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在山脚下一个村庄里。一行人下了山,穿过乡间小道,而后在一间茅草屋前停下。
初见一眼,江玦脚步一顿。
他都没见过这么破的房子,能住人吗?
宁郃走在最前面,将车停下后,他伸手叩了门,须臾便听到院内一阵脚步声传来。
“阿郃,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那缺角漏洞的木门被人打开,一个鬓发斑白的妇人站在门页中间,笑着看向宁郃,随后目光落到不远处的宁菱,面上笑意瞬间消失。
“你来做什么?”那双冷漠浑浊的眼睛霎时被怒火吞没,“你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
“阿娘。”宁菱面色平静,已经对叶氏的态度习以为常。“我们有人受伤了,来这里暂时包扎,很快就走。”
“别叫我阿娘,谁是你阿娘!”
叶蕙岚身子不好,面色惯常是苍白如纸,这时气上心头,脸色也跟着呛红了几分。
“阿娘,你别这样……”宁郃看着势如水火的母女两人,向叶氏解释道:“我们在山林里遇袭,江大人受了伤,一时半会找不到医馆,这才到我们家来包扎。”
叶蕙岚闻言,才将目光落到了宁菱身边的江玦身上。
江玦行了个礼。
她连颔首的表面功夫都没做,拄着手拐便去了。
宁菱跟在江玦身后,时隔半年,再一次踏进这间屋子。屋子西角的瓦片应该是被吹下来了,底下放了一只接雨的木桶。
难怪阿娘的病一直不好。
这屋子风不通,又雨绵绵增了湿气,压根就不是养伤的地方。
宁郃拿出药箱,宁菱接了过去,道:“你去看看阿娘,大人的伤我来就行。”
宁郃看向江玦,见他点头,这才往叶蕙岚的屋子去。
宁菱收心,观察江玦的伤势。
骨头因为受了冲撞,磕在地上时受了折损,好在并未移位,没有那么严重。
宁菱松了口气,拿起药箱的药膏给他上药,木头固定,再用桑给他包好。
包扎的时候她不得不弯腰,靠近江玦的身子,才能把桑绕过他的手臂,散落的几缕头发轻轻撩过江玦的脖颈,烙下丝丝痒意。
他还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药草香,不知道是不是她身上的味道。
宁菱还没有发觉,江玦的目光此刻全在她身上,一心想着给叶氏解释。
“阿娘因为阿爹的事情,一直对我有成见,但对大人没有恶意,今天我擅自回家,惹她不开心,她这才失礼,希望大人谅解。”
江玦晃了许久的神才终于回来,便听到她叫自己不要计较,当下便反问:“你眼中我是这样的人?”
一个会跟老人计较的人?
本是一句询问,但落到宁菱耳里,却变成了质问。
“妾不是这个意思。”
宁菱连忙解释,剪桑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妾是想说,今日母亲失礼,是我考虑不周的错,希望大人不要介意。”
江玦自上而下看着她,只是她的头垂着,江玦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如临大敌的样子,好像前夜在他书房耍疯的人,不是她一样。
那会胆子大到指着赵案骂圣上,这会倒是乖巧温顺起来。
这人究竟有多少张面孔?
见江玦没说话,宁菱也拿不准他的意思,只能拿着剪刀剪掉多余的桑后,借抬头去告知江玦这个空隙去观察他。
两人目光相接一瞬,江玦旋即错开。
宁菱便知道他是半刻也不想见到自己,得想个办法出去,别碍了他。
“大人,包好了。我叫阿郃去江府叫人来接你,你在这里等片刻便好。”
江玦目光偏向窗外,漫不经心地沉声“嗯”了一声。
宁菱收拾好药箱,出门去与宁郃吩咐。
“进司州后,你去找江府的人,让他们来这接江大人,我自己一人去杨楼街就好。”
宁郃心有忧虑,“阿姐,你一个人去找葬仪师可以吗?”
“没问题。”
“可是……”
宁菱拍拍他的肩膀,“知道你担心阿姐,但也别小瞧了你阿姐。”
“脸白得跟鬼一样,你别死在路上都是老天开眼。”
姐弟俩在房外看不见江玦的身影,但是他的声音幽幽地像个魂灵一样飘了出来。
宁菱早就习惯了他这些难听的话,要是有一天江玦跟她说好话,她才会觉得奇怪。
“大人,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我撑得住,不会给江家丢脸的。”
“你最好是。”
“我保证是。”
屋内便没了声响了。
姐弟俩相视一眼,心里明白江玦是默认了。
临行前,宁郃去跟叶氏打招呼。
“娘,我去司州一趟,很快就回来了。”
几间草屋紧紧挨在,一个屋子的声响,其他一间屋子也都听到了,叶氏早已经知他们要出去,正要应宁郃的话,宁菱忽然走了进来。
叶蕙岚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这些年我攒了些钱,在司州买了一间宅子,虽然不大,但是靠近阿郃的学堂,我想你跟阿郃搬过去,这样他上学就不用再走很长的土路,你也可以好好养病。”
“不需要,江夫人!”叶蕙岚果不其然地拒绝了,“你现下是江家的人,跟我们宁家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好得很,不需要你的施舍。”
“阿娘,这不是施舍,我只是想……。”
“我不是你阿娘!”叶蕙岚勃然大怒,手杖都摔到了地上,“你现在马上从我面前消失!”
叶氏身子本就不好,今日频繁动怒,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宁郃留在屋内帮她顺了好久的背,宁菱则走到屋外,默默听着叶蕙岚沉重的呼吸声。
江玦所在的屋子,一片风平浪静,
大门处,两声清脆的叩门声响起。
“姑姑,是我啊,开开门。”
宁菱朝门外望去。
这声音,竟然莫名地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