有动作了，他在温楚不知情的情况下往前一步，挡住了萨马奇的视线。
“队长，不用战后查询吗？”安塞尔问。
萨马奇眸光微眯，战后查询是一般战场上的收拾废墟清点人数与装备，以及确认死亡名单等。安塞尔这是明摆着要赶他走。
安塞尔说完也没有等他回答，看向一旁正在与其他人说话的温楚，低声温和道：“阿楚，要去星赫渡吗？”
天戈要塞的调动能力很强，星赫渡不需要他们守着，其他星系拥有更高的自主调动权。混乱时候，荣光与徽章得来的信任，比星首的调令好用更多。
各地星系的消息传到伊索尔德的耳中时，她震惊诧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打造的精神力强悍军，拥有最高阶Alpha信息素就这样败给了beta和Omega。
“另外，我过来的时候，看见贺家家主召集了一圈贵人，似乎在密谋什么。”
伊索尔德冷声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让他们别慌，在星舰上，谁也不会是明光军的对手。”
就在这时，外面还有人来报，说：“星赫渡外有大量集结的星舰正往这边赶来，均携带重型武器。”
伊索尔德眸光微眯：“这一次，我就让他们看看明光军的实力，走！”
阿萨默默跟在身后，亦步亦趋随着伊索尔德的身影踏上了指挥舰。
星舰的防护网升起，航空中星舰冷硬的光面也被黑夜一并吞噬了下去，显得幽深恐惧。
伊索尔德站在主板面前，看着屏幕上的各大光点，数据流正在为她分析当前来人的星舰型号性能以及武力值和安全距离。
她不以为意地盯着，声音却是对着永远落后她半步距离的阿萨说的：“你瞧，都是些破铜烂铁。”
阿萨目光随着看了过去，上面标识的星舰型号确实已经早已淘汰。赤狐留给他的判断是未来伊索尔德如果真的成功研制出精神力增剂，也研究出成功抑制副作用的东西，那么她一定天下无敌，自视甚高。艾比盖尔不会让她孤高，星盗也不会完全听命于她只会想取而代之，那么到时候她一定会被这两方架在火架上烤。
赤狐没有料到还有第三方，一群精神力不高信息素很低的疯子。
他的数据库里搜索不到这群人敢螳臂当车的勇气从何而来，只能沉默。
“什么？抑制剂也能控制住精神力拔高的副作用吗？”华和忍不住提高声音。
在他面前是博士菲利普的影像视频，里面的胡子大师轻轻点了点头，说：“与控制信息素异曲同工。”
“那伊索尔德有矛有盾，岂不是无敌了？”华和问。
艾比盖尔：“虽然未曾想到星盗不堪一击，但是也为我们测出了伊索尔德的底牌。让天戈要塞去吧。”
华和不赞成：“现在各大星系乱成一锅粥，天戈要塞走不开。”
身处第四星系的菲利普看了眼周围，说：“天戈要塞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
第86章
一支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散编队伍, 名叫春蝉。
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壮大起来。
明光计划明面上的施行统治不过一年，就惹怒了众人, 权力极端的反面是过错。
沈寻带着阿瓦秀丽出现在星赫渡外航空轨道上时，温楚和安塞尔也到了。
几百架星舰在漆黑的深空里寂静无声。
伊索尔德眉眼一动便认出了屏幕上天戈要塞机甲的型号, 然后建立起来了通讯频道。
这下, 沈寻的私人通讯终于连接，低沉带有磁音的声音响起。
“天戈要塞, 沈寻。”
伊索尔德哑然失笑，她说：“燕回，你还是这么冷淡。”
沈寻没有说话，整个通讯频道凝结出一股死寂的冷气。伊索尔德像是无知无觉似的，轻声说：“艾比盖尔与华和对我都没有什么意见，天戈要塞也跟了我好不好？以后天戈要塞可以独立于星赫渡外, 由你全权调令。”
伊索尔德没听见回音，看着自己纤细的指甲, 提醒道：“别告诉我你现在还忠于艾比盖尔, 我想，他不会喜欢天戈要塞这么个不确定因素的，战乱时期你们太一呼百应了，事后要么打乱重组，要么解散。”
沈寻沉声道：“我忠于的不是艾比盖尔, 也不是星首，是木槿帝国每一个公民。”
伊索尔德的星舰群武器库蓄势待发, 对准的方向不是天戈要塞，而是春蝉。
“你说今天这一局，艾比盖尔也有料到吗？”伊索尔德盯着面板上是否锁定的请求, 缓声开口，“那么，他是料到谁会赢？”
再即将按下锁定的那一刹那，一个通讯请求忽然亮了起来，伊索尔德眸光一冷，她忽然猛地看向身边的阿萨。
要与未知星舰建立通讯是一件很难的事，因为对方坐标很难确定。这么一个小小的通讯亮起来了，就说明，对方已经知道她的坐标。
伊索尔德没有接通讯，却将武器库暗了下去，片刻，她吩咐道：“进攻。”
随后指挥舰隐入了星舰群，身后是大片武器亮起的光眼。
阿萨以为伊索尔德会来质问，然而她却什么也没说，目光只盯着数据面板，眼眸微垂，看得出兴致缺缺。
伊索尔德在想，第一次见到阿萨的时候。
那时她有问，赤狐最后留给她一句什么话，阿萨却迟迟不说。
春蝉是手动操纵，灵活性远远不及精神连接，粒子炮的覆盖性很广，连温楚这边都被波及到了。
安塞尔低声道：“应该是伊索尔德。”
劣法星已经独立，连带着整个第五星系都有独立的趋势，几个周边邻星更是趁乱相继独立，这种情况下，完全可以不用听命星赫渡也不用管第五星系以外的事，这一场战斗中心，他们实在无需掺和。
春蝉是恨极了明光计划的人，犹如飞蛾，但是屠龙的人很大部分时候只是因为自己恰巧不是龙而已，如果伊索尔德众生平等的采用明光计划，反对的声音可能还会更小一些。
但温楚知道这不可能，明光计划的优越性恰恰就在于不平等。
走到如今这一步，都是伊索尔德自己选择的。
“注意隐蔽，我们先看看。”
说话间，温楚的离缆砚亮了起来，上面显示了沈寻两个字。安塞尔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眼睛，温楚也没有立即接起，他在星舰巨大的数据面板上，隔着遥遥光点似乎看见了沈寻。
通讯那头异常安静，然后温楚听见了两个字：“你在。”
