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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囹圄

作者:暮尔尔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大理寺的牢狱坐南朝北,常年得不到光照,阴冷的风从四面八方传来,透过衣裳吹在身上,刮骨地疼。


    宁菱眼前一片漆黑,只能依靠狱卒前行的火把照明。视线变得模糊,也让听觉变得异常灵敏,哀嚎,呻吟,饶命的声响从四面八方过来,天冬拿火折子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别怕。”


    宁菱接过她手里的火折子,将她往怀里揽了揽。


    “夫人,前面左拐第四间牢房,您进去就看到了。”狱卒转过身来,她们已经到了转角的地方。


    宁菱道了谢,带着天冬走了进去。


    引开火把的火,牢房内终于变得亮堂一些,虽然寂静,但划开的动静不小,许多犯人挡着脸,是为了捂住眼睛,待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纷纷朝她们两个不速之客投来目光。


    “娘子!”防风跌跌撞撞地从床上起来,忘了手脚上了镣铐,重重地摔在地上,金属与地面敲出沉闷的声响。


    宁菱连忙查看她身上的伤。跟她想的一样,手脚腕都被镣铐磨破了,这镣铐沉重,举手投足便会磨损腕部,长期以往伤口深可见骨。


    宁菱拿出早早准备好的药膏给她抹上,动作也尽可能轻柔。


    “娘子,我对不起你,我把事情办砸了。”防风的声音罕见地带着哭腔。


    “这些都不要紧。”


    宁菱接过天冬递来的桑包住防风的伤口。


    以许心的身份,就算她想走,也不可能轻易离开司州。


    “这只是小伤,娘子……”


    防风收回手,又被宁菱抓回来,继续包扎完伤口。


    而后,宁菱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给她。


    夜里寒凉,在这牢狱更是雪上加霜,这里牢犯的被褥都是厚厚一层,根本过不了夜。


    知道她会不要,宁菱便说自己准备了两件,又吩咐她有人的时候将衣服藏好,免得被人发现她来过。


    “你受苦了,今日一事怪我没考虑周到,让你入了人家的局,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防风摇头,“娘子,将军跟老夫人,没有责怪你吧?”


    她是被大理寺的人以谋害朝官的名义抓进来的,更何况这朝官还是受万民敬仰的赵相,这个罪名若是真被坐实了,不只是她,宁菱,宁家,江家都担待不起。


    宁菱自然也知道这道理。


    “你不要多想,就算到了那个地步,也未必无人保我。”


    宁菱眼前闪出了江玦那张冷冰冰的脸。


    虽然江赵两家是世交,但大难之前,估计还是各自奔前程,纵使江玦再不喜她,她毕竟是江家的人,若她出事,对江家没有一点好处,不到最后关头,不会放弃她。


    眼下最重要的,是让江家相信,这件事跟她,跟江家没有任何关系,只要证明是被栽赃,江家就一定会保她。


    “你进屋后,可有发生什么异样?”


    防风失落地摇摇头。


    “当时我就在那屋里等着,想着是许娘子的屋子,不该乱动的,一步都没敢乱踏,而后又闻到一股血腥味,便往里去看,没想到赵丞相便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气息……”


    天冬道:“你再努力想想?”


    宁菱问:“他身上有什么伤口吗?”


    “好像没有……”防风努力回想着,“赵相的官服没有什么异常,我没看到什么伤口。”


    天冬急道:“可你刚不是说你是闻到血腥味才进去的嘛,你再好好想想……”


    “我离得太远了,还没靠近仔细一看就被那些官兵抓住了,娘子,对不起……”


    “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这药一日三次,一定要用。我跟天冬先去永盈楼一趟,你照顾好自己,有什么情况就托这狱里右眉断眉的狱卒告知我。”


    将大氅给她拢紧,宁菱转身便要往大门赶。


    一阵北风从窗外袭来,吹散了她的发髻,雪花飞到她脸上,刺进血肉里。


    今日天冷,天冬刻意穿了好些衣服,都冻得不行,偏头一看宁菱,她正专注地看着前方,丝毫没注意到脸已经被刮起了一片红,天冬去碰她的手指,都被一阵酥麻的电流撞开。


    天冬正要解开斗篷,一阵脚步声不合时宜地响彻四周。


    “江大人,这罪犯便在里面,这里昏暗难行,二位千万小心。”


    转角处,火的光亮折出人的影子,贴在冷墙之上,步步移近,直至走至拐角才消失。


    宁菱双眼陡然瞪大,当即拉着天冬转身,只是来不及了。


    一声冷冰冰的站住把主仆两人僵在原地。


    江玦冷眼望着这主仆两人,凌厉又阴沉的脸庞隐匿在昏暗之中,令人看不清眼里的神色。


    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的赵远星在见到宁菱的一瞬,刚止住泪水的眼睛里血丝瞬间浮了上来。


    “宁菱,你怎么在这!”