温楚微微一笑承认了，又接着说：“来星赫渡碰巧遇见了。沈上将会帮谁？”
“不要打趣我。”
春蝉是普通反叛的木槿公民，只要他们还认为自己是，就不能当做星盗一并处理。伊索尔德是公认的冰雪背后人，又有明光计划在前，是奔着颠覆当前认知体系去的，但凡有人能压制得住她，就已经被打成造反一列关入太空监狱了。
温楚微微叹了口气，转而问道：“你知道伊索尔德的坐标吗？”
沈寻：“目前看不出来。”
温楚：“我发给你。”
温楚这边一直有伊索尔德的实时坐标，因为有人一直给他提供。
沈寻拿到坐标之后沉默了片刻，他没问温楚是怎么知道的，只说了一句：“劣法星的独立是先锋之举。”
死到临头，星赫渡也不能为边缘星系做保，只能自己对自己负责。
温楚莞尔，他忽然很想见一见沈寻，然而通讯只是语音连接，没有视频影像。
能量场波动频繁复杂，温楚稍微退远了一点，连带着周边安塞尔带着的十几架星舰已经远离战斗中心。
眼看春蝉不敌，温楚轻声对安塞尔说：“去给伊索尔德一个迷雾弹，中心攻击，两发粒子炮打乱阵型，不要逗留。”
安塞尔照做不误。
伊索尔德那边果然大乱，春蝉趁这个时候急速猛冲，如同一道利刃从本就打乱的中心直入腹地，那恰巧就是伊索尔德坐标附近。没有悬影也没有被告密的春蝉不知道究竟哪一架才是伊索尔德的主机，选择了自爆，极大范围的自爆可以波及到周边一公里。
伊索尔德发现星舰上的防护网渐渐消失，在危急时刻她猛地抓住阿萨，气氛紧张之际，那双眼睛锐利亮得可怕。
临近的星舰纷纷贪生怕死，只有一架小星舰替指挥舰挡住了冲击，很快粉身碎骨。
遭受逆流星舰不稳，伊索尔德紧紧抓住主控室台面，从齿缝里咬出两个字：“阿萨！”
这一替死，大家都明显发现了指挥舰的位置，那是一架没有防护网几乎任人宰割的星舰，不等其他星舰围上掩护，星舰警铃大作，一发粒子炮很快锁定发射。
回应伊索尔德的是阿萨一个温和的笑意。
“娜娜，我们同去。”
娜娜是她的小名，这就是赤狐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光芒四起，滚烫的灼意瞬间弥漫，巨大声响下人已失聪，伊索尔德本身地伸手，抓住了阿萨胸前的所有记忆储存，然后紧紧握在手心。
一队泛着冷光的星舰从漆黑深处出来，艾比盖尔带着温和的笑容，他手上的人工智能连接了星舰，同时也连接上了其他星舰的ai接口，短暂地搭建起了一条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单向通讯路。
“我是木槿前任星首艾比盖尔，在当前木槿条例中，我支持任何人拥有自己的自主权和不满的抗议权。强行提高精神力会对脑损伤造成不可逆影响，经过菲利普博士验证，明光计划是非常不合时宜甚至是危险的存在，之后会下令蓝海禁止研发相关产品……”
温楚和安塞尔悄然退场。
星赫渡还剩一大帮的金枝玉叶，伊索尔德的消息暂时瞒住了还没传播，但已经是风声鹤唳。
凭借身份，温楚很快回到了温家。
阿萨给了他一条温家的消息，却没说原因。整个温家空荡荡的，佣人已经遣散，温楚从小花园走到客厅，发现温伯陵就在客厅靠近门的那边沙发上坐着看书。
手上的书似乎很陈旧了，开始泛黄，页数之间还有延长的便签，也几乎褪了色。温楚往前走了两步，与温伯陵逐渐抬起的深绿眼睛对视。
那双眼睛平和而温柔，温楚从来没见过温伯陵这样的神情，好像带着点留恋又满足的，看了一眼他，仿佛他是什么很重要的人一样。
“阿萨先生说你会来的，我等了一天一晚。”
阿萨来找过温伯陵？温楚迟疑上前，看见温伯陵递给他一封信。
“这是他留给你的想对你说的话。”温伯陵站了起来，然后将自己手里的书合上，也一并递了过来。
温楚的目光落在泛黄陈旧的封面上，上面纯色的底页上手写了五个字：劣法星手札。
“这是我年轻时跟随格雷索恩星首，去劣法星考察语言时写下的，你想知道的，里面的内容应该对你有些帮助。这些手记是我的心血也是我的回忆，我希望你能好好保存。”
温伯陵说完略一颔首，他盯着温楚几秒，然后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温楚也礼貌地颔首让步，却见本该要走的温伯陵又停住了脚步，他站在门口，逆光的身影看上去竟有些落寞和萧瑟。
“温楚，”温伯陵忽然说，“你怨我吗？”
温楚眼眸一闪，愣在了原地。
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自己的父亲母亲会对他说怨不怨，然而真到了这一刻，他心里竟然什么情绪也没有。捏住信封的指尖轻轻颤了颤，温楚听见自己的声音毫无破绽：“那是小孩子才会说的。”
温伯陵沉默了半晌，像是明白了，然后缓缓转身，不过两息之间，就再也看不见了。
温楚收回目光，看了一眼那本厚厚的劣法星手札，放在桌上，准备先看阿萨的信。
信上阿萨告诉了他和赤狐同温家的关系。当年母亲深陷众矢之的，他在蓝海保养箱待了两年，是赤狐从蓝海将他带走，去了劣法星。也就是那时候，赤狐打算建立冰雪。
赤狐没空管他，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把温楚交给了张素珍。温楚终于明白他当时要加入赤刃帮，看见背后的帮主赤狐，对方对他那点细微的不一样的感觉从何而来。赤狐在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冰雪成立之后研究精神力增剂一直频频受挫，活动范围太大会惹人怀疑，所以他们急需要选择一处更加隐蔽，比边缘星际还要不被看见的地方。
那几年恰逢疫病爆发，温楚为了活着，去参加了赤刃帮组建的几个“探险小分队”，要探索第五星系外的安全区域。奖品是能够免去资历和能力，直接加入赤刃帮。
阿萨将当年的事寥寥几笔讲述了清楚，然后在结尾写：
“我是赤狐先生的人工智能，也是他主人留给他的一件礼物。曾经在您年幼时，照顾过你一段时间，对此很是幸福。无论如何，我很喜欢你，温楚先生，祝您平安。”
第87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 温楚才回神似的，看向桌上的那一本手札。
手札的纸很厚，边角遇水有点晕染变得粗糙, 看上去像是不堪承受厚实的内容而要往外吐了。
温楚拿起来，翻开了第一页。
“木槿188年10月12日, 第一次踏上劣法星冰雪一般的土地, 这里的风很冷，携带着雪雨和冷杉的气味……”
“木槿190年8月13日, 这里的人初期都很警惕防备，但接触久了会很热情。今天有个小孩给了我一条丝带让我绑在手上，说今天是年节，绑上带有祝福的丝带，来年可以平安健康幸福。原来八月是劣法星的年节，难怪去年看他们人人都有红丝带, 连树也有。”
“木槿195年6月22日，我遇见了一个叫做塔西的女人, 她是beta, 有一头黑色的柔软头发以及深邃的眼睛，她在政府工作，她教了我更多的劣法星语言，并且帮助我纠正词典。”
“木槿198年9月1日，来返劣法星已二十余次, 这一次在返程星舰上，星首答应了我的请求, 于是我把塔西带上了……”
手札里面很多劣法星的专业记录研究，百多页的内容里只有不到十张记录了青年人的心事和情怀。记录到返程也就戛然而止，后面几页都是空白的, 温楚稍微一联想，大概是返程的时候出了问题，算算时间，格雷索恩星首差不多就是那时候被刺杀的。
“塔西……”温楚轻轻念着这个名字，发现最后夹页里有一张折叠的纸，看纸的样子大概是新塞进去的。
纸张一打开，里面有一张照片就掉了出来。
那是一个黑发黑眼的女人的半身照。
星际时代数字化全民建立起来的时候，仅仅需要瞳孔扫描，就能得到很多背景信息，但这都属于隐私，照片同样如此。木槿时代没有人喜欢拍照，不喜欢被记录，也不会想要拍别人，因为一定程度上可能犯法。
然而这张照片在面对镜头的时候是微笑的、从容的。五官端庄柔和，眉眼沉静，微提的嘴角透出一种聪慧的内敛与机敏。
这大概就是塔西，他的母亲。
温楚凝视了这张照片许久，然后才移开目光去看那张温伯陵特意塞进去的纸。
纸上温伯陵简单叙述了当年的事情，写了他是如何被顺华看上，如何在劣法星考察时爱上塔西，黑眼睛的劣法星人卷入了格雷索恩星首的仇杀当中，众矢之的无人能救。这一点与阿萨说的大差无几，只是后来为了保全塔西以及她的孩子，温伯陵求了顺华，也去求了蓝海。只可惜蓝海同他交情不深，说什么都不肯帮忙。顺华肯为他延长几天塔西的研判，代价是甘愿服下蓝海能让人失去部分记忆的药物。
“我不知道塔西是如何说动蓝海肯救你一命，但我知道她也一定付出了代价，所以这一点，你不要怪塔西。在劣法星时期，我曾经救过赤狐，于他有恩，希望把你交到他手里。劣法星目前是非之地，星赫渡以后大概不会多管，这样也好，不会再有人想打你的主意。”
温楚冷静地将文字看完了两遍，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联系了温信桥，然后就往温伯陵走的方向去。
艾比盖尔进来时，华殿里一众贵人纷纷站起来，再无之前谨慎小心的敌对氛围，脸上全是堆满了讨好的笑意。
艾比盖尔不动声色的目光掠过，发现有几个人不在其中。
贵人们的消息通道比媒体更加迅速，也提早就知道了艾比盖尔在航道外说的那番话，为首的人期期艾艾地问：“精神力增剂真的要销毁？”
艾比盖尔回头意味深长的一笑，等了片刻才说：“伊索尔德想效仿二十年前的冰雪，但是她的作品缺少了一个土壤。”
贵族们纷纷围了上来。
艾比盖尔轻声吐出两个字：“永夜。”
“永夜？”
“那不是已经消失了吗？”
“一场大火加上离子风暴全都没了。”
艾比盖尔：“永夜没有被毁灭，伊索尔德不舍得，冰雪更舍不得。永夜体积大，需要数十个引火点，而火光引起离子风暴不过片刻的事，要是真被毁了，冰雪又怎么还会出现？”
“永夜听说是第五星系外围，你知道它在哪里？”
就算有人听说过永夜，也几乎都不知道永夜究竟在五大星系中哪一个坐标，环境如何空气如何，是不是有星赫渡一样的蓝天，是不是有第一星系一样的建筑。
永夜只诞生于人们的想象当中，因为没有人真正去过永夜。
艾比盖尔对这些问题照单全收，脸上也没有之前对立过的嫌隙，笑着说：“永夜在第五星系外围，确实如此。它就在劣法星附近，我可以约大家一起去看一眼永夜，由菲利普博士随行，我们一起见证永夜的实验。”
贵族们纷纷大吃一惊，面面相觑间，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迟疑和犹豫。
“怎么？怕我搞你们？”艾比盖尔坦然地笑了笑，“也是菲利普博士告诉我，永夜的资料当时由伊索尔德在蓝海直播全部烧毁，可实际上她留下了不少，不然明光计划你们以为凭她几年就能做出来吗？”
“而永夜没有被烧毁，那里还存在着更多的资料，只是伊索尔德并不知道，菲利普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我对永夜也很好奇，可以一同前往。”
艾比盖尔也要去永夜，贵族们的小心脏渐渐放进肚子里。
一个向来沉默的家主忽然从角落里出声问：“那我们要怎么才能去？”
“通过劣法星航道。”
“劣法星已经独立，航道也已经关闭。”
艾比盖尔见他们已经松口，唇角笑意深了一点。
“我有阿朗索的人在劣法星，通道可以开启，劣法星的独立不过纸上谈兵而已。”
同一时刻，什米尔突然造反，控制住了劣法星的所有通道，年节期间，大家义愤填膺马上反抗，然一支军队从蓝堡里涌现出来的时候，又纷纷哑火。
布尔达想立即通知安塞尔，却被什米尔识破，用人拷了起来。
“大家放心，我一不杀人，二不放火，也没有要当星长当领导的意思，只是借劣法星一条路。你们星长估计会在星赫渡耽搁好几天，大家年节该过过，不用等他了。”
什米尔唇角一翘：“忘了说，我的人都有重型武器，未来几天会在劣法星附近航道巡逻，如果受到攻击，会立刻炸掉劣法星。”
天戈要塞清理了战后，阿瓦秀丽从托儿所里接出之前半大的孩子，交给了人工智能阿瓦。
星赫渡感温系统上调，明亮的彩虹又出现在天空上方。