    宁菱的目光则定格在赵远星身上的斗篷上。


    若她没记错,这是江玦最喜欢的一件斗篷。


    新婚之夜,她曾不小心碰到,江玦遣下人连夜清洗,容不得任何人的玷污。此刻,这件斗篷正静静躺在赵远星身上……


    宁菱的心又是一沉。


    今日此事若是解决不好,恐怕江玦当真会为了帮着赵家那边报仇,而对防风一个手无权势的奴人下手。


    三人之间剑拔弩张,宁菱孤形单影,显然是在落在下风,带人的官员见状,正要后缩,衣领忽然被人一揪。


    那官员惊呼:“赵将军,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大伯遇害,是不是她做的!”


    赵远星指着宁菱,一双红透了的眼睛盯着于佼。


    于佼则是万分小心地瞥了一眼江玦,见他看向宁菱的脸色不改阴沉,这才敢开口,“我们是在赵相遇害的屋子,抓到了一个女人。”


    “是谁!”


    于佼慌张地瞥了一眼江玦的脸色,吞了口唾沫,才道:“是……江夫人的侍女。”


    宁菱手上的火折子陡然熄灭,望向对面,狱卒手里的火把也同样被灭了火。


    四周再次陷入黑暗。宁菱下意识觉得不对。


    簌簌的北风愈加猖獗,似是有雪花被卷进了大牢,扑在了她的脸上,她欲伸手去挡,一道寒光忽然破开眼前的迷暗,狠狠地落在她那只挡雪的手上。


    凛凛寒意还未消退,一阵疼痛继而迅速席卷了手上的所有感官,一股暖流如蛇如龙在她手肘之上蜿蜒行进,所经之处,疼痛与血腥弥漫。


    不待她反应,那道寒光再次朝她劈来,这次宁菱看清了那光要袭的方向。


    是她的心脏。


    步步逼近的寒光之下,一双红得狰狞的眼眸与她相对。


    宁菱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木讷呆滞的自己,还有那道已经到了心口的寒光。


    她下意识去挡心口,冰凉的手指在黑暗中与一段暖和而坚硬的指节相碰,相接处电流忽然袭来,锐痛让她下意识缩回了手。


    火光适时燃起。


    “阿星,不要鲁莽!”


    身后许多处角落接连燃了光亮,在北风吹拂下,宁菱看清在她面前对峙的两人。


    江玦一手抓着赵远星的臂膀,另一只手则抓着她手上的剑,偏向了另一个地方。


    “娘子!你的手!”


    防风的声音从身后急切地传来,宁菱的目光这才从两人转到自己身上。


    她素来不喜华丽,衣裳都是以素净的配色为主,但此时却被染成了斑驳骇人的血红色。


    殷红的血流顺着垂下的手而恣意扑向地面。宁菱顺着那血向下望去,在指尖积聚的那摊血迹中清晰地看见自己苍白的脸。


    江玦瞥了宁菱一眼,唤了于佼。


    “把她带下去包扎。”


    面如土色的于佼踉跄上前,险些跪到了地上,吆喝着身边的狱卒。


    “还愣着干嘛,扶夫人下去包扎啊。”


    狱卒纷纷涌到宁菱面前,将她围了起来。


    不料身后的赵远星挣脱了江玦的控制,以身撞进了人群里。


    “你这个杀人凶手,害了我大伯,不许走!”


    狱卒见状,连忙围在宁菱身边,但不过一时,又被赵远星给撞了进来,江玦绕到了赵远星身后,拉住了她。


    “江玦,你别拉我,我今天绝对不能让她走!”


    她极力挣脱着江玦的桎梏,两人僵持时,人群里一声清亮的女声镇定地响起:


    “此事还未盖棺定论,赵将军为何笃定是我害了赵丞相?”


    赵远星循着那声音望去,眼睛红得越发狰狞。


    “不是你是谁?”


    “赵丞相是一位爱民清廉的好官,我为何要杀他?我又怎么杀他?派我身边贴身服侍的、手无寸铁的侍女?”


    宁菱迎面望着赵远星,反问道。


    她刚才在骚乱中被推到了地上,索性就地歇息。


    赵远星被她的话噎住,一时半会说不出个合适的理由。


    宁菱收回目光。另一只手攥着衣裙的边角,想要撕开,无奈力气并不够。


    她唤了天冬一声,天冬了然,“刺啦”一声,一身完好的衣衫便被连续撕下数条布帛。


    紧接着身后传来防风的声音。


    “天冬,接着。”


    天冬回头,一个瓷瓶正好被扔进她的怀里。是刚才宁菱给防风的药。


    天冬也顾不得药效对不对应,转而将但眼下


    她连忙打开瓶塞,将药粉倒上。


    突如其来加重的锐痛让宁菱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冒出层层冷汗。


    伤口一起一伏泛着无法忽略的痛,但好在以前在黔州时,天冬自小跟着一同照料病人,包扎十分娴熟,因而不过一时,便将她的伤口包扎完毕,止住了血。


    宁菱撑地艰难地站起来,一张白得能与雪景融为一体的脸面向江玦。


    “大人,我可否去一趟青玉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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