沈寻收到温楚的讯息时，正被统战部的部长和第一星系的各星长纠缠，天戈要塞几个频道里肃清明光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外界依旧处于混乱之中。
然而他还是先打开了温楚的通讯界面。
“星赫渡这边出了点问题，我需要多待几天，安塞尔没有通行证，能不能麻烦你……”
沈寻眉头微拧，很快意识到温楚说的是什么，他说：“我让悬影给他做个通行证，但是日期最多只有五天。”
温楚松了口气，随着系统恢复，没有通行证在星赫渡简直寸步难行。然后他又听到沈寻问：“你那边出了什么问题？需要帮忙吗？”
“……温伯陵自杀了。”
沈寻错愕间，又听到温楚补上一句：“温夫人也走了，疑似他杀。”
“……你还好吗？”
“我把温信桥叫回来了，他作为长子也兼任执政官，当面处理这些最为合适，明天是葬礼你来吗？”
沈寻捏了捏眉心：“我会的。”
温家的葬礼全星赫渡有头有脸的人都去了，对外解释是心脏病突发，因为温伯陵自己常常心口疼，早年就有，所以也无人怀疑。顺华当年爱的要死要活，殉情也自然没人非议，反而表面都在夸赞感情很好。
温楚一身黑衣站在其中，星赫渡应景的下了点小雨，雨珠落在他的发上，远远看去背影萧瑟削瘦。
沈寻在他身侧站定，目光微微停留，然后说：“你瘦了，脸色很苍白。”
“劣法星冰天雪地，那里的人都要白一些。”
“既然知道冰天雪地，为什么还要把蜘蛛送给我呢？”沈寻微微转身，凝视着温楚，他看见那双黑亮的眼睛周围覆盖了一层浅淡的粉色，微微抬眼时格外惹人怜惜。
“星首说精神力增剂有副作用，所以你是怕我出事情。”沈寻陈述道。
温楚没有回答，沈寻就拉起他的手。蜘蛛一碰到主人的气息，就十分顺从地爬到了温楚的离缆砚里。
象征性的小雨落了一会儿很快停了，大人物们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进行交谈，对未来的星赫渡发表各种恐慌言论，一边对精神力增剂敬而远之一边又忍不住地想中饱私囊。
据说第四星系花园，伊索尔德的研究所里还有不少精神力增剂，其他人对此垂涎已久。
星赫渡的重修工作十分迅速，仅仅三天已经恢复如初，安塞尔一边跟着温楚帮他处理些旧事，一边打听了他的想法。
听到温楚说不会长久待在星赫渡他才松了口气，劣法星终归是长大的地方，温楚肯定还是很留恋的。星赫渡冰冷体面，那个执政官也是伪善得很，死了爹妈不伤心，反而一来就跑到温楚面前问他的情况。
见安塞尔提到劣法星，温楚随口问了句：“劣法星最近怎么样？”
四处逃窜的明光军也有可能跑到第五星系去。
安塞尔这才发现，暂代星长一职的布尔达已经三天没有给他发过通讯了。
第88章
深蓝夜空里, 花园里的芬香混杂着机械的虫鸣，模拟出了乡野田间的气息。
艾比盖尔拄着拐杖站在一旁，华和坐在他的轮椅上歇脚。
沉默许久, 华和才说：“永夜真的存在吗？”
艾比盖尔凝视着花朵的虚影，声音平和：“存在的, 虽然我们都不曾见过。”
“菲利普博士见过吗？”
艾比盖尔沉默了两秒, 华和就已经听出答案。
华和忍不住问：“所以你也要走伊索尔德的路，去找精神力增剂的材料？”
艾比盖尔：“等看过永夜之后, 明白当时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他们想要毁掉永夜，事情真相大白，就无所谓研究不研究了。”
华和没听懂，他确认问：“他们曾经既然想要毁掉永夜，就说明永夜的实验结果不如人意，反而危害极大, 明光计划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你想弄清楚实验结果, 但如果没有呢？如果实验结果并不足以阻碍你继续研究下去……”
“华和, ”艾比盖尔打断了华和的话音，整座花园显得宁静极了。
片刻，艾比盖尔才重拾话头，“我只是去劣法星看看，不用担心。”
华和：“你还说过, 你永远不会再去劣法星。”
艾比盖尔想起往事低头一笑：“年少无知。”
华和明白，他站了起来, 朝后面喊了一声阿诺德，后者立即上前拿住了艾比盖尔的拐杖。华和扶着他坐下，半蹲着说：“其实你不必自责, 这次我陪你去吧。”
艾比盖尔拒绝了：“你还是留在星赫渡，让沈寻陪我去吧。”
华和顿了片刻，说：“殿下，一帆风顺。”
安塞尔的通行证到期了，需要提前一天离开星赫渡。那天风大，沈寻站在星舰停泊平台，首先便看见了温楚。
温楚依旧穿着一身黑衣，因为星赫渡温度始终凉爽，所以劣法星的毛绒大衣也用不上，在这里的人一直都是短袖长袖换着穿，比较保守的人会选择长袖裹住自己的身体。
温楚只穿了一件黑衬衣短袖，他全身上下都是黑的，只有裸露出的小臂显得格外白皙。
“临时通知，明天星赫渡会去访问劣法星，由前星首做头，算是承认第五星系劣法星独立。”沈寻说。
星赫渡承认与否，独立已成定局，只是明光计划才消失没多久，艾比盖尔就有时间去劣法星？
温楚脑海里闪过几分疑惑，安塞尔也觉得奇怪，问：“他来访问做什么？”
艾比盖尔不喜欢边缘星际，他腿脚不便，也不好出远门，这还是百年来他第一次决定离开星赫渡。沈寻也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通知天戈要塞随行的调令传到他手里时，华和并没有多说什么。
而且访问，劣法星星长还没同意、对此事一无所知呢！
安塞尔心里疑点重重，忍不住去质问代为管事的布尔达，对面邮件却是一份极为官方的说明。
“劣法星可能是出了点事，我们得回去看看。”安塞尔说。
温楚原本打算是要回去的，但是临走时王宫里来人传话，菲利普博士来到了星赫渡，和星首一起，想见见他。
经过独立一事，温楚是劣法星重要的中间人，这点完全瞒不住，于是温楚也同意了。
安塞尔只好自己上了星舰。
沈寻送温楚去王宫，忽然开口：“你脸色红润很多了，前些天第一次见你，感觉你随时要晕过去一样。”
“是么？”温楚笑了笑，离了蜘蛛他确实容易犯头疼，但还不至于昏迷。
悬影接了一句：“是的温楚先生，主人见到你第一眼，心跳频率都比平时高不少。”
沈寻制止道：“胡说。”
悬影没说话了，温楚却是笑出了声。
王宫里仍然住了几位贵人，百花宴凋零不堪，匆忙的宴会倒像是一次临时开会。
宴会上邀请了不少星赫渡贵族，沈家也赫然在列。
艾比盖尔饭桌上只讲了些体面话，等到饭后就把温楚单独叫到了花园深处。
温楚看着艾比盖尔的智能轮椅，又看了看后面推着他的人工智能阿诺德，只观察不说话。
隔了许久，艾比盖尔才开口：“好孩子，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
温楚眉眼不动：“您有话直说。”
温家本身就是吉祥物了，更别提温楚这个吉祥物中的吉祥物，星赫渡一无实职二无身份，艾比盖尔特意支开其他人把他叫到这里，想来不会是谈天说地闲拉家常。
艾比盖尔没有被这种尖锐刺激到，他只是笑了笑，低声说：“你大概也知道当年发生的一些事，一任星首其实允诺了温伯陵一些东西，后来发生意外，我作为继任，我说可以帮他完成承诺，是他拒绝了我。”
温楚略微抬眼。
幽蓝的深夜，周围寂静无声，他有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眼底明亮却又清澈，从边缘星际来，姿态仍旧不卑不亢，没有过分卑微也并不傲气，反而是在冰原里淬出几分冷冽的坚定，是星赫渡也少见的目光。
艾比盖尔盯了许久，妄图从温楚眼里看到劣法星是一个怎样的星球，值得他的哥哥为此流连忘返几年视察不断。
“他用和顺华的联姻，保住了你母亲塔西的一条命，你母亲奉上明光计划的前身，让伊索尔德在蓝海给她开了一条后门。”
艾比盖尔嗓音平和，就像是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伊索尔德年少自负，天资过人野心太大，为此她也拿到了蓝海，并且很快就组建了冰雪。你知道的，永夜。”
温楚眼睫微颤，反问：“我想，您既然知道伊索尔德的秘密，那也应该知道，永夜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被毁。”
“冰雪不可能毁掉自己的心血，一定还有部分资料保全着，只是伊索尔德不知道。”艾比盖尔无关紧要地撇去话题，继续说，“你知道永夜在哪里，我需要你替我带路。”
温楚没有立即回应，他脑海里思索着艾比盖尔的目的，想到精神力增剂的后遗症以及伊索尔德明光计划的雏形，紧接着一个光点似乎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温楚眼眸微闪，看见艾比盖尔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袖子。
星赫渡夜晚带着微微的凉意，所以艾比盖尔披了一件薄薄的衣衫，刚刚的动作露出了片刻艾比盖尔手腕上的离缆砚。温楚发现那闪着微光，是正在通话的标志。
他在把这段对话让给谁听？
温楚心跳微微加快，想起被伊索尔德忽悠的一群贵族。
永夜不可能还残存资料，只是那些建筑体还保留了部分，如果他们想要继续明光计划呢？
劣法星到永夜需要穿过一段危险的逆流，永夜本身就是“喜怒无常”的风暴，下落或者跃迁的时机稍有不对都会立即粉碎成泥，如果这些信徒愿意前往，温楚也不介意送这些贪心人一个教训。
“我确实知道永夜的位置，”温楚语气平静，“所以这是你们要去劣法星的原因？”
艾比盖尔仔细听了他的话音，微微一笑：“是的。”
“我可以带路，但是你们得先官方通告承认劣法星独立。”
艾比盖尔：“这没问题。”
过了一会，艾比盖尔又像是例行公事一般，问：“劣法星到永夜的距离有多长，是否安全？”
温楚语气依旧平静：“不长，气流可能导致星舰摇晃，但不会有什么危险。永夜计划开始的时候，三年内我返程无数次，从来没有什么问题。”
艾比盖尔唇角笑意加深，看得出他很满意：“好。”
等温楚走后，艾比盖尔的笑容淡了下来，但语气依旧随和地说了一句：“听清楚了吗？”
通讯频道里传来嘈杂而又讨好的声音：“听清楚了，我们随时可以启程。”
几个小时前，还有人说想要先派别人去探探路，一部分同意一部分不同意，不去的人怕别人占领先机，因此僵持不下。听到没有危险，便急切地放下心来，打算亲自去，然后各凭本事。这正中艾比盖尔的下怀。
温楚出了花园，一眼就看见等在园门口的沈寻。
灯光暗淡，沈寻的神情却很柔和。
“明天又要外出，所以今晚我需要回沈家一次，要不和我一起回去，正好我母亲也想见见你。”
因为是临时见面，又临变故，温楚没来得及准备什么东西，但沈家却好像准备了很久，这算来还是联姻以来第一次正式见面，订婚那日都不如今天正式。
温楚脑海里想到了温伯陵给他留的那封信，想到了塔西，也想到了顺华。作为木槿开国的沈家世族，是不是也知晓几分内情呢？
沈母陆明彩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见温楚来了，便拉着他的手说：“好孩子，过来坐。”
温楚下意识地看了眼陆明彩。
其实联姻已定，两人情投意合，沈家父母看情况也不像是要来安慰他死了爹的，但就是一坐下就问了许多近况和过往经历，不知不觉间已经夜深。
于是温楚顺理成章地下来留宿了。
沈寻的房间很是干净简洁，陈设简单，看起来像是很久没有人住过。
沈寻解释道：“这几年都在外面，很多时候都住统战中心，所以只有木槿日会回来待几天。”
有时候木槿日也不一定能回来。
温楚很理解，当初他在劣法星听闻天戈要塞不少事迹，众多媒体口诛笔伐也是歌颂的从头至尾都是沈寻一人，所有荣光和所有毁谤都是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沈寻说。
温楚点头。
“当初为什么要来星赫渡？”
沉默了好一会儿，温楚才说：“为了我自己。”
温伯陵将他放逐至边缘星际，又用潜在的记忆利用这样的方式把他要回来，明明才过去不到两年，温楚却觉得发生了很多东西，以至于沈寻提出地问题，他竟也忘了初心。
劣法星的物资，那是顺手，否则他大可以得到了之后就回劣法星，而非一定要用温家的身份。
可人总是想知道自己从何处来的。
第89章
第二天, 星赫渡官方通告几大媒体同步发行，由亚兰报社做头，很快大家离缆砚上就收到了关于“承认劣法星独立以及随行访问”的事。
很快, 艾比盖尔的随行队伍出发了。
贵族们大概是第一次去边缘星际，沿路过关卡时都显得很是新鲜和兴奋, 沈寻瞧着像小学生春游, 唯有角落里有个中年锦衣打扮的Alpha一直沉默不语。
星赫渡承认劣法星独立，所以亲自垂问。因为艾比盖尔目前没有任何职务在身, 这看起来就像是老干部心情好了出来和你聊两句。但老干部毕竟是老干部，这么浩荡，无疑是把劣法星架在火上烤。
行程只剩最后一天的时候，温楚突然接到安塞尔的通讯，离缆砚只亮了不到一秒就灭了。温楚直觉事情有异，悄悄给沈寻打了个招呼。
沈寻作为指挥舰主控室里, 需要查清航道标识和轨道，所以经常都是一个人一个空间。
看到温楚发的消息之后, 他立马提醒前方探路的星舰注意安全。
同时悬影悄无声息地接纳了温楚的精神力连接, 他说：“温楚先生，劣法星目前看起来一切正常。”
“越正常越好，不要轻举妄动。”什米尔说。
整个劣法星十分安静，星系外航道的巡逻全部撤退了，天戈要塞的星舰几乎顺通无阻地进了劣法星。
温楚下星舰时看见什米尔时眼睛就轻轻一跳。这接待的场面, 用的完全不是安塞尔星政府的人，趁着大家都在往前走, 温楚不动声色走到什米尔身边，低声道：“安塞尔呢？”
什米尔唇角笑意不变：“他在星政府里呢。”
温楚不吃他这套，提醒道：“别耍花样。”
“你担心他吗？”什米尔微笑地看了一眼艾比盖尔身侧的沈寻, 低声对温楚说，“我这不是替你解决一个麻烦吗？”
温楚目光冷冽：“劣法星既然已经独立，有了自己的武装，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什米尔：“我懂，只要你在，赤刃帮还是只听你的。”
整个劣法星风雪交加，重建过后的星政府占地面积少了三百平米，墙面银光，门口一圈的绿化带已经被冻死，主厅视野昏暗，旁边的窗沿处却支棱出一棵小小的桂花树，在巨大暖风罩下已经开花，嫩黄色与粗糙的墙光相互映衬，互相显出对方的几分落魄。
一群劣法星公民因为早早听闻有大人物会来，纷纷好奇围在星政府周围，温楚一转头就看见门口探出的好几个脑袋，其中一个认识他，忍不住朝他招了招手。
温楚要走过去，就见门外突然出现了一群Alpha开始驱赶周围的闲杂人等。
他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急步走过去挡在群众身前，对着那群Alpha说：“滚开。”
Alpha下意识地看了眼什米尔，后者慢悠悠地走过来，挥了挥手，那是个离开的手势。
“听说你和冰雪交情不浅，也知道永夜的位置。”
温楚没理什米尔的话，细心叮嘱政府周边的人，他还没说几句，就先听上了大家对什米尔的告状。
“就是他，把星长都抓走了，还不让我们过年节。”
“他还抢我们物资，不让我们出来。”
“今天来的那些人是不是星盗？”
什米尔唇角掠起微笑，好似毫不在意。
他插兜站了一会，直到雪花顺着脸颊凝结，他才随手擦了擦脸，说：“温楚，星首大概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不像他们一样，我不要永夜，我想知道怎么治疗精神力增剂的后遗症。”
温楚冷声道：“后遗症没救了。”
什米尔：“那你会看着沈寻死吗？”
温楚目光终于转向他，沉默两秒后反问：“艾比盖尔想去永夜，不就是想找出治疗后遗症以及明光计划的进阶吗？你大可以跟着一起去。”
什米尔却是摇了摇头，他似乎想说点什么，然而刚张了张口便闭上了。
星政府事务繁杂，人手不够，温楚去什米尔说的地方，把安塞尔弄了出来。
什米尔用的是十分常规的手段，绳索。
安塞尔看着温楚给他解开，脸上发热，又很着急地问：“你没事吧？”
温楚摇头，趁着四下无人，他说：“他们要去永夜，但什米尔的态度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还对你说过什么吗？”
安塞尔甫一下星舰，就被袭击了。醒来就只见到了一次什米尔，他仔细回想，什米尔本人没说什么，但他昨天听到了外面点点嘈杂的声音，像是在搬什么东西。
温楚垂眼听着，便说：“星赫渡那边来了一群贵人，你和我去吧，独立访问总得做做样子。”
安塞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访问，也不知道星赫渡是怎么与劣法星沟通的，但是他直觉这其中并不简单，于是追问道：“他们想要干什么？”
事关永夜，温楚无法跟安塞尔讲清楚，便没做回答。
拍照很快就结束了，沈寻刚想往温楚那边过去，就被艾比盖尔喊住。
“沈寻，陪我出去走走吧。”
沈寻不为所动：“阿诺德在您身边。”
“阿诺德受不了这么冷的天气。”
沈寻沉默了片刻，直到温楚对他微微点头，他才过去推走了艾比盖尔的轮椅。
关于永夜，温楚也不想让沈寻知道。
星赫渡的贵族们个个西装革履，同一款发型，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端庄金贵。
屈尊坐在一个小房间休息室里，腿明明不长却也像是伸不开一样，坐的很是拘谨和不自在，眼里对这环境诸多挑剔。
人都离开了，只剩下温楚，贵族们便开口了。
“我们都是跟着前星首来的，你口中的永夜，究竟在哪里？”
“有什么秘密？”
“你去多少次？参与过永夜实验吗？”
很多问题，七嘴八舌地涌来，温楚听完却一个也没回答，只是等静下来之后，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声音平静：“我可以告诉你们关于永夜的一切，但是我也想要知道，伊索尔德当天死后，艾比盖尔在宫殿里和你们说的一切。”
劣法星终年大雪，外面的人因为习惯了戴帽子，或者当头直淋。艾比盖尔没有准备多余的衣服，坐在轮椅上，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点冻意。
手在微微颤抖，他几乎好奇地盯了好几秒。
雪落在手心里，很快融化成水滴，冷湿的感觉也让他感到新奇。
“真雪和假雪还是不一样的。”艾比盖尔说。
沈寻知道他说的是星赫渡偶尔的天气幻影，于是说：“星赫渡不会下调温度。”
所以没有温度的雪，自然是假的。
这边街道上到处有好奇出来围观的劣法星民众，他们的左手手臂上都不约而同地绑了一条红色的丝带，上面隐约还有字迹。
也许是第一次看见坐着轮椅的人，几个半大的孩子不怕地跑近了。
“伯伯，你的腿断了吗？”
艾比盖尔愣了一下，片刻控制不住地笑起来。
“是啊小朋友，伯伯的腿断了。”
“我妈妈会接骨，她特别厉害。”小朋友伸出手给艾比盖尔拍了拍裤管上的雪水。
艾比盖尔：“断了好多年了，站不起来也没关系的。”
小朋友大概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人会愿意不要双腿，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迟疑地盯着艾比盖尔。
艾比盖尔也不介意，反而异常温和地拍了拍身后扶着轮椅沈寻的手：“走吧。”
谷维区这边风雪交加，沈寻撑开了一把伞，落在头上的雪终于停了下来。
“星首，把我叫出来是想说什么？”沈寻问。
已经退职大半年，别人还是这么叫他，艾比盖尔微微笑了，看见挡在视野上方的伞，笑容又淡了些。
“我想解散天戈要塞。”艾比盖尔的语气平静，“天戈要塞的十二支队伍可以编入五大星系各星系军。就像第二星系那样。”
“星系军？”沈寻眉梢一挑。
艾比盖尔：“没错，劣法星独立的样子其实还不错，目前五大星系被星赫渡攥在手里，伊索尔德想强化这种情况，但我觉得五大星系各自距离相差甚远，留一线控制权，其余都交给他们自己会更好。”
沈寻明白了艾比盖尔的意思，他没去想这些设想好不好，而是在想是什么让艾比盖尔有了这种想法。
那晚花园里温楚没有主动告诉他聊的是什么，因此他便没有问，是聊到了劣法星吗？
沈寻：“……元帅知道吗？”
艾比盖尔沉吟道：“他应该知道了。”
“这是我出发前的构想，我怕他要拉着我掰扯，所以留了封邮件给他，就算现在不知道，等会也会知道。”
艾比盖尔见沈寻没什么反应，又推了推他的手，把伞从自己的上方移开，劣法星冰冷的雪像是羽毛一样落下。
“星赫渡那边还需要处理一点事情，你回去吧。”
沈寻看过去，艾比盖尔正仔细地盯着手心的雪，他苍老沉静的面容显出一副平和的样子。
“星赫渡有华和。”
“天戈要塞的调令还在你手里，他们的归属问题我已经决定，华和一向是支持我的，你如果还有时间，可以先回去和他谈谈具体的细节。”
天戈要塞十二支队伍，百人分别编入哪个星系，涉及到区域经济水平，实在难以全部满意，这是一桩难事。而且天戈要塞虽然成立才几十年，其中都是精英，也是有信念的。艾比盖尔这个决定，不知道会寒了多少人的心。
艾比盖尔最后道：“回去吧。”
第90章
温楚待在休息室里没有出去过, 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不动声色地围住了他，他面上也看不出什么神情，只是敲了敲离缆砚, 给安塞尔拨了个通讯。
“把什米尔找来。”
劣法星外面阴云覆盖，平静的航道里忽然涌现出几丝能量波动。留守在劣法星外的阿瓦秀丽第一时间察觉, 并进行了探查, 发现那是第二星系军的星舰标志。
阿瓦秀丽让阿瓦立即建立通讯，亮起的那一瞬间, 她语调冰冷：“治外官，无调令来第五星系，违反了第二星系军事自治条例。”
巨大银色的舰身从漆黑里游出，希伯来的声音从通讯里传出：
“我只是代表第二星系与劣法星交好。天戈要塞跟劣法星没有关系，又怎么会在这里？”
阿瓦秀丽：“天戈要塞有调令。”
希伯来反问：“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调令？”
阿瓦秀丽简直一口气要气死，除了星盗, 她第二讨厌的就是第二星系的星系军，仗着过高的独立性, 在战场上不仅随意插手, 还东扯西扯耽误战机。
“天戈要塞一直随行星首，可没有听他说过调令给了你。”
希伯来轻轻一笑，然后从通讯频道里打出一个标记。
“什米尔不见了。”
通讯里传来安塞尔紧绷的消息时，温楚面色依旧不动，他不动声色地挂断离缆砚, 对着一众贵族说：“我知道你们很急，但是去永夜需要等时间, 我去准备一下。”
他刚一站起来，贵族们便跟着一起，没有让路的意思。
“需要等什么时间？”
“你又要准备什么？”
“我们的想法是能去就尽快去, 还是说，你不想带我们去？”
劣法星冻得贵人们有些受不了，纷纷缩在休息室里，每人都裹了一条精贵的毛毯。
语气咄咄逼人，温楚也只是微微一笑：“总得把艾比盖尔一起叫上，光你们心急，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同时，温楚紧急联系了沈寻和安塞尔。
沈寻刚上星舰，就发现了外航道的不对劲。阿瓦秀丽与希伯来这边僵持不下，由于对方带着武装，也确实有调令，一时谁也不让谁。
希伯来带来的星舰群每架上面都悬挂着炮弹，劣法星就正处于打击范围的交界线，这其实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
沈寻悄无声息地绕后，悬影跟随他的心意，抓了个落单的小星舰，直接找到了指挥舰位置。星舰控制权易主的时候，希伯来还正在和阿瓦秀丽扯皮，来不及反应，他大喊一声：“沈寻！”
“希伯来治外官，很高兴见到您。”悬影亲切地打招呼，“半年不见，您比以前瞳色更深了，是戴了美瞳吗？”
紧随悬影之后的是沈寻冰冷平静的声音：“卸掉武装。”
霎时间，所有星舰都听从了命令，希伯来捂着头冲通讯频道里的阿瓦秀丽大喊：“这就是星首的命令！沈寻你违抗军令！”
沈寻没理会希伯来的吠叫，离缆砚亮起，他转告了温楚：
“航道外有军事打击迹象，你需要我……”
话音没落，另一条安塞尔的通讯接进来，声音急促：“蓝堡下面全是核炸药！是倒计时！还有三秒！”
温楚瞳孔微微一缩，频道里的沈寻也愣了一下。
零点一秒之后，沈寻立即往劣法星跃迁。
温楚立即起身，走到门口被贵族们紧紧围住。
安塞尔往星政府狂奔而去。
艾比盖尔坐在轮椅上，滚动到一棵孤零零的松针树下。听说劣法星有一种饮品叫做雪里活，艾比盖尔弯下腰，轻轻地用掌心托了一捧雪。
雪很松软，也很冰凉。艾比盖尔嚼了一口，发现没滋没味的。
每嚼一下，艾比盖尔心里就默念一秒。
“三、二、一……”
艾比盖尔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掠过星赫渡所有人的回忆，他想起格雷索恩、也想起伊索尔德和华和，然后他想到了星盗，也想到了劣法星。
“劣法星，”艾比盖尔深深叹了口气。
冰冷似乎裹挟着火浪，地动山摇。不远处高高的雪山滚动，连同地面摇晃震动不堪，仿佛裂出一条缝来。
阿诺德大叫一声扑了上去。
安塞尔咫尺一步看见温楚靠在门边的身影，蜘蛛像是意识到主人过高的心率而开始慢慢运作，沈寻刚落地往谷维区的方向看去，星舰门一打开就被悬影强硬地关上。
所有的痕迹都被翻过来的天地覆盖。
风浪一声大过一声，声波观察塔内，一个身披白衣大氅的人正翘腿坐着，他时不时脚尖点地，身后有人给他送上茶水，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想说就说，不想说就滚出去。”明明是不客气的话语，但是说话的主人语气却显得玩味而漫不经心。
女人看着巨大显示屏上正在播放异常能量波动以及星赫渡的每日新闻。
非常难得的，作为边缘星际的劣法星已经连续几日登上了星赫渡新闻首榜。
其实那次爆炸不算太大，至少作为毁灭一个星球打击来说并不算大。
“其实你可以避免的，避免这一场错误的命令。”菲娜忍不住说。
什米尔听了没什么感触，他看了眼显示屏上菲娜的倒影，然后静静喝了口茶。
“说完了？滚出去。”
整个观察塔内就只剩下什米尔一人，他凝视着那些能量波动曲线，就像他起伏而逐渐无法控制的精神力，然后他想起了一个人。
很快他从驿站里出去，搭了星舰直往星赫渡去。
在艾比盖尔走三天后，华和从自己离缆砚里看见一封定时邮件。
邮件里详细讲述了艾比盖尔本人对未来木槿帝国的构想，起初格雷索恩为了更好安定五大星系，创立了帝国，之后五大星系表面齐心，实则暗流涌动，由于相距甚远，管理条例无法监督，不如大家分而治之。
艾比盖尔对未来讲了很多，最后一段才说了几句真心话。
“伊索尔德说的话是对的，我将星盗引入第一星系。我对永夜不感兴趣，也不想有人对此趋之若鹜，我还是讨厌边缘星系，哥哥是在劣法星走的，我想我也应该去那里，正好一石二鸟，把星赫渡的沉疴旧疾一并带走。”
“华和，我亏欠你。”
华和联系不上艾比盖尔，立即转头联系天戈要塞的沈寻，通讯刚一接通立即便断开了，然后就再联系不上了，于是华和转头联系其他人，跟着去的劣法星的随行队伍，只有阿瓦秀丽的通讯还能打开，但是华和刚一接通，没来得及问，就听见对面传来断断续续犹如风沙里传来的破碎声音。
“劣……法……星……自毁……”
华和直觉不好，立即组织了亲信，仅仅几分钟后，来自劣法星的消息通过第四星系的驿站，传到了星赫渡，速度之快，范围之广。
星赫渡全体哗然。
华和攥紧了手，星舰群出发时，没注意到尾巴有一支小星舰与他们擦肩而过，径直落在了星赫渡停泊平台上。
雪花飘飘扬扬倾泻而下，很快将裸露出来的坚硬土壤掩盖，半路倒下的树干也盖了一层头纱，从蓝堡为中心的周围只剩如一张白纸的干干净净。
随后一架星舰落在正中心的位置，一个身形高挑的年轻Alpha推开星舰门踉踉跄跄地走了下来。
Alpha的视力十分完美，可以看到近一千米的载体，然而从中心角度往四周看去，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几处略高的雪堆稍微泛着光，像是几块墓碑。
“悬影。”沈寻的声音有点颤抖，“视野覆盖八千米，扫描生命体征。”
劣法星变平了。
循着记忆，沈寻跑到了具体坐标下的星政府，看见标志性的冷杉被拦腰截断，新修建的简陋星政府不中看也不中用，变作废墟盈满了雪。
“温楚，温楚！”沈寻疾声喊道。
“主人，生命体征微弱，具体坐标图您可查看。”
沈寻稍一闭眼，就看见悬影标记出的一些方位，一些重重叠叠的、深浅不一的标记。
所幸磁网没有被破坏，消息还能传递。
“天戈要塞所有人，劣法星核炸药幅度八千里，萨马奇准备相应急救药物和医生护士，其他人降落劣法星R坐标，立即进行搜救。”
紧接着沈寻没有任何迟疑，给五大星系认识的人都发出了劣法星求援的紧急邮件，距离最近的第四星系，许光林带着人立马就来了。
半个劣法星翻山倒海，另外半个躲了起来，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他们隐隐看见许多星舰降落在同一个地方，雪白的视野里几个亮色密集的点，正挖着废墟。
地上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发生了爆炸，刚开始看着的人还稀稀松松，随后就越聚越多。
天戈要塞的人语言满分，听得懂一些劣法星语言，也听到他们在窃窃私语，物资还没来，阿瓦秀丽挖了一大片，汗水都浸湿了后背，他一抬头，看见沈寻还在动作，好像就没停过。
阿瓦秀丽呼呼地喘着气，又弯腰刨了一下，灰白的雪里出现了半截布料。她愣了一下，忽然大喊：“挖出来了！”
她几乎快要喜极而泣，张望四周，再次大喊：“快来帮忙！”
那是一个冻僵的小孩子，除了手在外面，被另一个半大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快，你们拿点衣服毯子！”阿瓦秀丽冲外面看的劣法星人喊。
围成一圈的人们像是如梦初醒，一部分很快走了，一部分上前，帮着挖掘。
沈寻一言不发地徒手挖掘，星政府这边背靠树林，雪不多，但是劣法星雪大，很快又盖了薄薄一层。
在里面受冻的人，尤其是昏迷的人，很快就会因为失温死去，每一秒钟都很紧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